56.余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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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爱尔，埃里克，你们醒着的吗？”从下面的激战中败退的艾尔莎，端着象征最后的坚持的战利品，来到了二楼。
埃里克和拉洁爱尔一个晚上都没有出现。她一开始就想着去叫他们下来，但想到他们为了自己接连奔波了两天，还是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吧。
和弗利德先生的比赛完全是个意外。自己应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从来没有想过非要和什么人一争高下，更何况还是在比谁能吃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价值观不同吧，在这里，能吃饭的人好像挺受欢迎的，之前待过的拉诺村好像也和这里一样，有些不能理解。
可最无法理喻的还是今天的自己，感觉一觉醒来换了个人似的。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那种事情呢？艾尔莎很想捂住自己的脸，因为这样就可以无视任何人，只可惜手上还端着两个盘子，她暂时不许想再接触任何食物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自己是为什么要端走这两个盘子，争强好胜也要有个限度。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扔掉实在是有些可惜，因为味道是真的不错。那就拿给埃里克他们吧，毕竟不能浪费食物吧。
嗯，就是这样。
“要是没人回答的话，我就进来了。”艾尔莎小声地说到，哪怕里面有人也不会听见吧。
在准备推门的时候，艾尔莎突然想起来，她们原先住的房间有些损坏了，所以埃里克他们应该是在隔壁吧。
还真是睡糊涂了，也可能是吃多了吧。艾尔莎晃着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咱不能……埃里克……”
还没有迈开脚步，艾尔莎就听到门后有动静，好像是拉洁爱尔的声音，可她不是应该在隔壁吗？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艾尔莎将盘子轻轻放下，脸颊谨慎地贴紧着木门，想要听清小爱尔到底在说什么。
“咱不能再让埃里克受伤了。”拉洁爱尔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下誓言，回应她的
只有沉静的夜色，与微微的晚风。
今天早晨的时候，埃里克问她记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拉洁爱尔说当时已经失去意识，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可事实是她记得，每一件事，每一句话，一幕幕画面清晰地刻录在脑海中，既不是埃里克的视角，也不是那个陌生的自己，她就如同一个无口无心的旁观者一样，没有掺杂任何的情绪，只是最为单纯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她仿佛看见了倒在自己脚旁的某个人，而坐在他身上的那个自己是如此高傲。
“命运的指针已经被触动，她已经时日无多，不然你是不会遇上吾的。”
“她很信任你，毫无道理的，但时间已经不允许吾再等下去了，所以这件事吾只能托付给你。”
“……”这一段的声音吧莫名地截去，连画面都暂停了下来，和后来的部分有明显的不连贯，好像是有人不想自己知道。
“找到那三个人，告诉他们，是时候兑现当初的承诺了。”
“这么做，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埃里克问到。
“没有，现在的吾无法给予任何承诺，只能与你分享吾最后的权柄，但吾知道你不会拒绝。”
“谨记，在完成使命之前，你必须要活下去，这是唯一可以将你判负的方法。”
所以……
“咱不能再让埃里克受伤了。”再一次起誓，少女的心中已经不再迷茫。
拉洁爱尔大开门时，看见了刚从门口经过的阿尔沙，手中端着食物。拉洁爱尔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艾尔莎姐姐，怎么在这里？下面已经结束了吗？”
“我还想问你们去哪里了呢？刚刚去找你们，结果两人都不在。害得我好担心啊。”
“真是抱歉，睡的时间有些长了，回来的时候走错房间了。”拉洁爱尔微用笑掩饰着，“啊，埃里克他去房顶上了，说是去吹吹风，要不要喊他下来。”
“不用了，就我们两人，来聊些悄悄话嘛。”艾尔莎快速地将拉洁爱尔拉走，在后者还没留发现，她可不想解释洒在地上的是什么。
今天的夜晚很是安静，埃里克躺在屋顶上，看着牙月被云层遮掩，远处的树林也随之隐匿。不知疲惫的夜风呼呼地拂过耳畔，带来远处树木沙沙的私语声。除此之外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一片宁静祥和，安心地让人想要就此睡去，不愿再醒来。
踏，踏，踏，脚步声从头顶的方向传来，墨蒂斯推开屋顶上的木板，走了上来，在埃里克的身边坐下。
“景色不错。”
“谢谢夸奖，下面的事结束了？”
“嗯，本来早就该结束了，没想到遇上了比艾尔莎还要棘手的家伙。”
“那还真是灾难啊。”
“谁说不是呢。”墨蒂斯伸了个懒腰，也躺了下来，“虽说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但吾辈也要好好想点对策，下次可不能这么被动了。”
