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钢桥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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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他惨然一笑,还能有什么好事,这三年多过的什么日子,只有他自己清楚。
“还记得你上次那个主意不?就是承包林地那个,嘿嘿!王八羔子,我会上一讲,彻底炸窝了。”
站长说着,把烟屁股扔在地上,伸出脚狠狠踩了几下。
“开完会,场长把我单独留下,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不讲组织纪律,重大事情不提前沟通汇报,狗屁!他那点如意算盘我看不出来?还不是嫌我抢了风头!”
赵存仁默默听着,这些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嘿嘿!果然说到最后又换了一副笑脸,说办法是好办法,还得向上级请示。又问我怎么想到的,我就点了你的名,他一听说知道,赵队长家的老二,还说没看出来,蔫蔫杵杵一个人,有这本事。”
听着站长絮絮叨叨,赵存仁眼前浮现出父母浑浊和揪心的眼神,如巨大的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今天一大早又叫去开会,好家伙!直接下发了通知,你看看!”
王天雷说着,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来,递给赵存仁。
“领导还是领导,可比我们想的齐全,有了这尚方宝剑,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赵存仁听着站长高亢兴奋的声音,勉强接过文件看了起来,果然是一份红头文件,还是两办印发的。他心头一惊,这个分量着实不轻,粗粗浏览一遍,确如站长所说,关于林场工作的方方面面都有了说法,而且规定的非常具体,其中关于造林绿化任务的部分更加详细,明确规定可通过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及个人承包的方式开展工作,但不得改变林地的用途。
在工作保障部分还对组织机构、干部队伍及资金来源做了规定,其中一条要求大力培养年轻有为的干部队伍,为造林绿化事业储备力量。
王天雷看赵存仁翻到了最后,又从包里摸出一份文件,献宝似地往赵存仁面前一摊,乐呵呵地说:
“瞧这是啥!存仁!啊不对!赵副站长!你可是升官了!”
赵存仁疑惑地接过来,却是林场发的干部任免文件,首页都是套话,然后是一系列人员任免名单,主要是各站站长和副站长人员调整,翻到第二页,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赵存仁,任九州林业站副站长
“什么!九州站,那不是在北山吗?”他忍不住喊了出来。
“你他娘真是个榆木疙瘩!还不知足!为了你这事,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当了干部,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还由得你来挑地方。”
看着赵存仁似乎不太满意的表情,王天雷忍不住骂了起来。这家伙,占了便宜还跟吃了亏一样,真是油盐不进。
“站长!我能不去吗?”赵存仁怯生生地问道。
“能!不过别跟我说!”
王天雷气的一骨碌站起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伸出手指着赵存仁吼道:
“去跟场长说,去跟你爹妈说!让你知道天底下什么叫做王法!”
“小刘,这几天辛苦你了,又要开车,又要准备吃的,还要帮我搬东西,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
夏雨站在白塔峰白塔之下,一边啃着锅盔,一边和同样啃着锅盔的小刘说着话。
这锅盔是西北地区传统的风味面***面粉浅锅慢火烘烤而成,形如锅盖,吃起来又香又酥又软,便于携带,外出的人多半都会带一些,据说历史悠久,还是武王伐纣的军粮。
“夏哥!你老这么客气,多干点活算什么,你还帮俺照相呢,这些日子可是照了不少。”
小刘吃一口锅盔喝一口茶,脸上散发着幸福的笑容。
夏雨心中苦笑,再好的锅盔也不能天天吃,秋风萧瑟,他此刻极度想吃一碗带汤的热面,可小刘一根筋,口口声声要节约,不能乱花钱,倒像个负责任的小管家。
站在白塔峰顶,向南望去,正对着的便是黄河钢桥,号为天下黄河第一桥,清末用时一年多建成,据说耗资30万两白银。
小时候父母带着夏雨来过一次,一点模糊的印象早已烟消云散,今日再见,雄伟壮观倒也罢了,却为当时的决策者暗暗称道。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任何时候,沟通都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基础,有沟通才有融合,有融合才有创新,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战争和灾难是因为沟通不足造成的,他不清楚,将来,是不是还会发生?
想到这里,夏雨重重叹了一口气,这锅盔有点干,也有点硬,容易噎着。正当他打算喝口茶润润喉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叫:
“夏老师!夏老师!!”
