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浣衣院里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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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阳光洒下万道金线,这一刻太阳又隐进云层里去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雨如酥,涤去了细草上的尘埃,山谷也在小雨中越发显得青翠。清澈的泉水从石头上潺潺流过,叮咚作响。有一位六七岁的小男孩蓬着头光着脚,踩着鹅卵石在溪水中戏水。小男孩耍的挺欢快,发出一阵阵欢笑声。
而山坡那边看似安静的树林也并不安静,有十几名浣衣院的洗衣妇在林子里避雨。也许是等的时间有些久了,有的人开始埋怨起了天气。
“出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又下起了雨。唉,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晚上还要给青鸾长老把洗干净的衣裳送过去。这要是来不及洗净晒干,可如何是好?”一位四十多岁,长着一张素净的瓜子脸的妇人放下背上装衣服的竹篓,叹气道。
旁边一个圆脸的五十多岁的妇人接话道:“天要下雨,神仙也没辙。今儿下雨了,衣裳没晒干,她也不该迁怒于你啊。你不会等明□□裳晒干了再给她送过去啊,非要今天晚上送去?”
瓜子脸妇人苦笑道:“我伺候的主儿,可不能跟你伺候的主儿相比。青鸾长老要是有少掌门一半的好脾气就好了。早上小童送衣裳过来的时候说了,今天晚上必须送回去。唉,看来今天是少不了要挨一顿责骂了,唉——”
“常氏,你难道忘了咱们宗门的规矩?身为仆人,背后不能乱嚼舌头。呵呵,常氏,哪天青鸾长老要是把你赶下山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不,下一次再让我听你们在背后抱怨自己伺候的主子,可别怪我无情,我会按规矩办事,先掌嘴再把她驱赶下山。”红面从树后面走出,她也背着一个竹篓,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楚悠悠。
“执事大人教训的是!瞧我这张破嘴,上次被掌嘴了,难道又忘记了?怎么不长记性呢?”常氏自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红面的到来,让洗衣妇们都立刻闭上了嘴——不再窃窃私聊。
只有圆脸妇人王氏笑着迎接上前去:“执事大人,您又来给自己洗衣裳呢?天公不作美,下雨了。”
“嗯哼,王氏,本执事给你们带来一个新人,今后呢她就在你手底下做事。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不得让她偷懒……罢了,本执事向来都是自己的衣裳自己洗,今天破例一次。”红面说完,把身上背着的竹篓取下来塞在了楚悠悠的怀里。
红面这个人有洁癖,她的衣裳的从来不让别人洗,都是自己亲自手洗。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竟然破例了,这让洗衣妇们的眼神不由得不全部聚焦到新来的人楚悠悠的身上。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山上好多年都不曾有年轻的外来女子了,这些洗衣妇中间最年轻的上山也有十多年了。
“红面师姐放心,我一定好好替您把衣裳洗干净。”面对好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神,楚悠悠微笑着释放自己的善意。
“她是个新来的,不识路,你们不要丢下她,记得把她带回去。”红面吩咐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悠悠一眼,然后她走了。
红面走后,林子里沉闷的气氛并没有缓和。
“呵呵,各位姐姐,你们这么看着我不好吧?”被众人围观在中央,楚悠悠紧紧抱着竹篓,她有一种小绵羊被群狼围观的感觉。
为什么这里的女人就没有那种看起来和和气气、和蔼可亲的?是还没有遇到,还是在修行界里生活的女人都是冷面的人?楚悠悠这种从小在“以和为贵”的氛围下长大的人现在感觉是不习惯的。
“你叫什么名字?”王氏问。
“我叫楚悠悠。”楚悠悠回答道。
“楚悠悠?这个名字不好听。苍黄城里昔日有个娼妇叫香香,惹的各界的男人争相吃醋。自此以后,少有人家的女儿取名为香香、绿绿什么的。”有人撇着嘴道。
“呃……”这位姐姐说的也算是一个忌讳,可是——楚悠悠一脸黑线,不知道从何辩起。她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楚悦。”
“嗯,楚悦?这倒是个人名。你是来做下人的,还是以散修弟子的名义进来的?”王氏问。
“有什么讲究吗?”楚悠悠反问。
“要是做下人的,以后我们就称呼你为楚氏。要是做散修弟子的,你以后就还叫楚悦。”捡一根草棒剔牙,模样有点傲慢,王氏显然是这群洗衣妇里面的头儿。
“我认了少掌门做师父,目前还是散修弟子,暂时被安排到诸位姐姐中间干杂活,还望诸位姐姐多多照顾。”楚悠悠眼巴巴地看着王氏,希望自己不会“犯”众怒。
“什么?少掌门亲自做你师父?”王氏连同常氏,以及其他几个无名氏一起伸出手来抓住楚悠悠的手。
“啊,诸位姐姐,有什么不妥吗?”楚悠悠被吓着了,试图抽出自己那双被众双大手包围的小手,声调都有点变了。
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她们是惊讶?愤怒?还是嫉妒?
