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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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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只有两间,护林的工作本就不需要太多人。

女孩夺门而入,一声重响。

“砰!”

木门结实地关上了。

随后,细细哭声回荡在大厅里,伴随着炉火的燃烧,萦绕在众人的四周。

“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吧,你连那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吗!”乔治猛地站起身质问,身下的椅子应声倒下。

“如果真的是有什么东西把我们赶进来的,为什么只有你察觉到,我们······”

说着看向众人。

“我们怎么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话音一落,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炉火的火力渐弱,风雪从四面八方的缝隙吹进来。声音逐渐掩盖火焰的噼啪声,和每个人的心跳声。一缕凉风穿过门堂,众人下意识脖子一紧。

“邦当。”

两块木头填进火里,打破停止的空气。火星像一阵风似的,旋转飞散在空气中。

维多利亚女管家根本不在意众人说什么,独自在一旁填上柴火。

约翰盯着旋转升腾的火光,眉毛皱在一起,眼神变得发直,嘴角向下。嘴唇下面发出微微牙齿紧咬的声音。思绪被带离了这个地方,带到了一个和这里一样的,寒冷又炽热的地方。

是和火有关的回忆。

但这种愤怒并不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而是忍耐着,暗哑的。

记忆就停在那里了。如果在场的七个人对于雪地中的距离和时间的记忆有所缺失,那么约翰就是完全消失。就像一股劲风吹散的蒲公英,伞种子飘洋过海。到世界的另一端,却绝无回到花茎的可能。

约翰的记忆清楚的停在了九岁的夜晚。大火、笑羊、玛丽。而之后的记忆,一直到七天前的大雪,约翰什么也想不起来。这也就是约翰不能清楚地回答维多利亚的疑问,自己是不是猎人的原因。

维多利亚蹲在壁炉边,操纵着红绣斑斑的烧火棍。挑拨火里燃烧的木头,另一只手扶着膝盖上的煤篮子,恰到好处地投进几颗煤球。凉意很快败了下来,温暖的感觉再次蔓延开来。

没有,约翰看着火焰回想着自己的过去,什么都没有。

他的脑子就像一团空荡荡的雾地。明明被水汽和白色充满,可是张开臂膀拥抱,却什么也抓不住。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记忆给约翰的感觉并不是被褫夺。或是封印在脑子里的角落,而是一种纯粹的空。就好像这几十年的时光本就不存在。

越是回想,越是能证明脑子里的空白。约翰这样想着,可是看着炉火愤怒的脸没有丝毫缓解。

这七天的时间里,约翰也没有停止思考。

也许约翰的头脑里,没有记忆,但是身体的记忆确是满盈的。从感知到那东西的存在,到枪械、钻孔刀、火石的使用,以及雪中饮食作息的控制。没有什么不是他了如指掌的。

我是猎人吗?这个问题也一样疑问着约翰,在树林里饥饿的几天,约翰确实是在积极地寻找猎物。雪兔还是白狼,什么都是可以的。约翰并不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动物,或是肉食的野兽。

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一个结冻湖的冰洞。一根烧红的铁丝做成的鱼钩,一根口袋里的鱼线。一条小黑鱼被钓了上来,找个树洞点火。半生不熟地进了肚子,之后就靠着香蒲充饥。

他看着冰洞里,湖水的倒影,自己俨然已经是个中年人了。暗黄色的头发几乎要盖过眼睛,和胡子连成一片,

除去鼻子和上嘴唇,什么五官也看不见。

不过身体还算结实。几天的饥饿不足以打垮他,不说他的精神,就是**也依旧尚有余力。

他确认过了,身上多少有一些伤疤和齿痕,但有一处伤痕最为骇人和惨烈······

“喂!猎人,我在问你话呢!”

年轻的乔治一把抓住了约翰的肩膀,约翰一个侧身,竟把乔治的手弹飞。乔治也惊叹他身体的力量,几乎同时,肩膀另一侧的猎枪也对准了乔治的面门。

又是身体的记忆,约翰暗自惊叹。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我的身体好像在那一刻产生了厌恶,可是,是对什么呢?

