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泥螺市第四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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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房间, 除了一扇门和门上用来递食物的狭窄窗口外,再没有和外界联系的通道。房间不大,约莫两平米作用, 没有床, 除了冰冷的墙面的地面外, 只有一个马桶。薛砚舟靠墙坐着,睁眼看着虚无一片的漆黑空间。直到此时,他才有了这是个监狱的实际感受。第四监狱,到底还是个监狱,惩罚房间内足以让人疯狂。他并不后悔刺伤狱警进入此处, 毕竟, 从进入第四监狱起, 薛砚舟就被一步一步推着走向某个固定的结局。无论是遇见酒店还是诡异道路, 甚至是“探亲”, 所有规则都一条条列出来,薛砚舟按照规则顺利通关,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他本只想静观其变, 看看这个至今不知目的的灵异在搞什么鬼。但在探亲副本中, 灵异窥探了他的记忆, 并试图利用记忆操控他的选择。薛砚舟极其厌恶这个副本, 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平和,便选择了最为极端的办法。禁闭。规则中, 数次出现禁闭, 但似乎禁闭不会导致死亡。761号曾经说过, 被禁闭的玩家会陷入疯狂, 生不如死。只要不会直接死亡的话, 薛砚舟就觉得可以试一试。在漆黑的房间中, 他的手表被没收,不知今夕何夕,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模糊。薛砚舟只能通过每日一次的送餐,判断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他的五感似乎已经消失,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在这种情况下,有两个选择。一是催眠自己,二是清醒着熬过去,可能进入疯狂。薛砚舟没有催眠自己,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悠长得如同来自不知名的远方。[你好。]或许是无聊,薛砚舟和这个声音聊了起来。他觉得,这并不是因为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进入了疯狂,而是真的脑海中存在这么个声音。这道声音,无比契合他的想法,让薛砚舟觉得无比熟悉。直到有一天,他问:[你到底是谁。]不知名的声音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你还没有发现吗?我……就是你。]薛砚舟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一片黑暗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哪里。许久,他轻轻笑了笑:[是吗?你就是我啊,怪不得我们如此契合。这是精神分裂吗?][不是,我是你,是你的本我,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薛砚舟:[我的欲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呢?][没关系,你我终将融为一体,你会相信的,我与你同在。]那个奇妙的声音,没有再响起。禁闭的时光,变得无比难熬起来。先低头的是薛砚舟,他问:[你在吗?你不是说,会与我同在吗?]过了许久,声音才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你相信我了。]短短几个字,却让薛砚舟愣住了。这不是意识的对话,而是真切的听到了声音。这个声音
,无比熟悉,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声音。他,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薛砚舟喃喃道:[我是不是疯了,居然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是的,我就是你,我会证明这一切。接纳我,不要害怕。]他问:[有什么用吗?接纳真正的自我。][从另一个角度看世界,或许能看到许多曾经被忽略的细节。]薛砚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在之后的几天,梦到了不少全新的画面。更准确的说法,那些应该是他的回忆。回忆片段依旧是散乱不成线的,大多是和谢亦明等人的一些相处片段。但此时此刻,作为半个局外人来看,薛砚舟却发现三人之间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上的相似之处。今夜依然如此。薛砚舟猛地睁开眼睛,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为什么之前在186号世界执行任务时,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三个人是同一个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滴,滴,滴——这是什么声音?薛砚舟一愣,随后便意识到并非自己的幻觉。有人在开锁,久违的光亮出现在眼前。薛砚舟还来不及看清外面的人,就见那人急步走进来,蹲下,捂住了他的眼睛。“小舟,闭上眼睛,慢慢适应。”是秦止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薛砚舟并没有想见任何人。[是你吗?]他问。[是我,我是你。]秦止捂住薛砚舟的眼睛,隔了片刻才慢慢松手:“你还好吧?”