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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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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安妮卡开始把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全然不顾其他事情。

她开始悄悄跟着他散步,假装与他偶遇,和他打招呼之后就与他相伴左右。

但他好像并不知道她在身边,只是偶尔抽自己脸一下,好像她的声音像蚊子嗡嗡一样打扰了他。

当安妮卡发现他患有严重的哮喘和咳嗽,他又开始对他的健康纠缠不休。

她会说:“伊兹拉先生,除了我,没人会照顾你,没人会真的关心你。如果我不管,就没人在乎你了。”

她开始给他做可口的饭菜,并端到他房间。

伊兹拉则苦着脸快速吃掉她端来的东西,然后连声谢谢都没有就把盘子推了回去,好像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此处,吃饭只会让他徒增烦恼。

他所做的一切就像要把自己吊在死去和活着的边界上,他不想活着,也不想就这样死去。

有天早上,他突然告诉安妮卡,他要去街角那个外国人开的饭馆搭伙。

“你会后悔的!”她说,“你会得传染病的,没哪个正常人会去那里吃。那地方只是外表光鲜而已!那些又黑又脏的东西你是看不见的,伊兹拉先生。”

“你个发了疯的傻瓜,”等他走开后,她小声抱怨道,“等冬天一来,让第一场寒风就把病菌刮进你的身体里,看你到时候去哪里吃!”

这没让她等太久。

冬天没到他就得了感冒,虚弱得没法出门,这正合她心意,总算又可以端食物去他房间了,她不觉得吃那些可口的饭菜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有天早上,她去得比平时早,发现他还在呼呼大睡,睡觉穿的那件旧衬衣前面敞开着,露出三根缠绕在他胸口上的带刺铁丝。

她吓得退回门口,丢下盘子,声音嘶哑地说:“伊兹拉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太不正常了。”

他猛地坐起。

“你缠铁丝做什么?这太不正常了。”她又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边扣扣子边说:“这很正常。”

“不,太不寻常了。这就像那种血腥故事,和下油锅,做圣徒,或者把猫砌进墙里是一样的,现在没人会这么干。”她说,“根本没道理啊,现在哪有人这么干。”

“只要我还在做,就还有人在做。”他说。

“现在哪还有人这么干,”她重复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干净。”他说。

安妮卡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都忘了脚下那些碎盘子。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是说睡衣和床上都沾了血,要找个洗衣女工来……”

“我说的不是那种不干净。”他说。

“不干净哪还能分种类啊,伊兹拉先生。”

她轻声说完,便低头看见那些摔碎的盘子和撒了一地的饭菜还没打扫,于是连忙去大厅的卫生间拿回了扫帚和簸箕。

“流血当然比淌汗容易,伊兹拉先生,”她不无讥讽又生气地说,“你肯定信耶稣,不然就不会做这种事,你当初跟我说你那个教会的时候,肯定在扯谎。”

“如果说你是教皇的特派员,或者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有关的话,我也不觉得奇怪。”

“我没骗你。”伊兹拉咳嗽着躺了下来。

“除了我,没人会来照顾你。”她提醒他。

她原先计划嫁给他之后送他去州立精神病院,就这样免费领着他的津贴,但后来计划慢慢变成了真想嫁给他,

并与他厮守终生。

凝视他的脸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她想穿过那张脸后面的黑暗,亲眼看看里面有什么。

安妮卡感觉自己已经等得太久,必须趁他虚弱之时搞定他,否则就前功尽弃。

这次的流感让他病得不轻,连走路都跌跌撞撞的,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这正是一个绝佳时机。

而冬天已经到来,寒风从四面八方刮向房屋,那声音像是利刃在空中划过。

“没哪个正常人会想在这种天出门。”

这是这一年最冷的那天上午,时间已过大半,安妮卡突然把脑袋探进他房间。

“莫茨先生,听到那风声没有?你可真幸运,有这么个温暖的地方待着,还有人照顾。”她声音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并不是所有盲人和病人都这么幸运,能有人照顾。”