“刚才我就想啊,咱们山上好多年不收女散修弟子了,甚至连仆人也不选年轻的女子。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小美人儿,哈哈,原来是少掌门的人。”王氏的胖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既然是少掌门的人,那就应该被好好照顾。”众人松开了手,气氛缓和了。
“第一眼见着诸位姐姐,就觉得诸位姐姐都是貌美心善之人!”不确定这些人说的是不是反话,说两句拍马屁的话总是没错的,楚悠悠一脸尬笑。
“那是当然,我等皆是良善的妇人!”王氏忽然再次凑到楚悠悠的身边,她那打着问号的眼神里充满了万事了然于胸的神态,她问:“红面执事一定是为难你吧?”
这个问题有可能是个陷阱!楚悠悠微笑道:“没有,红面师姐对我还行。”
“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她要出现的时候,你就抓紧干活。她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像无亲那样——”王氏的眼神飘向林子外面。
刚才那个冒雨在溪边玩耍的小孩叫奚无亲,他自小在浣衣院长大,是一名姓李的洗衣妇所生的私生子。
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李氏也因为难产而死,因此奚无亲成了孤儿。奚掌门因为怜爱新生命,赐这个新生命姓奚,洗衣妇们给他取名无亲。
“无亲,过来避避雨,小心着凉了。”王氏挥手喊。
“诸位阿嬷,现在雨已经停了,你们还躲在林子里偷懒吗?还不快点出来洗衣裳?”奚无亲从小溪里跳上岸,小手掐着腰,神气十足。
“诸位姐妹们,雨果然是停了!”常氏率先走出林子,证实奚无亲说的话。
外面的雨的确已经停了,林子里因为风吹树叶的缘故还在洒落着雨滴。
洗衣妇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林子,外头雨过天晴,白云往来青山在,太阳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跟在众人的身后走出来之后,楚悠悠微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她和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对视了一个正着。
奚无亲正在好奇地看着楚悠悠,他眨眨眼睛问:“这个姐姐是新来的?”
“无亲,你叫我们为阿嬷,为什么叫她为姐姐?”常氏笑着问。
“因为她年轻好看啊!”奚无亲歪着头说道。
“小鬼头,你叫无亲?”楚悠悠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问。
“本人蒙掌门恩赐姓奚,名无亲。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楚。”楚悠悠伸出右手,她又忘记了这的世间的人儿没有握手礼。
“无亲,到一边玩去,别妨碍你楚姐姐干活。悦姑娘,执事大人派给你的活,我们谁也不能帮你。”王氏朝楚悠悠招手,给她指了一个适合洗衣裳的位置。
“称呼为‘悠姑娘’好?还是‘悦姑娘’好?”常氏陷入纠结之中。
“当然是叫‘悦姑娘’好听啦,楚悦姑娘你说是不是?”王氏给了常氏一个白眼,问楚悠悠道。
“我也觉得王姐姐说的在理。”楚悠悠蹲着溪边,把衣裳从竹篓里拿出来放在溪水里涤荡。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开始幻想她师父飞行在山谷里的画面——那画面是极美的。
“啊!”一块石子落在面前的溪水里,飞溅的水溅到了脸上,楚悠悠回头“怒视”着那个始作俑者。
“哇哇——”奚无亲扮了一个鬼脸,跑开了。
嘿,这小子是个自来熟啊!楚悠悠并不生气,而且她好像找到了“玩伴”。
“小鬼头,有空来找我玩啊。”玩心大起,楚悠悠打了一个响指,冲着奚无亲的背影喊道。
“我不叫小鬼头,我叫奚无亲!”留下一声抗议,奚无亲跑的没影了。
“悦姑娘,你别理他,无亲是个人来疯,他看你是新来的,大概想捉弄你呢。你快点洗衣裳,要不然我们一会儿洗完衣裳就回去了,可不等你。”有妇人好意提醒道。
“无亲是谁的孩子?”楚悠悠有些好奇。
“这事你就别问了!”对于洗衣妇们,奚无亲的出生是不光彩的一件事,她们都懒得提。
“赶快洗衣裳吧!红面执事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小心她责罚你。”常氏好意提醒道。
“悦姑娘,我见你涉世未深,好意提醒你一句:除了少掌门,远离其他男人,千万要洁身守道!我可不想看到咱们浣衣院再冒出一个私生子出来。”王氏倏地一下子跳到楚悠悠的身边,身形挺灵活。