夏雨回过身,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孩满脸兴奋地朝他挥手,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小伙。
“呵呵!西琳!又见面了。”
夏雨一眼就认出这个女孩来,褐瞳深目,高挺鼻梁,民族特征太明显,不过这世界也真够小的,居然又碰上了。
“是啊!可真巧!刚爬上山顶,一看有个画架,猜着就是您,这里写生的人可不多。”
西琳叽叽喳喳说着,她普通话虽然不标准,嘴倒是利索。夏雨微笑听着,又看了看她旁边的男生,打手势问道:
“这位是你同学吗?”
“是!他叫李玉清,我们同班同学。”西琳说着,脸上飞过一抹羞意,伸手捅了一下李玉清。
“夏老师,您好。”
这叫李玉清的男生看着长相斯文,名字也斯文,没想到说话瓮声瓮气的,但普通话挺标准,可看起来又不爱说话的样子。夏雨隐约记得,上次九州峰顶拍照时,他也在其中,估计是一对男女朋友。
“陈姐姐呢?怎么没见她。”西琳朝夏雨周围看看,忍不住问道。
“她,她家里有点事,今天没来,怎么?想她了吗?”
“陈姐姐性子又温柔,说话又好听,还会照顾人,我要真有一个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哦!真的假的?”
夏雨多少有点惊讶,上回这群学生来去匆匆,也没见和陈婷婷相处多久,怎么就惦记上了,看西琳说话,却也不像单纯的恭维。
“夏老师,我上次说错话了,估计得罪陈姐姐了,本来走的时候想跟她道歉,又没找到她,您能帮我去说说吗?我不是故意的。”
“哦?你说了什么?”夏雨这回是真有些好奇了。
“您说陈姐姐是您的助手,我还以为她也是学美术的,就说她好幸运,能给您当助手,又问她上的哪个大学……”
西琳边说边看着夏雨的脸色,见夏雨摇头苦笑,急忙说道:
“夏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她怎么说?”
“陈姐姐倒也没有生气,还笑着说哪能人人都上得了大学呢,她高中毕业就结婚了,今年才开始在招待所上班,最近被安排来给您打下手,叫什么助手她可当不起。”
夏雨听着,心头浮起一股难言的滋味,高考就像一道命运的鸿沟,少数人在那边,多数人在这边,可望而不可及。
“那不挺好吗?问一下上学算什么得罪呢,她没那么小气吧。”
“本来也没啥,结果有个女生听了,跟旁边的人说,说……”
“说什么了?”
夏雨隐隐觉得不妙,小女生说话口无遮拦,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说……原来是个打杂的,有什么可神气的!”西琳话一出口,又急忙补充道:
“我一看陈姐姐脸色不好,都快哭了,正想解释解释,结果被同学拉着看您写生去了,等回头找她,却又不知去哪了。”
夏雨听了,默然无语,那天陈婷婷突然消失,原来是因为这个,后来又说想上夜大,也是因为这个。事情的缘由终于搞清楚了,但却无法怪罪旁人,无论谁,也无权因为一句话去兴师问罪。
他依稀记得,说到外表和气质,那群学生里的女生很难和陈婷婷相较高下,西琳胜在相貌独特,可也比不上陈婷婷清丽脱俗。一个已婚女子鹤立鸡群,难免让人心生嫉妒,尤其女人,无论长幼,好胜心似乎都是天生的,“打杂的”这一下正好击中陈婷婷软肋,可谓是稳准狠。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五味杂陈,知识改变命运,也深刻改变着人和人的关系,平等与尊重,谈何容易,只希望有一天,人人都有上大学的机会。
“西琳!这事我看没必要再特意提起,有些事,过去了就让过去,要顺其自然,你俩要是有空,可以找她去玩,当然,也欢迎来找我。”
夏雨一边说,一边朝画架走去,他得继续工作了。西琳深褐色的大眼睛眨巴着,似乎在体会夏雨话中的含义,和李玉清一起跟着他走过去。
“老师您今天是要画钢桥吗?”
走到画架旁,看着画面上的构图,西琳好奇地问道。
“对,水至柔,钢至强,这是两种力量的对比与和谐,要画好还不太容易,我也是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