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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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澄认真看画,怎么狼毫在他手里,就能勾出这么细腻的线条,到她手中,写字笔画就这么粗呢?
这时,鄢景宣也画完了线稿,他把纸笔放下。
程澄瞧他这会儿得空了,赶紧把她的抄写作业递上,忐忑地等待他的评判结果。
却不想,鄢景宣看都不看,“你给我干嘛?我才不会给你批阅。你要是完成得不好,自有你的先生来罚你。”
“哦。”程澄应了一声,收起来。她心想,也是不是不必撇得这么清吧?所以,他来陪着她抄写,就单纯是打发时间的吧。
不过,鄢景宣没有骂她,她也松了一口气。
鄢景宣叫丫鬟打了水来,先洗了手,吩咐程澄,“去把你那挖煤的脏手好好洗洗干净。”
经他一提醒,程澄埋头看看双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脏得不像样了,全都是墨渍。
鄢景宣又吩咐传膳,丫鬟们把饭菜一一端进了东厢房。
程澄洗完手,看着桌上的饭菜,便知鄢景宣要在她的屋里跟她一起用晚膳,心里还挺高兴。
饭菜上桌,程澄一边吃着饭,一边时不时抬眼偷偷瞄他。
鄢景宣道,“你瞅什么呢?吃你的饭。”
程澄赶紧挪开眼,闲扯旁的,掩饰自己的偷窥,“国公爷,朱舜媛是郡主呀?”
“是啊,她是安王殿下的二女儿,荥阳郡主。”
“这——”程澄哪敢想,自己会和尊贵的王女做了同窗。她惊讶道,“先生还让我坐她旁边,散学之后,我才听到她的仆从叫她郡主,我都要惊呆了。”
鄢景宣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人家愿意纡尊降贵来,书院也不好不收。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管人家是郡主还是公主。”
话虽如此,可程澄觉得,还是得小心谨慎,这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人。
晚膳过后,鄢景宣就要回去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来交代她,“线稿给我放好了,我得空时再过来上色。”
“好!”
这么说,鄢景宣还会再来陪她?程澄的心脏突然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她怎么能如此期待呢?
到了夜里,关起门来,程澄一个人细细地欣赏着鄢景宣的画稿。她心里的那根弦,仿佛被什么东西拨动了。
程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他什么时候再来给画上色呀?他能不能不要一次就上完色了?他能不能多来几次?
辗转到了半夜,程澄还没睡着,她不禁想,一年前和鄢逸寒拜天地成亲时,她以为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可那时也不如这会儿难熬,那天,她好像睡得挺坦然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呀?她不能是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吧?不能吧?她明明还沉浸在被鄢逸寒抛弃的悲伤里!
绝对没有!
到了凌晨,程澄勉强入睡,眯了不到两个时辰。第二日一早,程澄精神萎靡地到了书院里。
沙碧和白赤路过她身边,满脸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一阵钟声响过,鄢骊又来给她们授课了。
还不等她开口呢,沙碧突然起身道,“先生,我们有话要说。”
“哦?你说。”
沙碧道,“先生,程澄一个奴婢,怎配与我们做同学?我们要求书院驱逐程澄。”
本来精神萎靡的程澄,听到沙碧要求开除她,一个激灵,一下子有了精神。
鄢骊默了片刻,道,“程澄才刚来,什么错都没犯,你凭什么要求书院开除人家?”
白赤附和道,“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书院安排一个奴婢与我们一同学习,这实在是对我们的侮辱!”
鄢骊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此刻脸色变了,她正色道,“咸英书院开办至今,对学生的出身从未有过要求。两位大小姐,你们若是觉得书院辱没了你们,大可退学。”
沙碧不敢相信,问道,“就因为一个奴婢,反让我们退学,这不合适吧?”
鄢骊淡然道,“没有重大违纪,书院不会主动让你们退学,除非你们自己不想呆了。你们不愿与程澄呆在一个屋,随时可以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沙碧和白赤被架在那儿了。
沙碧愤怒地顶撞道,“哼!你敢让我们退学,我们要去找能管住你的人主持公道!白赤,我们走!”
沙碧与白赤两人风风火火地走出去了,剩下的学生,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则置若罔闻。
鄢骊可不惯着她们,爱走不走。她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授课。
一堂课后,学生们都开始议论纷纷。
孙嘉彤看着程澄,大声地带头阴阳怪气,“有些人就是厚脸皮呀,都这样了还赖着不走,有意思吗?”
