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直接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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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旅途劳累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海水本来还在颇有兴致地鼓捣着叶脉，玩着玩着，一阵困意却涌了上来。
她本想再努力支撑一下，至少把行李收拾个七七八八再休息，转念一想，反正也没什么事着急做，索性两眼一翻大家晚安，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海水一般不大做梦，偏偏今天做了个古怪的。她梦见自己起床准备出门上厕所，结果一打开房间门，就见一张陌生又透着几分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门缝间。
由于离得过近，男生原本俊朗的五官也产生了一点畸变的诡异感，在天色已沉的傍晚显得有些恐怖。
不过，最恐怖的是，这一切好像并不是梦。
高高扎起长度到腰的黑色马尾，乍一看幽深再仔细看十分空洞的双眼，睑下那颗精巧的泪痣，无不准确地反映出来人的身份。
海水一下子困意全无：“天……天道乾？！”
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神，不可能再有谁能做得出。
天道乾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亚麻居家服，正佝着身子擦拭着什么。他的身高傲人，这样微蹲下来差不多能同个子不矮的海水齐平，但男生的视线半分也没落在她身上，即使此刻他们脸庞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
天道乾专注地用毛巾擦拭着墙壁的缝隙。海水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每一丝每一缕——包括每一个立方厘米空间内汽化着的透明水分，都被他强大而精巧的魔力操纵着，透出与乐神望相似的那种荧蓝。
空气中的这些水用以润湿布料、涤净污浊。如此下来，室内的秽物便会通过魔力包裹着的水汽的流动排出室外。
天道乾对魔力控制之精准、收放之自如，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艺术。
不过，动用这样庞大体量的魔力、又要费无数伤身的意识来操控，目的只是为了……打扫一下房间？
天道乾原本是全神贯注于清洁卫生这件事上的，但他似乎无意中从门缝瞥见了海水房间的一角。
霎时间，男生周身那种原本还算平静的气场立刻变得阴森起来。天道乾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身体慢慢挪离了房间门口。
海水：“……”
那个，我的房间只是乱而已，其实不脏，你信吗……
没有得到有关“我面前有个人叫了我的名字”的任何回应，加之被这样嫌弃地对待，出于人之常情，海水难免还是会觉得有点尴尬。但好在她脸皮厚，也不怎么在意天道乾的看法。
正在两人这样沉默对峙之时，楼梯口出现了一抹身影。
乐神望缓缓走来：“我听到楼上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海同学，你整理好房间了吗？”
海水：“……”
该怎么和勤快人解释自己因为太懒什么也没收拾这种事呢？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发油的后脑勺：“我刚刚睡着了……现在是起来上个厕所。”
乐神望稍微沉默了下，不知道是在理解“睡着了”这件事还是在消化那句直直的“上个厕所”。
男生随即发问：“但我们各自的房间内不是有卫生间吗？为什么要出门……”
被这样一讲，海水才突然想起来，她在海家的房间里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盥洗室的，自己习惯了迷迷糊糊起床，开门溜达到走廊的厕所去。
一面对着乐神望，海水一向擅长糊弄诡辩的脑袋就会运转得有些滞阻起来。
不想讲出真实原因，她只好看见什么就扯什么说，干巴巴道：“那个……因为，天道乾擦墙的姿势太迷人了。我忍不住出门来欣赏，看了又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天道乾擦拭的动作终于有了几分迟疑。
乐神望努力保持着笑容：“……这样呀。你们已经认识了吗？我还想着给你们彼此介绍下呢。天同学比我到得还早，只是下午的时候待在房间里。”
海水摆摆手：“我们不怎么认识的……麻烦你费心啦，帮我这么多，还清理了外面的花园。辛苦！”
乐神望轻轻摇了下头：“外面不是我收拾的。我来时那里就已经清理好了，应该是天同学做的。”
所以，那时她猜测包揽这一活计的人，要么是细心的热心肠，要么是强迫症严重的洁癖……
看来不是前者，而是后者了。
海水刚要说什么，便听已经挪到乐神望身边的天道乾突然开了口。
两个男生身高都很傲人，乐神望要稍高一些，但天道乾就是能做到抬眼看人也像平视般，清晰地吐字：“麻烦让一下。还有，我有个请求……可以不叫我天同学吗？”
明明是在用敬词，气势却生出了种漠然甚至有些傲慢的感觉来。
乐神望忙后退几步，让出空间来。见男生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天道乾又转身看向了后面头发乱糟糟的海水。
他薄唇突然一勾，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个讥诮的笑容。
天道乾一字一顿，神态似乎是在认真地发问，然而语气却不怎么友好：“……不怎么认识？……这样啊。可我怎么记得我们认识挺久的了——海水？”
有些出乎乐神望意料的是，看起来还算健谈的少女在这一刻却表情怔忡，逃避似的保持了沉默。
……
海水和乐神望走在生活区的小道上，准备去食堂吃饭。一路走来，海水甚至觉得自己接收到的目光比和公宜侃一起时还要多，饱含各种情绪色彩的眼神像一锅扣在她脑袋上的大杂烩，不用吃什么、自然就饱了。