“有了。”墨蒂斯一个挺身便坐起来，“下次就在食物里下点药吧，让他消受不起。”
“哈哈，这倒是个好办法，要不要先在艾尔莎身上试试。”
“这个可不行，起码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墨蒂斯扭头看向埃里克，未经打理的顺直长发垂在身侧，在一片漆黑中，乌黑的眼眸仿佛暗藏着光芒，埃里克甚至隐约感受到落在脸上的目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吾辈。”
“没有没有，这里的事情刚刚结束，怎么会有别的事呢。”埃里克测过身去，然后坐起，装作看向另一边。
“现在是没有，那以后呢？有没有什么关于以后的问题呢？吾辈现在正觉得无聊，说来听听也不错。”
“真的没有，你想多了。”埃里克向身后摆摆手，他有些不敢看墨蒂斯的眼睛，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那种全身上下被看透的恐惧感。
“本来还想着心情好的话就给你一些建议呢。唔，吾辈还是走吧，到时候不要后悔。”在行动力这方面，墨蒂斯要稳赢同行的其他人，她说走就真的会走，毫不犹豫。
“呐，如果我想帮一个人，却觉得自己做不到该怎么办。”在听见木板掀起的吱呀声时，埃里克背对着墨蒂斯问到。
“在吾辈回答问题之前，能否先问你几个问题吗？”墨蒂斯扶着抬起的木板，好似随时都会转身下去。
“请问。”
“你是谁？”
“这个，”埃里克右手扶着脑侧，“我不知道，对以前的事我还是想不起来什么。”
“吾辈问的不是以前的你，而是现在的你。你苏醒过来已经四个半月了，如果这些就是你人生的全部，那活在这126天里的你是什么样的呢。”
“我……”
可能是风比之前有些大吧，埃里克突然觉得有些冷，准备起身回去，但肩膀却被墨蒂斯按住，她的裙摆在脑后随风摇摆着，蹭得脖子痒痒的。
“没关系，说出来。”她轻柔抚摸着埃里克的头顶，在他的耳畔小声地呢喃着，“一直向前的风儿是不会记得属于过去的话语的。”
“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
“是啊，你身边的人大多太优秀了，你会觉得技不如人是很正常的。不过别灰心，你还是有优点的。”
“比如说？”
“比如说你很有自知之明。”
“这也算优点？”
“当然，只是你做的还不够好而已。”墨蒂斯走到埃里克面前，坐下与他对视着，“既然知道自己有许多不如人的地方，为什么还认为自己有办法做到任何事？”
“我……”埃里克想说些什么，却被墨蒂斯打断。
“吾辈知道你要说什么。遵循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些没有任何问题，但在做这些之前，你必须知道有些事是你做不到的。”
“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它的浩瀚不是任何个体可以想象的，可被称之为存在的东西数不胜数。无论少了哪一个世界就会消失，但吾辈却可以肯定，任何存在，它的出现与消失都足以改变世界。每个存在都有他才能做到的事，也就意味着那是别人做不到的。”
“人也好，神也好，哪怕超越了神明，依然有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明白了自己可能注定会失败，却依然向着结局前进的人，才有着真正的勇气，才值得被称为勇者。”
“如果你问吾辈解决问题的方法，那吾辈只能回答‘自己去想’。”
“愈是聪明的人，愈是容易被自己的执着禁锢，而那个人的执着却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好好想想，少年，当你目前有一条路的时候，是否真的只有这一条路。”
“慢慢去想吧，距离那抹红色升起还有些时间，在那之前吾辈会尽量陪着你的。”
经过一夜的思索后，埃里克还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现在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看来你已经有头绪了。”墨蒂斯站了起来，晨风吹起长发，发梢被朝阳染成红色。
“那就先休息一下吧，要不要跟吾辈下去准备早饭呢。”
虽然她向埃里克发出了邀请，却没有等待的意思，埃里克只能抓紧时间跟上，免得被落下太多。
路过房间的时候，他想喊上拉洁爱尔，推开门却看见两个人正睡得香甜。艾尔莎搂住拉洁爱尔的小脑袋，而后者依偎在她的胸口，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走吧，再让她们多休息一会吧，克劳德的安排是下午离开。”墨蒂斯轻声说着。
“嗯，我们走吧。”
……
这一天一大早杰米就被拉米莉丝叫醒，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拖着吃完早饭，准备出发。
昨天他们几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克劳德他们走后，拉米莉丝也没有闲着，清点物资和恢复的人数，规划哪些需要储备，而哪些需要立刻发放下去，只靠他们几个人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幸好已经有十几个身体好的卫兵已经可以走动，又经过一夜的休息，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他们今天就能过来帮忙了。
“哦，你们也起来了，正好早饭也准备好了，赶紧趁热吃吧。”
“麻烦你了，科里大叔。”
杰米和拉米莉丝，还有她的队员们，昨天晚上借住在这个名叫科里的人的家里，虽然睡得是地板，但比露宿街头好上太多了。
想来他和阿谢尔他们认识，可能是他们昨天中途遇上的人吧。至于细节就不追究了，杰米现在也没那个心情。
