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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壹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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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落囚牢出魂走马,地牢关破援军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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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景年被王缎无意间发觉,不得已改偷为索,意图迫使王缎交出神物金匕首。然而王缎百般聒噪,无端诬蔑景年父兄,死活不肯乖乖交出,甚至以甫成所作山水画与屋中家具反击。待一番纠缠过后,王缎找准时机,准备逃离险境,景年当机立断将其擒倒,却惊悉神物似乎并不在王缎身上。不欲害命的他本要留他性命逼问金匕首去向,奈何王缎依旧不肯交代实情,反倒百般侮辱张氏一族,景年怒火中烧,心知留他已然徒有祸患,便将王缎刺死在地。

然而此时,黄吴生却忽然推开了屋门……

负伤被捉的景年将被带往何地?他又将如何面对此次危难?且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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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心悸。

看着右手边始终空空的位置,张景弘忽感心口不适,心慌意乱,大手扶住案几、撑住身体,碰得手边的金杯晃了几晃倾倒下去,杯中琼浆玉液尽数洒在邻座宾客身上,他便低低道声抱歉,要给那人擦拭。

那人是个精明的,一看冒犯之人乃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小张大人,哪敢真教他擦自己衣裳,赶紧使唤了个仆人先给小张大人换了金盏新盘,才笑呵呵地举起自己的酒杯来,要敬景弘一杯。

景弘勉强地笑着,象征性地一举,将寡淡似水的美酒一饮而尽。

饮罢,他借落杯之机扫视对座同样空下的黄吴生的位置,又看了看正与同僚红着脸互相让酒的大统领张邦昌,再将视线落在离席约摸小半个时辰的王缎的空位上,心里骤然翻滚起一股强烈的莫名的感觉。

说不清这感觉究竟是亢奋,还是揪心。

吱呀一声,主厅大门又开了,出去几个、进来几个,好友黄吴生面色平静地进来,却不去自己位子,反倒直直地往他这里走。

景弘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酒。

“载远,来,你过来。”

黄吴生走到身后,拍了拍张景弘的肩膀,引他离席。

直到二人推开后门、站在寂静无人的后花园里,黄大人这才停下来,深吸好几口气,将脑袋凑近他,低声道:“出大事了……”

景弘脸色瞬时阴沉下来。

饶是出的事与自己毫无干系,张景弘的眼神也教他这年长一旬的不寒而栗。

“死了?”他问。

“死了。”黄吴生将手笼在袖子里头。

“几时?”

“咽气不到半刻。”

张景弘寻思片刻,重重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麻烦了。”

黄吴生点点头:“可不是么……老王死在此处,子能恐怕……”

张景弘忽而抬眼:“大统领升迁在即,我等务必将此事锁住风声,不得教太师知晓。黄兄,你即刻带人去城北百鹤堂,向坐堂大夫讨要能销血气的烹金散来,我待宴会结束,再报知大统领。”

“那大夫可是那高洁之人卢鹤士?他手里竟有这种东西……”黄吴生点头答好,看他就要回屋,忙在后门叫住他,“载远,你且先慢着。怎的也不问问抓没抓到人?”

张景弘背对他站着,只是微微侧过头来:“某与黄兄跟从大统领十年,黄兄从不做教大统领与某费心之事。”

黄吴生便又走到他前头去:“载远,我见了那贼人的模样。可惜夜里看不分明,只见一边面皮上挂着疤……”

“疤……”景弘忽地一改方才阴郁,追问道,“没别的了?”

黄吴生摇摇头。

“疤生在哪?”

“没看清,脸上伤得不轻,大约是耳朵一带。”黄大人在脸上大略地比划了一下,在半张脸上划了个大圈。

景弘面前闪过两张脸。

一张是景年眼下脸侧的斜十字疤,而另一张……

他想起方才送画与王缎的那陌生小厮来。

若他没记错,那人刘海斜飞,一副吊儿郎当模样,近耳垂处好似有块红红的擦伤疤……

想定此人有鬼,张景弘不由得恼起自己疏忽,便面色凝重,中有怒意,负手靠近黄吴生,附耳道:“黄兄辛苦,还是老规矩。地牢所在,务必着人严加看守,金明池外容易埋伏贼人,我与大统领报知一声,即刻亲自提审,以免节外生枝。”

黄吴生便叉手躬腰拜别小张大人,自两旁招呼了两队禁卫军过来,一道出了后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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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外,金明池西郊。

池西哨塔地下,禁卫军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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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区区域,重兵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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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牢门当啷一声关上,守卫拖过结实的铁链,把大门锁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牢内那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手指还在颤动,守卫卸下钥匙,站在一旁,与一起值守的两个兄弟盯着他瞧。

“小贼,留口气儿,你可不能死。”他开口奚落道,“咱们大牢有个老规矩,一年只能死一个,你可是咱们年下头一个进来‘享福’的,可别将兄弟们练手的空子给占了!”

景年刚挨了好一顿毒打,俯身趴在黏腻湿乎乎的稻草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是啊,上一个去岁十月才死,真是可惜了,好端端的害了痢疾,那个牢房……哎呦……”

“行了行了,少说那腌臜事。喂,小贼,等会小张大人可是要来亲自提审。啧啧,你可是好福气……能落在小张大人手里,你这命便能保住了!”