薛砚舟眨了眨眼睛,问:“秦队,你怎么会在这里?”“千纸鹤,我听到你的呼唤。”秦止起身,“好了,跟我出来。”这次出现的秦止,身上穿着的依旧是“11号”狱警的制服。在食堂的时候,薛砚舟虽然是毫不犹豫地捅了过去。他作为精通各类冷兵器的高手,即便在仓促间下手也很有分寸,不会致命。再次见到外面天地的时候,薛砚舟有些恍惚,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一直在和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对话,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失去交流能力。秦止一直扶着他,半搂着薛砚舟走到了休息室。久违的温热水流自头顶洒遍全身,让他觉得总算是活了过来。薛砚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身上套着的是秦止随手塞过来的短袖短裤。衣服不是条纹款,从款式颜色看来应该是狱警统一发放的工作制服。“秦队,能麻烦你帮我去领一套全新的囚服吗?”在禁闭室里关了不知多少天,虽说在噩梦游戏中,不至于会出现浑身发臭的情况。但囚服在身上穿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换洗,薛砚舟并不想再次套上身。秦止说:“过来,坐下。”薛砚舟走过去坐下,然后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响了起来。秦止给他吹头发的动作,异常温柔,在呜呜的风声中,说道:“不用穿囚服了,旁边的那套衣服是给你准备的。”薛砚舟转脸看去,发现对方指着
的是摆在旁边的一套狱警制服。“制服?这是什么情况?”秦止给薛砚舟吹干头发,又细细整理好有些乱翘的地方,这才答道:“我既然来了,什么都不做的话,无法过自己这关。能接受这个礼物吗?”薛砚舟愣了一下,点头:“当然好,这个副本我也待够了。”秦止送给他的,自然不是简单的一套狱警制服,而是一个身份。在泥螺市第四监狱,身份从服刑人员变成狱警之后,自然能接触到更多的信息。最起码的一点,薛砚舟能够知道第五层的玩家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那就好,我担心你会觉得有些冒犯。”薛砚舟却没说话,而是转身,盯着秦止,隔了许久才说:“秦队,你今天很奇怪。”“奇怪?”他说:“嗯,不像是秦止,反而有些像是……顾远洲。”秦止眉头微皱,却又笑了一下。他长得其实很英俊,只是眉眼之间太过凌厉,带着某种威严感。旁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只会觉得此人定是身居高位的人,从而忽略他过于优秀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秦止的嘴角有个很浅的酒窝,身上的威严感一扫而空,变得有些少年气起来。薛砚舟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说:“秦队,你不生气啊?”“生气?”“嗯,被当成另一个人的话,一般人都会生气吧?”秦止:“对你不会。而且,你的猜想,并非没有道理。”不等薛砚舟再问,他又说:“时间差不多了,手续我已经办好了,这间房间是你的宿舍。”说完,秦止转身离开。薛砚舟看着关上的宿舍门,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消失。他转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狱警吗?上任作为泥螺市第四监狱狱警的第一天,是前往教育区参加培训。教学区在第四监狱办公区域附近的一栋白色小楼中,此处禁止服刑人员出入。新人培训的内容极其简单,身着灰色制服的狱警走进来,拿着几张纸开始朗读。“1514号,恭喜你成为泥螺市第四监狱的一名狱警,请你认真学习本监狱的相关规章制度,在职期间认真完成自身职责,帮助服刑人员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成为狱警之后,薛砚舟依旧没有自己的名字,还是被称为1514号。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规则笔记本。随着狱警朗读的声音,全新的规则一条一条浮现出来。[第一、狱警的职责是督促服刑人员按照时刻表参加改造劳动,并保证服刑人员遵守行为规范,并对服刑人员提出的合理要求予以真诚的帮助。]薛砚舟举手:“你好,我有疑问,可以提问吗?”狱警眉头微皱,却还是点头道:“说。”果然成为狱警之后,待遇完全不同,获得的信息更多了。起码在提问的时候不会被训斥,而是能获得狱警npc的回答。薛砚舟真心感谢秦止给自己送来的这个帮助,十分符合他的需求。“狱警的
职责不是管理服刑人员就可以吗?确保他们不违规,为什么还要搭理他们提出来的额外需求?”狱警扯起嘴角僵硬的笑了一下:“新人,1514号,等你入职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在帮助他人之后,获得他人的肯定、赞赏和尊敬,会让你的内心得到满足和安宁。”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言论。如果不是眼前的人穿着灰色制服,薛砚舟甚至能产生一种这是某种□□传教现场的错觉。肯定赞赏和尊敬吗?狱警继续朗读下去。条条款款,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某一条红色规则的出现。[第七条,如果你发现有同事的面部出现扭曲、模糊等现象出现,请不要惊讶,这只是你工作过于劳累,视线模糊不清导致的。在发现以上情况后,请立即向监狱长请假,监狱长会在评估你的心理状况之后,为你安排一天休假予以补偿。][第八条,如果有同事说你面部五官不清晰,没有实体,请立刻向监狱长请假。监狱长会为你安排合适的修养地点,不用担心,本监狱拥有完善的福利制度。]薛砚舟又举手,问:“请问,什么样的情况叫做面部扭曲,模糊没有实体呢?”