方才乐神望问她和天道乾，要不要三人一起吃个饭，毕竟以后都在一个队，可以熟悉一下。
不出海水所料，天道乾彬彬有礼地拒绝了这一提议，尽管语气平和，说的内容却生硬到毫无回旋的余地，弄得乐神望多少有点窘迫。
海水知道天道乾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并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主儿，想达到什么目的的时候，动嘴皮子简直比翻书点钞还快。
明明是个深谙言语之道的人，却非要有意无意地说出难听的话。这么看来天道乾固然讨厌自己，但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乐神望。
其实海水本来也不大想出门的，一是天道乾不去，对和不熟悉的人单独出门这种事她感觉不自在；二就是她又犯懒了，嫌出去一趟麻烦。
可是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的确有点饿，加上不忍心看乐神望屡遭拒绝的样子，于是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两个便一同前去吃饭，坐在了餐厅一楼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
当然，很快这里就因为乐神望的到来而变得扎眼起来。
乐神望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也体贴地没有问询方才海水与天道乾那若有似无、欲说还休的复杂关系。
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问：“你想吃什么？这里的餐厅不需要和校工交流，只要把叶脉对准桌子上魔法阵的入口，挑选想吃的就可以。”
海水心里感念他的熨帖，像乡巴佬进城似的看着桌上那扁平的法阵入口：“好厉害！我来看看……食堂都有什么吃的呀？”
“你能想到的应该都有。”乐神望笑了笑，自己也用叶脉对准入口晃了下，“我也是听分部学长说的。这一层是经济食堂，好吃又实惠！”
“实惠？不错不错，我最喜欢实惠。”
海水看来看去，选了一人份的柠檬炸鸡，又点上三盘黄瓜相关的小菜：黄瓜炒鸡蛋、红烧酱黄瓜、烤面包配酸黄瓜。
点餐魔法阵入口跃出了一张被火焰灼烧过边缘的订单，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的点餐情况。
乐神望微微张开了嘴：“海同学，你真的好爱吃黄瓜……”
海水也觉得蛮不可思议：“酱牛肉片，煎牛排套餐……你也挺爱吃牛的。”
“我喜欢吃瘦肉，咀嚼感会让我很幸福。”乐神望笑眼弯弯。
见人那样的笑意，海水不禁也咧开了嘴角。
这动作倒是惹了下乐神望的眼，女生之前没表情的时候脸颊上的肉会微微下垂，眼睛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但此刻她睁圆了眼，乐神望便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水黑色的透亮眸子，苹果肌在笑起来时被饱满的情愫撑起，显得人面色不再泛黄，反衬出几分健康的艳色来。
看着面前的海水，乐神望仿佛看到一盆干裂的土里钻出了颤颤的芽尖，勃勃新意、生机盎然。
于是，乐神望的笑也不由自主加深。这一灿烂不要紧，那种照耀四方的强烈气场顺着周身迅速散开。海水立刻感觉到无数目光或隐或现地投射而至，如芒在背。
靠近商店背对他们的学姐们频频回头，右手侧饮料机前的那一排可爱女孩也在交头接耳，甚至还半推半搡间，挤出来一个漂亮姑娘，朝他们俩所在的方向款款而来。
恰好上菜口叮叮咚咚地传来提示声响，两人的饭菜都好了。海水赶紧把自己那好几碟菜拢到面前，闷头开吃。
下次可要长记性了，不能因为不好意思而不拒绝，乐神望简直像自带强光术的闪烁大灯，走到哪里就晃到哪里，搞得自己这个习惯低存在感的小透明浑身不自在。
等人缓缓走近站定，好奇心促使海水抬头瞥了一眼，而那瞬间她几乎呆住了，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词藻来描述面前这个少女。
远看只是亮眼的标致亭亭，离近了瞧，那种美貌简直令人呼吸凝滞。
海水不敢多看，怕惹火上身，赶紧闷头干起饭来。
她的视线正好能看见女生的下半段头发，灰粉色的发丝如瀑布般铺散，即使在食堂暗淡的灯光下也显出无比顺滑的光泽，发尾微微卷着内扣，比之为最名贵的绸缎也不为过。
……海水的第一反应觉得，这姑娘简直是个女版的乐神望。
女生很快开口，没有怎么犹豫忸怩，但也并不柔顺，透着一股大方而不失矜持的贵气：“乐神望同学，是吗？我叫汪湫洧，也是精英分部50级的新生哦。可以加个叶脉吗？”
汪湫洧……这名字有点耳熟。
乐神望眼中光芒一闪，顿了一顿，很快温和地点头：“当然，是我的荣幸。我扫你可以吗？”
“……唔，怎么讲比较好，其实——我忘记带叶脉手表出门了。”女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加好友是真心的。或许明天上午的集合班会之后你有空吗？我们可以去喝杯咖啡呢。”
海水不禁感慨起这段话的厉害。即使像她这样迟钝的笨蛋脑袋，也能体味出个中的一点门道来，这不就是明晃晃的约会邀请吗？
果然，男乐神望就应该配女乐神望，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很快他们就会恋爱，结婚，生下一堆好看的小乐神望来……
海水正任由自己的思绪胡乱纷飞着，便听乐神望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句：“明天的话可能不太方便，我约了海同学一起打扫卫生。宿舍还有两个室友没来报道，我们想着提前帮他们整理一下……是吧，海水？”
海水猛地一抬头，便见乐神望定定注视过来的目光，微微凸起的唇珠透出一股楚楚的无辜感。
他的眼神清澈、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恳求自己什么。
那模样太真挚，“我们”这个词又过分动人。不谙情意的海水还不懂心里的感觉具体是什么，但她只清楚一点——
至少此刻，她并不想让这个男生在同一天里再次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