“呵呵,谢谢姐姐的提醒。我是一个正直……”楚悠悠又不想解释了,因为她觉得但凡涉及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越解释越容易让别人想歪了。
“唉,我那口子要不是早死,我也不会到山上来做仆人。”常氏叹了一口气说道。
“咱们是同样的命,丈夫早亡,又没有生出一儿半女,无人可以依靠,否则也不会上山来。”王氏跳回到自己的洗衣位上,接话道。
“哎,你不是说当初是因为老掌门多看了你一眼,你就——”有洗衣妇说出意味深长的话。
“别瞎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王氏站起来,双手插着腰,恶狠狠地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妇人。
“是你自己说的……”妇人反驳声量渐小。
……
呵呵,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远处,泉水从山缝里流出,水流汇成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小溪,众洗衣妇围绕在小溪边洗涤着衣裳,捣衣声依旧阵阵。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楚悠悠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她撸起袖子开始洗涤衣裳。溪水有些凉,溪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甚是美轮美奂。她一边洗衣裳,一边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楚悠悠是一个天性乐观的人,她的眼神里至今还不曾出现过“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的神色。
此刻,她那双聚神的黑色眼眸里满载了一溪春光,串铺了十里山色。
“悦姑娘,接着!”在溪水对面的常氏扔给了楚悠悠一根洗衣棒。
“谢谢!”楚悠悠礼貌表达谢意,她不在乎自己被称为悦姑娘,还是悠姑娘,甚至是楚氏。只要对方没有恶意,她都可以接受。
“你是什么出身?”王氏再次撂下洗衣棒,走到楚悠悠身边,蹲下身问。
“我是苍黄城里的人。”楚悠悠知道想知道答案不仅仅是王氏,还有其他许多双耳朵。
“你家里很有钱吗?”王氏的眼神很独到,她看楚悠悠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
“还行吧——啊。”“吧”字刚出口,楚悠悠就尖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又有人扔了一块大石头在她面前的溪水里,水珠四溅,溅了她一脸、一身的水。
连带着她身边的王氏和附近的几名洗衣妇也被溅了一身的水。
“肯定又是无亲这个小野种!野种就是野种,不可教也。”王氏站起来跳脚骂道。
“哎呀!”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因为这一次不是一块石头飞进小溪里,而是数十块。这些石块是从远处的林子里飞过来的,石块飞成了一条弧线,溅起的水珠像一阵雨。
“这个小无赖什么时候修炼了功法了?”洗衣妇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石块真的是奚无亲从林子里丢出来的吗?
被溅了一脸的水,眼睛都迷了,楚悠悠扬起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水,她把手中正在洗的衣裳拧干了放进竹篓里,也很“恼火”。
她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腕子,暗骂道:奚无亲这小子顽皮又捣蛋,就是一个小坏蛋。
“无亲,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打你屁股!”王氏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惊的林子里的鸟雀纷纷飞散。
“阿嬷,我在这里!”奚无亲从林子里的一棵大树后面探出了脑袋,声音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好小子,看我不抓住你。”丢下竹篓不管,楚悠悠飞奔向林子里,她想抓住奚无亲好好“教训”一下他。
本以为抓住奚无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没想到——
不知道是楚悠悠高估自己的能力,还是她低估了奚无亲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