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你,我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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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时天色已晚。叶脉通知明早八点半召开开学典礼，乐神望在回房前友善地提醒了她。
海水笑了笑。见对方神情泰然坦诚，她想要说句“明早一起走吗”，又觉得讲出来有些别扭。
并不是女生邀请男生有什么不妥，只是自己总是习惯一个人做事的，就算乐神望有着让人想要靠近的气质，多年来的被动与惫懒还是令她对建立新人际关系这件事有点望而却步。
于是海水又闭紧了嘴，略显拘束地同男生摆摆手：“……晚安。”
乐神望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欲言又止：“海水，刚才的事谢谢你……我不想赴约，但也不想让汪同学在大家面前难堪，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才找了那样一个冒犯的借口。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神情肃正了许多：“你我在一个小队，以后有什么需要做的事，请务必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海水点点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楼。
她听到了身后乐神望一声晚安，以及轻轻关门的声音。
那柔和的细小声响突然让海水觉得，就算和天道乾分在一个队伍都没有那么让人难受了，因为这里还有乐神望——
理解难处的、尊重他人的、以诚相待的、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舒服的，很好的乐神望。
他的受欢迎绝非空穴来风，也不仅仅是因为那张人群中散发光芒的面庞。
海水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她难得在走路的时候哼起了歌，虽然有些不成曲调、断断续续。
也是难得这么一股脑地往外冒着傻气，就跟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的陌生男人撞了个正着。
……这走廊里怎么不开灯呀？！
海水直接吓得倒吸了口冷气。高效魔法壁灯只要一点魔力就能推动运转，此刻却没有一盏能被海水催动着亮起，整条走廊只靠窗外投进来的淡淡月光做照明。
光看壮硕的身形会觉得这人是个成年男子，但认真观察他的脸，海水又猜测他应该是她的同学，至少不会是什么大叔年纪。
寸头显得男生面部轮廓硬朗，一身腱子肉也令他看上去像个阴狠的暴徒，更别提他脚下的那滩深红色的液体，还在顺着裤管嘀嗒。
海水紧张地和男生对视——仰视着。他的个子足足一米九往上，她不得不抬起头。
从常理来看，大陆第一军校阿斯特里德内应该不会出现能够制造暴动、威胁学生的恐怖分子，这么讲，面前的人应该不会伤害她。
——的吧？
苍了天的，血……血！救命啊！！
就算已经看过一万次鲜血淋漓的场景了，再看一次海水也还是怕得想死，不敢再对上那人如鹰隼般的灰色眼睛。
他的眼神有点令人不适，像在强行隐忍着什么，眼皮微颤，似乎马上就有什么惊悚之物喷涌而出。
海水赶紧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强行镇定地接着哼歌：“啦啦啦，啦啦啦……嗝。”
——憋了个饱嗝出来。
男生：“……”
海水：“……”
苍了天的……
她正因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惭愧地沉默，便听那人缓缓开口：“……呛么？”
海水忍不住抬起头来，表情更呆了：“……啊？”
男生原本是歪斜着倚在窗框旁的，直到看见她抬眼，才站正了身子挺直脊背来。
他夹着烟的手指轻轻一捻，便见空气中骤然飘起一股裹挟着土灰的尘风，将那卷烟的火星瞬间扑了个干净。
海水怔了下。
男生再次开口，微厚的唇瓣翘起，显得有些性感：“……你住这儿？”
海水被问得突然，没多想什么，干巴巴地回：“是呀。”
他的眉心有一道淡淡的纹路，海水觉得那褶皱的形成或许是经常产生不满的缘故，眉头频频蹙起。
男生的神情就是这样告诉她的：嘴角朝一边勾起，角度和缓。不至于表达出过分明显的讥讽含义，眼神却傲慢睥睨着，混合成一种颇具矛盾感的不自洽。
然而，这种气质出现在对方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奇怪——海水心想，还能比这人冷不丁地出现在这里更奇怪吗？
骤然，静谧的窗外传来了阵阵破空之响。
男生冷哼一声，转身撑着窗框台面便翻身而出，动作之迅捷让海水都没反应过来。
他矫健的身形如同正在蓄力的猎豹，身上那件灰色的紧身制服也勾勒出了流畅而有力的腰线。
走便走了，也没打什么招呼，但他回了下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就那么一个敏捷的撑跳，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的男生便消失在夜色里。
空气中弥漫开充满湿润感的泥土芳香，还有些粗粝的灰尘味。深厚、强劲、不可接近，这种魔力波动应该是来自土系的魔武士。
莫名间，海水觉得脸有点烫。
或许是方才窗户大开，八月的晚风太凉了。
高调而突兀的存在消失后，原本隐没在周围环境里的外来者也现了形。
海水震惊地看着角落书柜旁静立着的天道乾，明知对方可能不会搭理自己，也忍不住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天道乾却意外地回了话。他古井无波地看了她一眼：“……别说实话。”
这句叮嘱有点没头没尾。海水刚想问明白，便听破空声再次响起，窗外“飘”来几个人，穿着和那一米九男生相同的灰色制服。
金色大陆的飞行和悬浮术，是任意种类的魔法修行者都能驾驭的法术，隶属于空间魔法的一种。
