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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缴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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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有些犹豫,现在就动税法是不是太快了。

可是工业已见雏形,再不改,这个利益足够商人不顾一切了。

下一步肯定就是疯狂兼并,把持生产资料,然后跑步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姬昭明不会想看到有人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那个“廉价劳动力”的,人权如果和经济挂钩,还是昭明造的“武器”,昭明会哭的。

这章关于赋税的讨论比较多,算是过渡章吧qaq

好想让藜朝跑步进入****,但太难了,还是先打底子吧。物质条件要提高,但是资本主义的苗头要掐掉。

ps:唐朝一开始就是租庸调了,藜朝现在还是均田制。隋朝的均田制还给牛和女人受田,所以做对比的时候,说的是唐朝的均田制。背景设定上,就大概魏晋南北朝以后,过渡拐弯到藜朝。所以制度方面都比较像,会有一点小出入,大概方向和水平是差不多的。

等小六把第一架多线精纺机做好,姬昭明就连人带机器打包一起,带去给圣人送礼了。

其实这样是不合规矩的。

姬昭明有正经官职,又归在工部,做了东西应该从户部递奏表,中书省收去挑拣过,再等圣人批阅后,再决定是否传召。这样有事儿就带着东西直接来求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别得宠的亲王。

工部尚书虽然眼红功劳,但只是私下里眼馋,默认了姬昭明的做法。

他自己是正三品,小司空也是正三品,就算从工部的途径上表,他自己也分不到好处。反正小司空是工部的人,他把辅助工作做好了,评政绩时自己的履历也好看。

再说了,他一个都能当爷爷的人了,难道真要对个小女童使手段?圣人赏赐的人能把小司空包上三层,他要敢动心思,小司空未必能发现,圣人肯定先知道。

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司空的叔爷爷已经升了户部尚书了,跟自己平级不说,还是管钱的。工部的人在户部面前当然矮一头,毕竟是手心朝上要钱呐。姬尚书身上还挂着从二品的太子少师,那真是,叫自己去谈话,自己还得先行礼。

所以工部李尚书对待姬昭明,就是像供着菩萨一样。想干什么干什么,要人给人(虽然小司空自己有班子用不着)、要财物给财物(到最后是人家叔爷爷批预算)。小司空现在就是工部的吉祥物,等到把“小”字摘了,就是工部的大佛了。

自打工部有了姬昭明,去户部批条子都比以往顺利了许多。姬昭明还不会掺和到工部里指手画脚,李尚书每每想起,都能高兴地痛饮三大白。

姬二爷现在给钱痛快,其实还真不是为了照顾姬昭明。而是因为户部收了姬昭明不少银子,所以不好意思卡着工部的预算。

就没见过姬昭明这么实诚的孩子,她参与了、能做主的产业,都在按月、按季交税。

藜朝能免赋税劳役的人,分为几种:是九品以上的官员,和相当于九品官以上的人员;各级学校读书的学生,以及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同户籍的人;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及男废疾、笃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

除此以外,都要纳税。即便是未成丁的男童,七岁以后每年也要交“口赋”,较成年人的“算赋”减半。前朝因为实行课田法,按人头摊派田税,以十六岁算成丁,无论是否有田。十六岁以后,男女都有“算赋”,就是丁税。

藜朝开国以来,把成丁的年龄上调到二十,并改“课田法”为“均田制”,只向男人分田,这个田产一部分归民有,叫做永业田,一部分是在一定年限后归还给政府,由政府重新分配。

丁税跟田税、徭役捆绑在一起,虽然寡妻妾、尼姑、女冠也有资格受田,但她们属于免赋税人群。这样一来,算是免了女子的丁税。

藜朝的均田制和姬昭明前世唐朝时期的比较像,但也略有不同。

大概唐朝的人口多,田有些不够分,所以除了上述的特殊人群,妇女是绝对不给受田的。

永业田的买卖也有限制:“诸桑田皆为世业,身终不还,恒从见口,有盈者无受无还,不足者受种如法;盈者得卖其盈,不足者得买所不足;不得卖其分,亦不得买过所足。”

均田制还是很想抑制土地兼并的,但最终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转向了两税法。

藜朝与之略有不同。田产买卖相对更宽松一点。

再者,女性虽然不给分永业田,但是并不禁止持有,可以买。只不过,田产与徭役也挂钩,女子若不想参加劳役,就得用钱财赎。所以民间女子大多没有自己的田产,只有高官富户家的女孩,才能置办一些田产做嫁妆。