立刻有人附和她,“是啊!要是因为她,连累了整个书院,她担当得起吗?”
“就是就是,这些下等人成了下等人,都是有原因的,真真是讨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程澄几乎坐不下去。
“吵什么吵?聒噪——”突然,荥阳郡主朱舜媛朝着她们吼了一声。
本来喧闹的众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朱舜媛扫视一圈,“在本郡主面前,全都是下等人。”
来自皇权的天然震慑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鳖。
“你们一个二个的,这么喜欢勾心斗角,赶紧退学回家成亲去呀,有的是姨娘、通房、侍妾陪你们斗!在书院里来这套,丢人现眼。”
朱舜媛一发话,其他人立刻乖觉了,都怏怏地闭了嘴。她乃堂堂郡主,是最有资格容不下程澄的人,她都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其他人还有什么脸面不满?
这一日散学之后,程澄单独找了鄢骊,有点愁眉苦脸地问她,“先生,我来读书,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鄢骊安抚她道,“你有什么麻烦?她们自诩金贵,偏又要来咸英书院,才是麻烦。既然这么金贵,这个也处不了,那个也不能做同学,那就该老实在家呆着,请人上门去教。”
程澄默默低头。
鄢骊又道,“当初,先父为了我创办了女子班,是为了给我们这些闺中女子一个读书明礼的机会。她们堂而皇之地挤兑你,与女子班的创办相悖,这股子歪风,我万万不能容。”
程澄有些担心,“她们说要去找人帮忙,不会影响到书院吧?”
鄢骊拍拍她的肩膀,“这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了,快回去吧。”
这世上并没有所谓完全平等的地方,有的不过是达到了某一种平衡而已。咸英书院能开办三十几年,靠的肯定不只是出了一些成绩。
程澄细细盘算后觉得,书院受影响的可能不大,毕竟还有这么多学生,她猜想最严重的后果,也只能是书院迫于压力开除她而已。
真到了那个地步,鄢景宣能再保她一次吗?
这日的傍晚,鄢景宣取了些颜料,来东厢房给那幅线稿上色。
程澄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十分忐忑,抄写也心不在焉的,频频出错,还写坏了好几张纸。
鄢景宣留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却不知她在书院里经历了什么,还以为她是在为鄢逸寒即将成亲而伤心。
不多时,樊近禹来找鄢景宣递消息。
“国公爷,顺天府衙门收到了一封检举信,要求取缔咸英书院。府丞韦熠南负责处置此事,他决定明天上午在书院里公开听取意见,请您也去旁听。”
“嗯,知道了。”鄢景宣随口应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程澄终于是坐不住了。
程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是想安安静静地学认字而已,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
鄢景宣问道,“什么怎么会这样?”
程澄遂把沙碧和白赤两人企图霸凌她,而她拒绝,随之引发她们检举的事,一一告诉了鄢景宣。
刚刚入学,就捅了这么大篓子,程澄真的羞愧难当。她当初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惹事,这么快就打脸了。
鄢景宣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原来她昨天心不在焉是为了这事儿。
“那你觉得你错了吗?”
程澄小心翼翼地回话,“我觉得,我没错。”
鄢景宣朗声道,“既然没错,那你耷拉着脑袋干什么?把头抬起来。”
程澄抬起头片刻,双手又不能自控地扯衣摆,道,“如果他们是因为我才检举,影响了书院,我再也不去了就是了。国公爷,如果明天衙门怪罪,您就跟他们说我不去了,可以吗?”
程澄真的不明白,她都不和鄢逸寒来往了,孙家为何还要穷追不舍?她就是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物呀,他们可真看得起她。
鄢景宣心里却在盘算,取缔书院才好呢,他就又省一笔钱。
今年先取缔了书院,明年再取缔仲裁庭,后年取缔援助司,把商会下属的机构逐个取缔了,那么,商会距离散伙也就不远啦!
太妙了!
可惜啊……
可惜事情偏偏就是不会这样推进。书院是不可能取缔的,他们也十分清楚,无非是想施压把程澄弄走罢了。
对于程澄去读书这件事,鄢景宣原本并没有多么支持。不过是她可怜兮兮地求了,他就起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罢了。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改主意了。凭什么让她走?
他每年花钱维持着书院运转,他担保入学的人,轮得上那些阿猫阿狗冲她瞎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