为首的青年披着颜色最深、近乎黑色的外套，彬彬有礼地自报家门：“同学你好，我是校纠察队督察组的成员。请问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他身后的灰制服男生立刻递上了一张附有成像魔法的画卷，上面清晰地刻映出了方才那不速之客的模样。
海水深吸口气，有了提前准备，对答还算流畅：“刚刚我从一楼往上走，似乎闻到一股烟草燃烧的味道，但也可能是火系魔力的焦灼味……好像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应该是个人吧？但是动作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至于具体长什么样子，我就不清楚了。”
为首青年皱起了眉：“……火系？你确定吗？”
“……或者是雷系？我不能确定，学长。”海水为难地扁扁嘴，“我的魔力等级太低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一带应该是精英分部的宿舍区。”青年神色有些微冷，“魔力再低能低到哪里去？分院系统还能把低级魔法学徒分到精英分部来么？”
……怎么不能呢。
海水老老实实，扭扭捏捏：“……那个，说来惭愧，我就是低级魔法学徒。”
青年：“……”
一旁的天道乾突然从无光处走了出来，体态端正，神情自若：“学长好，我是来自天教的天家50代长子天道乾。方才这里的确有个黑影闪过，但即便凭借我的实力，也不能准确地判断那人的五官样貌。不知我的话是否真实可信？”
他的高马尾随着讲话轻轻摆动着。不知怎么，海水觉得此刻的天道乾讲起话来颇让人信服，语气恳切、态度慎重。
她早说了！这人想用话术达成什么目的的时候，可聪明灵光着呢。
为首青年双目流光一闪，冲室内的二人行了一个平辈间表达敬重的见面礼：“原来是东方最强新生代的天同学，失礼了。你的话我当然相信，天同学实力过人，又身份贵重，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是我唐突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那人也礼貌地同海水打了个歉意的招呼，带着几个人转身飞远。
等走廊只剩下海水和天道乾两人，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就算天道乾不说那句话，出于某种不可名状的私心，海水也不想把大个子的踪迹暴露给看起来正义凛然却有些咄咄逼人的“正派”。尽管那个一米九看着有些邪气，但莫名很对她的胃口。
天道乾后退两步，全身隐没在黑暗中，背倚在书柜旁。与方才的一米九不同，男生即使借了些外力靠着，身子也依旧站得笔直。
他刻薄地评价海水：“挺能装的，可惜话术跟不上脑子。”
女生没有反驳他，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在她眼里，如果说天道乾这个人身上能有什么优点的话，海水觉得应该就只有“不管闲事”了。
但无论是刚刚那句提醒还是方才的出言证明，这些表现都和他平时的为人处世之道相悖，十分反常。
天道乾似乎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天教世家的子弟或多或少都有一点通天命、知未来的本能，尤其像天道乾这样血脉纯正的。
男生双手环胸，微微低头，垂下的眼帘像一幕与外界相隔的墙：“我一般不管别人的私事，除非与我自己有关。那个跳窗的人叫万百，是我们队伍的。你暴露了他的身份，整个小队都要被扣分。”
海水不解：“……什么叫暴露……？他是我们队的吗？为什么不住在宿舍里？纠察队是干嘛的……”
天道乾干脆地打断她莫名自来熟的开口：“——我不是老师，没义务教你，也不是乐神望，愿意告诉你。想知道就去查，叶脉都能查到，但别做损害队伍利益的事。否则，我会在学校制裁我们之前先制裁你，海水。”
男生过分消瘦的身体湮于宽大的家居服中，有种下一秒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感觉。
海水就那样看着嘴巴一开一合的天道乾，记忆里那个淡淡微笑的少年逐渐模糊，又凝成了眼前这个不讨喜的冷漠模样。
她果然是该讨厌他的，这个白眼狼。
天道乾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只要不妨碍到我，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干涉。不过出于尊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无论你是被天教哪一派送来的，也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我来到这里：我都不会和任何人结婚——尤其是你。如果一定要结……也只会是海灯。明白了么？”
“——不明白。”
海水收起了几分念旧情的漫不经心，认真到有些公式化地回答他：“没人在意你结不结婚，或者跟不跟我结婚，天道乾。说实在的，我也不在意……但是我需要你暂时遵守这个婚约，至少在校期间，我们要在一个队伍，我还要死皮赖脸地在这个学校待下去。”
天道乾笑了一声：“……确实是死皮赖脸。我很好奇，天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家伙也能心甘情愿地来阿斯特里德上学。”
海水知道他平时虽然不招人喜欢，但绝不会这样尖刻而具有攻击性。
天道乾不过是实在太讨厌自己了——但她又何尝不是这样讨厌着他？
海水耸了耸肩，扯出一个有点欠扁的笑容：“没办法，我本来也不想的，但天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摇了摇头，又晃了晃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哎呀，真的是太多了……”
天道乾：“……”
……好想收回之前的话，狠狠地干涉她。
这人实在是太招人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