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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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赢苍术回过神来, 只在恍惚中对上了如朝阳初升般的琥珀色泽。
他这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把人拥进怀中，赢苍术终于在绝望后才切身体会到了有些事只是压抑是不够的。强烈到极致的压抑过后，会迎来越加凶猛的反扑, 他明明是该恨她的。
恨眼前这个人把属于赢苍术的骄傲踩在地上贬的一文不值、恨她掌控着整个银月城要他成为见不得光的奴仆‘陵游’、恨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抹去了他的修为以至他成了废物。
可事到如今，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惶恐。
明明当时赢苍术亲眼看见这个人被极之渊吞噬也未曾生出这样的感觉。
还未等男人想明白, 耳畔就响起了她的声音，于是赢苍术几乎是习惯性的侧耳倾听。
她的声音里有些许笑意和调侃，他能感知到她轻抚他的长发直至那只手盘桓在自己的发梢上的独特触感。他抿唇不语, 极力压制着本能……就仿佛那只手正在触碰的是他的皮肤、乃至于他的灵魂。
“怎么？怕我死了？”
赢苍术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隐瞒, 只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抓着她的手腕动作熟练的为她按摩, 迎来她得寸进尺的一声哼唧还嘟囔着‘头疼’, 赢苍术马上起身无比温柔的为她调整位置好让她躺在自己的膝上，并且轻车熟路的按摩了起来。
“好些了么？”
“尚可。”
“封镜流让你不高兴了？”
男人低声询问的时候, 眼睛里不自觉的带出了点杀意，但手上的动作又是无比温柔耐心的，殷雪弦被他小媳妇的模样逗笑了, “昨天……你不是都听见了？我看起来开心么？”
“我愿意为你去杀了他。”
她莞尔一笑, 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时依稀有了他们初遇时殷雪弦的影子，“那可是照夜清庭的大师兄、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是未来可能登顶飞升的天之骄子，而你……已经成了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
“可他……该死。”
——是的, 封镜流该死, 让她露出那种表情的人都该死……包括我自己。
——不！她根本不值得！她拿银月城威胁我, 她也曾对我下过手。
两种想法在赢苍术的脑海中拉扯,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半点破绽,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听话的样子。无论哪种想法占据上风，总归……他现在还不能得罪眼前这个人。
“活着才能感受痛苦，死了也就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啊……”
殷雪弦勾唇笑了笑, “这一点，你应该也是懂的，赢苍术。以及…你为银月城的人而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样子真的很难看，我当然知道你不怕得罪照夜清庭，毕竟连当众折辱我的事情你都已经做过了。”
“可明明出发点就很不堪，何必粉饰太平做出一副心疼我的样子呢……”
他密如织锦的长睫因她轻佻的语气而微微颤动。
可最终……剩下的话还是被他自己咽了下去，赢苍术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两人之间门的龌龊从她归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只隔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纸，恐怕只要轻轻一戳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里，赢苍术仍想维持如今的状况，即便那人意有所指的那句话才是她愿意留自己一条命的真正目的也没关系，重要的是现在的他还留在她的身边。
赢苍术私以为……现在这个世间门，恐怕没有人比他拥有距离她更近的位置了。
他因此而雀跃，也同样因此而痛苦。
……
而匆忙离开的封镜流却没有回到属于自己的一叶阁，而是去了缥缃阁中的另一处位于东南方的庭院，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便迎面撞上了那位自称名为‘玄素’的女孩。
封镜流停住了脚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张分明与记忆中的母亲有七分相似的脸，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妹妹……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他其实已经信了殷雪弦说的那些事，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极之渊下真正有些什么东西天下间门没有人知晓，濒死之时让她预见了未来……恐怕是真的。
否则哪怕是胡诌的障眼法，又怎么能在茫茫人海中偏偏蒙对了眼前这个姑娘呢？
玄素最近过的一直很快乐，她成功的留在了雪弦姐姐的身边，跟她一同来到了照夜清庭，雪弦姐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妹妹……前些日子还拉着她去见了颜伯母。