科里家也有许多经历异变的人，不过大多数人都恢复过来，好像只有女主人还没有变回来。杰米看着科里小心翼翼地往阁楼上送饭，感觉有些怪怪的。
“那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吃早饭的时候见其他人都不说话，杰米就找了一个话题。
“去下面，找找昨天遇到的那群幸存者，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拉米莉丝很快就吃完了，其他人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而杰米才完成一半。
“不等一下克劳德他们吗？”
“我们会稍微整理一下装备，等得到就一起，但等不到也不能强求。”拉米莉丝收拾了其他人的餐具，准备离开，“不过不能占用太多人手，我一个人下去就够了，你要是想跟来我也不会拦着你。”
克劳德和拉克在最后还是赶到了，这让杰米有些小失望。
“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入口就在这里啊，还以为要再走上很久呢。”
杰米没有想到他们昨天打通的入口就在这座房子的底下，看来昨天住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偶然。
记得他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没有遇上岔路，走回去应该就不用担心迷路了。杰米还是有些担心。
在走到第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一个老人，记得上那个叫崔斯特的学者。一天前还嗓音洪亮的老者，如今已经奄奄一息，精致的袍服混乱不堪，破碎的单片镜片上沾染着血迹。
“啊，是你们啊。”老人勉强地睁开左眼，眼皮止不住地颤抖，“是上面的事情都结束了吧。”
“嗯，差不多都结束了。”拉米莉丝回应到，同时经过老人的身边，向更深处走去。
“那就好，那就好。”
“那个，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杰米看不到其他人，那里有的只是满地的尸体和破损的器物而已。
“没什么，就是争执，很常见的，争执，而已。”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即使是杰米也看得出来，他就要死了。
“谁，能，给我，纸笔，吗？”
“你是想要写下来吗？将那些东西？”拉米莉丝递过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对于指挥者来说，这些东西就如同食物和水一样，是随身必备的。
“嗯。”崔斯特想要很正式地双手接过，可奈何右半边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了，连麻木感都消失了。
崔斯特无奈地笑着，拉米莉丝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将纸放在地上，左手点在上面，过了许久，老人也没有动笔。
最后他将那些还给拉米莉丝。
“唉，还是，不写了，那种东西，我，一个人，知道，就……”
崔斯特还没有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永远地。
“能看出什么吗？”拉米莉丝看向克劳德。
“应该有五个，不对，可能是六个人跑了出去，后面的五条岔路还有前面都留有痕迹。”克劳德仔细地查看着，“存在这里的东西都消失了，五六个人应该能用上一段时间，怎么样？要去找找看吗？”
“不了，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不要浪费时间了。”
拉米莉丝往回走去，拉克抬着老人的尸体走在后面，杰米也随后跟上。
“说的也是。”克劳德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跟着离开。
“话说，我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来找他们，早来一点，说不定就……”杰米话说到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妥，“我也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吧。大家都很忙，忘记一些事情也很正常，你说是吧，拉克。”
“啊，啊！是的，是的，又忙又累的。”
……
“那我们走了。”
躲过了正午的阳光，克劳德他们就要抓紧时间启程了，凯派和弗利德在给他们送行。拉米莉丝他们还会在城内多待几天，等拉姆克拉穆那边派出足够的人手来接管这里。
“那再见了，各位，有时间了多过来看看。”凯派在马车后面向他们招手。
艾尔莎用相同的动作回应着：“我们一定会回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挥着手，直到经过一个转弯，看不到对方为止。
“你确定不一起去吗？”弗利德问到。
“不了，那是年轻人的旅行，像我们这种老人，跟上去只会是一种拖累。”凯派稍微迟疑了一会，然后摇摇头说着，“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守好自己的家，也算是给他们预留一个能歇歇脚的地方吧。”
又看了一会，凯派便转身离开。夕阳下，他的身影被不断拉长，伴随着归巢的鸟鸣，向着无尽的远方延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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