杜文茵能有一个洛阳的田庄做嫁妆,足可见父母多么疼爱。也亏得杜家数代为官,才能积攒下许多田产。

与土地绑定的赋税不轻,但还有一类人可以享受特权。

大藜律法:“文武职事官三品以上,若郡王期亲、及同居大功亲,五品以上,及国公同居期亲,并免课役。”简单来说,五品以上的官员不仅自己可以免税,也能惠及一起居住的至亲。

期亲指的是依丧服制、应服齐衰期年之服的亲戚,即服丧一年的亲属。

大功亲,则是再次一等,服丧九个月的亲属。大概是堂兄弟的这个等级。

俗话说“出了五服不是亲戚”,这个五服说的便是丧服制度中的五个等级: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不同等级对应的丧服材质不同,一般来说,关系稍微疏远一些的服细麻、熟麻,而亲者则服粗麻、生麻等。服丧时间也有不同,一般分为三年、一年、九个月、六个月、三个月。

姬二爷府上有个独门小院,就是给哥哥一家准备的。虽然两家不在一起住,但户籍并未分开。

姬大爷在礼部是个小吏,论理也能免税。到底只是举人身份,而非正经的进士授官,哪一日免了职也有可能。他经常会去弟弟那里走动,也是为了做个“同住”的样子。算是双保险。

姬家兄弟俩分家,当哥哥的姬大爷分得绝大部分家产,说起来姬二爷在钱财上应该会略微紧张的。可是作为“官途亨通”的新贵,姬大爷绝不会让弟弟过得拮据,便是图这份保障。还图“三品以上”,毕竟,侄子也是大功亲。

这种“同住”确实有些擦边,只是在洛阳世家林立,大家都这样避税,所以没人会深究罢了。

当然,其实有些高官世族做得很过分,七大姑八大姨、甚至远房亲戚都跑来挂靠,就这么寄住着,也没人会去上门硬收。姬家当然也有亲戚想这么做,但姬二爷都拒绝了。他自己就是户部的人,护着兄长就已经是开后门了,连侄子们的他都没管,更不会帮着其他亲戚逃税了。

姬二爷能做圣人的心腹,还放在户部这样要紧的地方,当然很是“懂事”。受着哥哥的好处,许以适当的回报,卡在一个合适的边线上,绝不给圣人添堵。

直到去年姬景行升到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姬大爷才终于沾了儿子的光,正式“搬回自己家住”了,姬景昇也凭着是期年亲,免了税。

去年过年时,圣人准了前户部尚书乞骸骨,姬二爷正式升任户部尚书。

也有人还想再试探着争取一下,圣人把纳税这事儿稍微点了几句,就再没人有异议了。

毕竟很难再找一个,在缴税一事上这么“干净”的官员了。不是谁都像姬家一样底子浅、根基薄的,他们家族底蕴深厚,府宅里的亲戚自然也多些。就算人不来寄住,他们代持的产业也不少,家大业大花销也大,没法像姬二爷一样“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祝氏刚嫁进姬家时,也是有些迷糊的。她的陪嫁也有一处农庄,在江南还有一个桑园,以后竟然都要纳税了。那些出嫁了的闺中好友,都能避税,怎么她的夫家就不帮她护着嫁妆?

等到姬景昇给仔细解释:他也在外地有一处田产,一直都老实缴税。祝氏心中的别扭才消减了一点。

归宁时和父母说起,祝大人对此极为赞赏,直夸自己眼光好,给女儿挑的夫家家风清正。

毕竟,只说缴税这一点,祝大人自家也是微瑕。家大业大,有一二挂靠的亲戚难免。就算不说挂靠的,在祝大人升任刑部尚书以前,总不好只给大儿媳妇免税吧?