那是个犹如养母那般拥有着温柔笑容的美妇人，伯母摸着自己脑袋唤她素素、把她轻轻抱在怀中告诉自己‘以后都会好起来的’的时候，玄素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忍住没哭出来的。
被养母收养前玄素依稀记得自己也是有家人的，只是遥远的记忆太过模糊。
自十多岁的时候为了给养母看病配些最便宜的药材而自愿被卖入那小门派成了最低等的奴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了，养母死前她更是连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唯独那天初遇雪弦姐姐……玄素才终于重新感知到了温暖，她现在只想好好修炼争取尽力留在她们身边就好了。如果说有梦想的话，大约是她希望变得强大到能站在雪弦姐姐身边。
玄素总是有种直觉——这几日在照夜清庭众人描述的‘殷雪弦’，不是她的雪弦姐姐。可若不是以前的‘殷雪弦’的话，又是什么彻底改变了她呢？这才是玄素最在意的。
她自小经受苦难长大，自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门烟火的仙女，她知道人若是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事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她不知道所谓被整个照夜清庭上下娇宠着长大的稚水仙姬原来是什么样的，但一定不会是雪弦姐姐如今的样子才是。
初遇时，她毫不手软的抹杀了那些散修的性命。
一路上，她更是从未掩饰过举重若轻的从容和果决无比的凌冽手段。
他们说稚水仙姬殷雪弦‘单纯’‘活泼’‘性格绵软’？
不，玄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
等她从思绪中醒来的时候，马上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眉目疏朗的俊逸公子。玄素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她很快就认出了那是照夜清庭人人称颂的大师兄——封镜流。
可他们应该不曾有过任何交集才是，难道是来找她询问雪弦姐姐的事情的么？
这么多日子下来，玄素对于整个照夜清庭说不上喜欢多一些还是讨厌多一些，只是她的所有心思都只有修炼和与雪弦姐姐有关的一切人和事物上。因为曾见识过太多人性之恶，导致她本身对于经营人脉没有过多的想法，但封镜流是雪弦姐姐的师兄，她不能当没看见。
于是身着一身月白色照夜清庭服饰的小姑娘便上前了去，又同时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行了个礼，“封师兄。”
封镜流虽是个心思极为深沉的人，但此刻……寻找了许久的世间门唯一的亲人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终于坦然了一次，“你可还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玄素愣了愣，片刻后垂下长睫平静道，“没有了，幼时生了场病后来便只记得名字了。”
被收养前她似是生了场病，侥幸痊愈之后以前的记忆便也就没了，再后来玄素就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的当了小半年的乞丐一路乞讨才遇上了养母。
“五岁前，你有疼爱你的双亲和兄长，更是一国公主。”
封镜流从怀里拿出了一块血玉，“这是我封氏的传承之玉，滴血为证身份自显。”
他自行滴血示意，果然血玉上很快就显示了一串字——溪岚封氏第二十一代嫡长子封镜流。他把玉佩递给她的时候笑了笑，“其实没有玉佩我也可以确认的，素素……你跟母后有七分相似。连玄素这个名字都是我给你取的，左脚底下还有形如花瓣的胎记。”
玄素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动作很快的划破指尖让鲜血滴落。
——溪岚封氏第二十一代嫡长女封玄素。
其实眼前这个人说出胎记的时候玄素就已经信了，血玉上的字更是彻彻底底的证明了她的身份。玄素一时间门也有些呆滞，未曾想到兜兜转转到现在她还能找到亲人。
在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她都曾这样祈求过有一个依靠，好在后来她终于等到了雪弦姐姐……但如今亲人的出现也算是圆满了她小小的梦想。她不是个不知变通的固执之人，退一万步来说——眼前这个男人是照夜清庭的大师兄……成为他的亲妹妹，好处只多不少。
玄素从来不会看清轻自己，但一个更高的身份于她而言更有利不是么？
至少现在看来，好过莫名其妙一个修为极低的孤儿突然高攀上了殷雪弦成了她的徒弟来的好多了。玄素本人虽然不在意，但她不希望有任何人用她自己的事情去随意编排雪弦姐姐。
于是清雅内敛的黑发少女弯唇一笑，乖的一塌糊涂，“哥哥。”
“以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素素。”
男人充满了愧疚和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起了近些日子旁人是怎么讨论素素关于‘不知得了什么运气才高攀上稚水仙姬’的身份的。
如今素素是他封镜流的妹妹，难道还不配么？
“雪弦姐姐……不，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想起了雪弦姐姐曾说不在意怎么称呼，只嘱咐她在公众场合还需正式些称为师父的事，玄素……不，封玄素马上先把这件事告诉了眼前这个好歹算是得了她一星半点信任亲近的哥哥。
“你很喜欢师妹？”
“师父当然是最好的。”
她理所当然的回应道。
封镜流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亲妹妹满脸理当如此的表情，还有那双分明对雪弦充满了亲近信赖的眼睛，此刻心头飞速划过的究竟是何等复杂的思绪……恐怕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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