安妮卡走进屋,坐在门边那把直背椅的边上,叉开腿,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

“伊兹拉先生,告诉你吧,”她说,“没几个人能像你这样幸运,不过我也没办法老是爬楼梯,这真是累人。我一直在想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来解决它。”

伊兹拉本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却又突然坐了起来,好像他一直都在听着,而且刚刚几乎被她那嗓音震慑到了。

“我知道你不想放弃这房间。”说着这里,她停下来看看他的反应,只见他转过脸正看着她,可见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令她有些即将成功的激动。

“我知道你喜欢这里,不想离开,你不但是盲人,还是个病人,需要人照顾。”她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心跳异常剧烈。

这时,伊兹拉拿起堆在床尾的衣服,然后匆匆忙忙把它们直接套在睡衣外面。

“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既能让你有个家,有人照顾,而我又不用爬楼梯呢?伊兹拉先生,你今天穿这衣服干吗?这种天气你别出门,你还生着病。”

“我一直在想怎么办,”她边说边看着他自顾自继续穿衣服,“最后发现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可行——我们结婚吧。”

“通常情况下我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我愿意帮一个双目失明的病人。如果我们自己都不互相帮助,那就没人来帮我们了,绝不会有人的。这世界就是这么冷漠。”

那件迷彩服的外套当初来到托金汉姆还是又新又好的,尽管每天都会洗,但如今已变得暗沉。

那顶黑宽檐帽也变得略显破旧,他平时把它跟鞋子一起放在地板上。他摸到那顶帽子戴在头上,并穿起那双铺满石头的鞋。

“人不该无家可归,”她说,“伊兹拉先生,我愿意给你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家,一个你可以永远住下去,永远不用担心的地方。”

伊兹拉摸到地板上那根搁在鞋边的拐棍,撑着它站起身,向她慢慢走来。

“伊兹拉先生,我心里有个地方是留给你的。”

她不知道他走过来是不是要拥抱自己,感觉心脏像个鸟笼似的乱颤,这让她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或是战乱不休的那个年代。

但他却面无表情地走过她身边,出门进了大厅。

“伊兹拉先生!”她在椅子里猛地转身喊道,“想要我让你住下的话,必须得是这个条件。我没法爬这楼梯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帮助你。”

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会照顾你!除了我,没人在乎你的死活!除了我这里,你无处可去!

安妮卡在内心怒吼着,但张了张口,她还是不忍心,至少温柔一点是没有坏处的,她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对伊兹拉那么理直气壮了,像是一切罪恶都加在她身上,负罪感一刻不停地把她推向懊悔的深渊。-

也许她不该这么唐突的,兴许伊兹拉先生并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伴侣,可能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而并不急于谈婚论嫁——伊兹拉只有22岁。

在安妮卡想着,费尽心思找出理由的时候,他已经在用拐棍摸索着第一级台阶。

“你是想再找一个住处吗?”她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或许你想去什么别的城市?”

“我哪儿也不去,”他说,“没有别的房子,也没有别的城市。”

这话让安妮卡稍微放宽了心,你看,他确实没了我这就不行,他是离不开的,他会留在这里。

“伊兹拉先生,既然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做不到,”她说,“时间也一去不复返的话,除非你接受别人的好意,不然就会陷在冰冷漆黑的深渊里,你觉得自己能怎样呢?”

他每走一级台阶,都用拐棍摸索一阵,还是那样颤颤巍巍的,任何人都会想上去帮助他。

当他走到楼下时,她低头喊道:“伊兹拉先生,既然你不在乎这地方,那就不用再回来了。这门不会再为你开了,你可以回来取你的东西,然后想去哪去哪!”

安妮卡想要借助这个威胁伊兹拉,她想要对方留在这,但伊兹拉没有回话,而她也看不到楼下。

她在楼梯顶上站了很久,伊兹拉先生也肯定是走了,四下寂静无声。

最终,安妮卡自言自语道:“他会回来的,出去让风吹一吹也好。”

今天会下雨,伊兹拉先生一定会回来的,他不得不回来,没人想要淋雨……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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