算五服,儿媳妇里只有长子媳妇是期年亲,其他儿媳妇只是大功亲。他这个做公爹的,不好盯着儿媳妇的嫁妆让人缴税,只好含混着过去。

等到后来,杜文茵有了诰命,姬景行升职侍读学士,惠及了弟弟。姬景昇与兄长是期年,做为弟妹的祝氏,只是小功亲。姬府一家只剩下祝氏一个课户,她也没有抱怨,交了六年税,习惯了。

直到去年过年时,姬昭明得封三品小司空,祝氏才凭着叔母的期年亲身份,也加入了免税行列。

姬家免税的人多了,但姬家缴税反倒也多了,盖因为姬昭明扛起了大旗。

藜朝的税收,主要便是田税。虽然关口也会收些商税,但很少。

而姬昭明缴税,是按着自己的想法,不光给飞云庄交田税,她还主动交商税。

别看爽身粉、牛筋面那些东西便宜,这可是独家的生意,积攒起来的金额不可小觑。冰糖、白砂糖的利润更是惊人,仗着独家的技术,货品有多少都能卖出去,根本不存在积压。

泰安楼的红火程度,能让全洛阳的酒楼老板们睡不着觉,外地分号的那些竞争对手们,更是饭都吃不好。

同福食铺、养殖场、酒坊、印刷坊……

她自己全按5的比例交,每次不多,架不住积少成多,就成了纳税大户。

一开始听说姬昭明主动以“交税”的名义捐款,小吏们以为姬家只是让孩子出面做名声。根本没当回事。

随着姬昭明的产业扩大,税越交越多,书吏们翻出记录来一算,才发现已经是很大一笔数额了。下面的官员们看不懂,不知道长官家里打的什么算盘,也不多声张,只是私下里夸一夸。

还是姬二爷的心腹有些好奇,跟他提起了,姬二爷才知道这事儿。问明数额,姬二爷就去问兄长了。

姬大爷对此一无所知,听说就连泰安楼的分红都折算了比例交税,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家里以为姬昭明是年纪小,不懂赋税的算法,特意安排姬景行带着《赋役令》来讲给她听。

姬昭明听得挺认真的,听完后还是声明自己要纳税。

“谢谢父亲关心,明儿缴税是自发的。圣上给了明儿那么大的飞云庄,若是不缴税,总觉得受之有愧。免了赋税是情分,有余力的情况下交些税,也是本分嘛。至于其他的商税,明儿生意好,却安安稳稳得一直没人捣乱,该交些税款的,算是感念圣人治理有方吧。”

姬景行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傻女儿,必须给女儿讲些人情世故了。

“明儿的生意,合作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亲属,当然都是极稳妥的。圆明大师更是方外之人,不会蒙骗于你。至于其他产业,经手的管事都是圣上御赐,在洛阳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外地的人,或许会起了心思,但也没本事难为明儿啊。”

姬昭明很骄傲,自己做事还是很稳妥的嘛。

说话都因为得意而有些俏皮:“既然我受了圣人的照拂,交些保护费也理所应当呀。只要我坚持缴税,我的产业就算是在专管的官员那里挂了名,若有人眼红想要欺负我,也会多顾忌一二吧。”

“明儿,只要‘小司空’这个正三品的名头还在你头上,就足够震慑宵小了。”

“总有胆大的贼啊。万一有人觉得我为富不仁怎么办?我做生意,要用农民的产出做原料,要工人出力保生产,运输和销售更是需要官兵维护安稳的环境。农民辛苦还要纳税,攒钱十分不易。与之相比,明儿的利润高出不少,要是都揣进怀里,实在是不安心。再说,如果田产都集中到不课户手中,岂不是富了小部分人的腰包,穷了百姓和国家?”

姬景行觉得女儿的话有些道理。

对啊,商人家资颇丰,却因为无田地就免税。而市场流通的商品,大部分的利润却都在商人手中。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合理。至于不课户之说……姬景行有些尴尬,自家就是特权阶级,女儿是不是太大公无私了啊。

“若依明儿之间,当收商税?重农抑商,倒有几分道理。”

姬昭明可不敢背这么大锅,赶紧摇头:“明儿只是个小孩子,税法的事情太复杂,要结合国情的,明儿的见识还远远不够。只是明儿现在赚了钱,自己富裕了,所以就想着回馈社会一二。要是以后赚的少了、赔了,可能明儿就舍不得交了。”

和四岁的女儿讨论均田制,也确实有些过了,姬景行叹了口气,放过了女儿。

“你自己的钱财,随你吧。不过税收这事儿,在外不可轻言,明儿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来讲给爹爹听,知道了吗?”