枪口一举,在场的所有人立刻警备。

海奥德立刻反应,先从抱胸倚门动作中挣脱。可是看见的却是马奥回过来的一支冷冽的眼神。腰间的枪套已经打开,又不得已倒了回去,继续保持靠门的姿势,马奥才将半张脸转了回来。

乔治一看见约翰的枪口,身体瞬间凝固,但是约翰身后卡尔可没想着坐以待毙,这个时机是最好的。他缓缓起身,已经摸到了墙角的伐木斧。

约翰能感觉到百米开外的怪物,又怎么察觉不到身后的斧子呢。但是此刻他的注意不在眼前,而在斜靠门口的海奥德。

那个男人依然斜靠在哪里,不偏不倚,丝毫没有撼动。

“行了,小子。”海奥德终于开口了,那沙哑的声音就像一片没有绿洲的沙漠,“你不是真想在这杀人吧。”

“海奥德!”

乔治大叫,这无异于暴露了卡尔。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约翰身上,看着约翰作何反应。

除了摊在沙发上的杰克,依然斜躺着,一动不动。

约翰收起猎枪,跨回肩上。

“抱歉。”

说着,举起咖啡,继续喝着。

“我没有兴趣杀人。”

乔治很惊讶,也松了口气。但是卡尔并没有打算放弃这个机会,那把斧子已经悄无声息握在手中,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卡尔,那个二十岁的青年好像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好像真想先杀了约翰再说。

在其他人的视角,约翰的存在确实让人不安。如果这个男人拿着这个房子里唯一能开火的枪,那么确实打破了这个风雪中央,这个空间微妙的平衡。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约翰将拥有绝对话语权。

但是,杀人?这个年轻人俨然是非要取他性命不可。

在旁人的理解中,只能说他们认识。起码是有着某种联系,或者卡尔察觉到什么,让他觉得现在必须除掉约翰。应该是有什么他们才知道的必要的理由。

但是从约翰的视角来看,却大不相同。

这个黑头发的青年的手上,沾满了血腥味。约翰缓缓喝着咖啡。

就像一座落满野猫的尸山,不论多少天的大雨也盖不住气味,那是刽子手的气味。

他只是想抢下猎枪,控制这里的每个人。

端着斧子的手微微出汗,一点一点挪步,朝着那个因为咖啡微微弓着的后背挪去。

“小子。”约翰喝下一口咖啡,卡尔的动作顿时停下了,“我没有兴趣杀人。”

“别听他的!他在唬你,动手!”

乔治大叫,给了卡尔勇气,斧子高举,作势要劈下。

“我觉得!”约翰没有动作,不过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我和你们,明明没有什么区别。”

斧子悬在约翰头上,没有挥下。

卡尔问:“你什么意思?”

约翰握着空杯子,眼睛始终盯着炉火。

“你们交流的情报根本不重要。”说着,直起腰来,斜眼看着身后的卡尔,“重要的是,你们知道会笑的羔羊吗?”

一语落定,震动四座,左右人顷刻间倒吸凉气,面色铁青;就连杰克听见这个东西,身体也在抖动,眼睛歪斜瞪着约翰。口水化作白沫从嘴角喷出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不能问!不能问!”那个八字胡男人终于开口了,站起来惊叫。

“不能问!”

黛尔菲见杰克在抖动,便立即起身,一把抱住了不断颤抖的杰克,把他苍老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口里。

“没事,没事杰克。”老妇亲吻老人的额头,“我在呢,亲爱的,我在呢。”

老者在安慰下逐渐缓解,缓缓坐回沙发,不再动作。

斧子掉在地上,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长椅上。

“不会把,不会吧。”

约翰举起咖啡,最后一口的咖啡沉淀最浓的香气,贴着鼻翼一闻而过,便闭上眼睛。

其实不用约翰点破,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人类所能达成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愿望的力量,这里的一些人心里也明白,只不过都在闪躲。