狱警看了过来,指了指他的制服左胸口袋,说:“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薛砚舟还真没发现里面有东西,他伸手,拿之后发现是一本黑色皮面的证件。“打开。”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居然不是照片,而是一面镜子。“镜子?这不是证件吗?”狱警:“记住现在镜子里你自己的样子,现在的你,拥有一张清晰的,实体的脸。”薛砚舟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里面熟悉的五官,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看多了,却陡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这,真的是他吗。“好了,本次的学习到此为止,回到宿舍之后,请你熟读规则,明天开始正式工作。”薛砚舟合上证件,再次举手,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狱警停下离开的步伐,看了过来。“第五层的服刑人员,在什么地方?”“你会知道的。”狱警语焉不详地说了句,离开了教室。薛砚舟却拿出证件,看了看上面的镜子,还有写在地方。他,不就是第五层的服刑人员吗?教室的正前方,悬挂着泥螺市第四监狱的宗旨。[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这一点本来就很奇怪,服刑人员禁止进入教学区,此处悬挂的一切标语都是给狱警看的。那么,又怎么会出现“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几个字。薛砚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食堂吃饭,之后再回宿舍休息。狱警也和服刑人员一起在同一个食堂吃饭,只是狱警有专门的用餐区域,穿过食堂,从后面的电梯前往二楼。穿着制服进入食堂之后,薛砚舟竟是察觉到那些服刑人员全然不同的态度。每个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起身打招呼,伴随着一句句:“
长官好。”走到电梯处的时候,薛砚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他的邻居,761号。761号却仿佛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离开放下手中餐盘,满怀敬意地说道:“长官好,长官您先请。”薛砚舟看了他一眼,点头:“你好。”只是一个简单的回应,761号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谢谢长官!”“……”直到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之后,薛砚舟还是在想刚才的经历。是寥寥无几的身穿灰色制服的狱警。如果说,狱警都是第五层的服刑人员的话,那人数未免太少了些。他很快的扫了一遍,粗略地数了数,在这一层餐厅用餐的人,不超过三十个。除去通关的那部分外,其他的狱警去哪里了?[你说,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薛砚舟忽然想起脑海中另一个自己,他问了一句。果然,那个声音给出了回应。[当然是,重新认识自己,在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认识真正的自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些什么呢?]薛砚舟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掌心。他是断掌,智慧线与感情线相交,直直截断了掌心额。在某些传统中,断掌不详,薛砚舟却从来不相信这些东西。真正的自己,想要的东西,都通过自己获得才是最为可靠。不过,在迷茫的一段时间中,薛砚舟学习过一些相关的理论,包括人类对自己的拷问。有一套理论体系,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人的需求分为五个层次,倒是能和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一对应。最初的遇见酒店,对应着最基础的生理需要;无名道路是安全的需要,“探亲”是归属与爱的需要……那么,第五层便是“自我实现”的需要,一层一层,最终达到泥螺市第四监狱的宗旨所在——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只是,这个“自我实现”,究竟实现的是什么?薛砚舟拿出证件,再次确认自己的长相。清晰,有实体,还是他。嗯?从镜子的反光中,他看到坐在自己身后的那名狱警,脸部却似乎有些奇怪。他的脸,出现了重影?薛砚舟猛地转头,看了过去。果然,不是镜子的原因,身后那名狱警的脸开始变得模糊,虚幻得仿佛要溶在空气中一样。其他人却依旧在安静的吃饭,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情。按照狱警的职责,薛砚舟此时应该立刻打开对讲机,通知监狱长。可是,这名狱警的长相,很是熟悉。那是“11号”狱警。他站起来,走了过去。“你的脸,出问题了。”薛砚舟压低声音,很快提醒了一句。11号狱警抬头,脸上露出个僵硬木然的笑容来:“谢谢你的提醒,你很亲切,可是,我和它终将融为一体,你也一样。”声音,并不是从11号狱警的脸上发出,而是整个二楼餐厅。薛砚舟身体僵硬,慢慢转身。他看到了在二楼用餐的狱警们,都
站了起来。他们的脸,都变得模糊虚幻起来。一片虚影中,他们的嘴角,都扯起了一个僵硬木然的笑容。“改过自新,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