“好。”

屋内除了姬景行父女俩,只有雪松和小雪在,御赐的那些人都没在这儿。

姬景行就大胆地继续跟女儿讨论:“明儿现在有什么想法没有?关于商税,明儿怎么看?放心大胆地说,现在只是我们父女之间的闲聊。”

这种大改革的事情,是姬昭明的知识盲区。

作为一个理科生,历史知识真的还给老师了。能对“均田制”这三个字耳熟就不错了,要说时代背景,她是一概不知。

“明儿只是觉得,如果长久这样下去,田地都变成了永业田,拥有许多田地的人,只要想办法成为不课户,就能无限制地避税。到时候,官府没钱,徭役也只有小部分人分摊,太苦了。”

这些小孩子都能看懂的事情,姬景行自然也能想通:“确实。田越分越少,徭役越来越多,‘民收民解’更易丛弊分款……”

说到此处,姬景行想到姬大爷告诉自己的事了。

飞云庄的赋税都能免除,摊派劳役本来就没有飞云庄的份儿,结果明姐儿听说以后,自己出钱雇了人去服役。突然多了二十个服役人,给那些管事搞了个措手不及,还好明姐儿的人自带伙食、铺盖,才不算添乱。

姬景行若有所思:“若把力役改为雇役,由官府雇人代役,或许是个办法。听说,明儿还把飞云庄的产出折算成铜钱,也缴了些税款?”

飞云庄今年种的都是棉花,姬昭明舍不得拿棉花交税,就照着别人的田税数额,折算成铜钱交了。

“明儿在岸边盖了磨坊,占去了一些地。为了做清凉油,还种了好些薄荷。除了自家的嚼用,剩下的地方种的不是棉花就是小麦,都是自家生意要用的,明儿舍不得匀出去嘛。要是都种的便宜粮食,明儿应该就会交粮了。”

姬景行忍不住摇头叹气:“你啊,小脑袋真不知是怎么长的。”

父女俩闲聊了许久,多是姬景行引导着女儿思考,姬昭明则被带领着回忆起了曾经背过的租庸调、两税法、一条鞭法……

后来,等着了解教学结果的姬大爷和姬二爷,就听姬景行说了好长一段的《论租庸调与两税法》。

租,是每丁每年用粮食交田税;庸,是每丁每年服劳役,并且允许以财帛替代;调,是每户每年缴一些麻、布等物。

租庸调本身是很合理的,但必须配合均田制,均田一旦被破坏,租庸调的计量基础就也会被破坏。

两税法,则是按照财产和土地的多少,征收户税和地税。户税按户等以钱定税,地税按田征粮。主要原则是“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即不再区分土户(本贯户)、客户(外来户),只要在当地有资产、土地,就算当地人,上籍征税。

姬大爷目瞪口呆:儿子和孙女这是在想什么?免税免得心里不踏实,竟然想变着法交税钱?

姬二爷则是听得有些激动。

藜朝发展到如今,土地兼并之象已显,这个两税法的思路,确实可以琢磨。还有这条“商人由所在州县依照其收入征税”,也有可行之处……

但法不可轻变,这些讨论只是局限在姬家内部,在姬二爷这个户部首脑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姬昭明则继续保持步调,“交保护费”求心安。

后来,这件事传扬开来,有文人称赞姬昭明不贪,是大善。更多的人却骂她沽名钓誉,尤其商户为最。

这个群体十分敏感,在此时就已经察觉了风雨欲来之势。

民间出现声音后,圣人私下招姬二爷去聊过,探讨了许久,最终什么政令都没有发布。关于此事的议论,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直到姬昭明来献纺、织机,圣人则又想起了改税的事情。

飞梭织布的效率肉眼可见,八线精纺机演示起来更是震撼。又听说这个精纺机只是样品,可以再做成十六线、三十二线、六十四线甚至更大规模……

圣人明白,税制改革必须提上议程了。否则,机械带来的暴利必然会冲击现有的平衡,只要一小部分人力,就能生产出供应一城的布料,何其可怕。

在布帛可抵钱财的当下,如果不能管控好,他的百姓、他的国库,或许都会被商人扼住咽喉。

圣人非常有谋略,他甚至无师自通,明白了“资本主义”对封建王权的冲击。

税法必须要改,士农工商,只有“农”纳税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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