但是约翰还是隐隐担忧,这颗炸雷是不是点得早了点。

反观马奥和海奥德这边,马奥依旧镇定,却是装出来的。

也许看起来是在克制听见会笑羔羊时的震惊,但是约翰看破并不是如此,因为在约翰说出这个东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身后的海奥德。

海奥德先是露出一丝疑惑,紧接着就撞见了马奥转过来的眼睛,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峻。

等马奥把脸转过来时,他的面部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一如之前的冷静,却多几分凝重,深凹的眼眶更显黑暗。

他没有说话,而是观察众人的反应。

黛尔菲环抱着杰克,嘴里停不下念叨,一边微微摇晃,就像个摇篮;乔治和卡尔的恐惧和扭曲一览无遗,他们冷汗直流,相互看着,又互相闪避对方的目光;而维多利亚则是靠着壁炉的砖墙,两只手插进围裙的口袋里,若有所思地斜看着窗外。

她口袋里的手并不安分,好像在把玩什么。她眺望的眼睛没有恐惧之情,她的淡眉微微皱起,反而更多是疑惑。

每个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但是约翰却对马奥更感兴趣。

约翰夸张地比划着那只羊羔的巨大。

“你不知道吗?会笑的羊?是一只巨大的羊羔,有这么大。”

约翰笑着,看向马奥,就好像在嘲笑他一样。

马奥又是本能地回头,海奥德依然斜靠,就像罗马浴池里的大理石柱子一眼岿然不动。

海奥德也终于做了一个动作——摇头。

这个摇头让马奥的脸立刻变得残忍。

冲着门边西装男人摆了一下脑袋,又对着海奥德点了下头。

“喂!你!”

一直堵着门口的海奥德好像收到某种指令一样,猛地跨步,一把抓起来角落里的“西装老鼠”,拽着他的衣领,把他生生提了起来,右拳作势要挥。

“你好像很清楚,你来说,你刚才说什么不能问。”

“噫!”男人怪叫一声,这一手着实让人猝不及防,他立即把胳膊包裹住自己的脑袋,连看海奥德地勇气都没有。

但是男人没有辩解什么,而是做出一副铁了心要挨打的准备,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海奥德太巨大了,没有废话,一拳打在头上。仅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拳头极重,碰撞头骨发出闷响。

男人疼得大叫一声,便赶忙闭上嘴。躺在发黑的木地板上瑟缩,身体缩得更紧,恨不得变成一颗球。

“喂!你!外国佬,如果你不说,没有人会相信你今天会死在几千公里外的雪山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约翰手里没有枪,这里的“你”恐怕就是“你们”。

紧接着又是两拳、三拳。

招招打在他来不及招架的地方,肋骨、腰腹、下巴。

可是惨叫声却越发的少,直到男人不再防守,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好像生怕自己在惨叫中透露点什么。

俨然是死也不会说的样子。

约翰看着地上翻滚的男人,眉头一皱,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秘密······

他本以为西装男会一股脑全说出来,可是,现在他在捍卫什么呢?

不能问?刚才他大叫“不能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不能说”而是“不能问”?

曾经九岁的自己也向他人讲述过笑羊的事情,大部分人都是一笑置之,摆手嘲笑。眼下即使告诉他们两个护林人应该也没关系,也许能找到我们几个被传送到这里的理由。

为什么是我们这几个人?我们之间有什么交集吗?到底是谁许的愿?他/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是说······

但是看这个萎缩男人的样子······如果他都不愿意说,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张口吧,即使被打得血肉模糊。

“有点不够。”

房间的尽头,炉火的旁边,一个声音响起:维多利亚蹲在壁炉边上的木炭篮子旁边,淡淡地说。

“木柴和炭不够了,我们今晚度不过去。”

马奥又点了下头,海奥德便松开西装男人,脸上被溅上几滴鲜血。

“没关系,所有的资源够我们所有人用半年,省着点,一年都是可以的。”

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已是眼口出血,却也是松了口气。

“木柴在哪,我去拿。”

“烧火的木头啊。”

说着,马奥伸出一根手指,停在了门口的方向。

“在外面的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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