听见这声小张大人,刺客微微动了动眼皮。

“哈哈哈哈!你许他这个做甚?”那几个守卫哈哈大笑,又得了那人眼色,便停了笑,跟着附和起来,“谁不知小张大人恩重仁慈、手法精准,你虽犯了死罪,他却不会叫你死,只将你拷打得不多不少只剩一口气……偏他还有大夫妙手傍身,死的也能给治成活的!便莫怪兄弟们下手重些,待将你治好了,养上一二日,便又能再见小张大人了!”

他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还说了甚么,他已听不清了。

他只有趴在地上的力气,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言,不能想。

若动神,那游丝般的一口气便仿佛要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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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送来地牢之前,那些狱卒缴下他身上防具武器,又泼了桶凉水将他唤醒。不知哪个卒子照着他心口打的几拳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若不是这具血肉里有一半草原人的好体格,只怕他早已死在那群穿狗皮的手底下。

景年动了动脑袋,感受着颅顶某处在另一个干净地方流下一道温热的鲜血,随即又被肋骨处传来的阵痛引走神智——他的肋骨好像断了一根。

门外的狱卒还在攀谈吹嘘,从小张大人英明神武,到王缎大人死相如何,又说到张三李四家长里短,再猜起地上的小贼家住何处、缘何行刺来。聊了多半会,干脆又掏出钱来押赌下注,赌这黑衣小贼能在小张大人手底下活几日。

少年微微睁开险些被血水糊住的右眼,大牢土墙上插着的火把火光横冲直撞地刺进他的眼瞳。

他们下好了注,一人赌一日,剩下两个只赌半日。

景年勉强吸进一口腥臭的空气,又立刻被肺部挤了出来,好似被人踩着,叹了口长长的气。

半日一日,与他何干……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这是在哪里?蔡京府邸,还是张邦昌府上?可出城了没有?

他们好似说了句——大哥亲自提审……

见到犯人是自己的兄弟,大哥又待如何?他真如狱卒所言那般凶狠毒辣么?

他会像郑勇那样大义灭亲么?

对了,阿娘……

他又闭上了眼睛。

阿娘,阿娘……景年不孝,娘亲莫等了。

想及与阿娘的约定,那被干涸血迹占领的眼窝里忽而出现一行水迹,顺着他鼻梁流淌,与一绺黏在脸庞上的刘海汇合。

他无声无息地趴着,如同一只被猎箭穿刺胸膛而死的、敛翅的鹰。

不知是覆地太久将地上暖温,还是与某物有所感应,景年只觉得胸口那枚锈铜挂坠渐渐有了身体的温度,随即愈发温热,以致有些烫人。

但他没有力气挪开自己的胸口了。

那挂坠已然热成烙铁,仿佛要在他胸口留下烙印似的,热着,烫着,用那如星点般的烫感不断地唤醒他的神智,以痛苦附加痛苦的办法,不允他终止呼吸。

景年听得到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而在这呼吸声之余,隐隐约约还有几个杂乱的声音游荡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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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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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姑娘的声音爽朗地传到耳畔,惹得他一阵耳鸣。

景年忍不住动了动嘴角,他想笑一笑,看上去却像在抽搐。

怎么听得到已死之人的声音的?他怕是伤到脑子了,要么就是命不久矣,见着黄泉对岸的人了。

然而不止这幻听,他微睁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他好像看到了姜鸳鸯,看见她拿着算盘坐在度春风楼门口,头上戴着老板娘送她的桃红色绢花儿,瞧见景年过来,便一如每一次偶然碰面似的,抱着账本朝他跑来。

“张哥哥,你见孔哥哥了没?姨姨教我把账本托他带走,我要往兄弟会里去一趟……眼下得闲,我给大家送些自个儿腌的下酒菜。”

“鸳鸯姑娘,我也才来,没见到师兄。他怕是又去桥西鬼混了,你且将这些那些交托与我罢,我巧也要找秋月姨一趟。”

“那就有劳张家哥哥跑腿了,鸳鸯先去那边等着你!”

说罢,鸳鸯提起裙摆,欢颜而笑,直直地朝他撞了过来。

景年躲闪不及,却没有被撞倒。

他放下抵挡的手,讶异地发现自己的手腕无端端地细了好一圈。

可这手上,哪里来的一圈麻绳?

再低头看看,他吓得立刻闭上了眼。莫说自个儿前胸一片嫩白,怎的这女人的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穿?!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他……他成了姜鸳鸯了!

定睛一瞧,眼前的度春风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茅草破屋,屋里杂物散乱,墙角立着一杆棍子,棍子一头有血,墙壁上也有几滴血。

门外传来一个粗鲁的男声:“去你娘的!才给这么些,三百两?想他的美梦去罢!你与他说,若只肯给这么些,便休要什么贞女,就这一个,爱要不要!”

此男子声音好生耳熟……这不是那个已被秋月姨杀了的禁卫军细作,石英杰么?

难道这里,便是他囚禁姜鸳鸯之处?

景年一阵胆寒,立刻从被绑缚的地方弹坐起来,不敢往一丝不挂的女子身上看,只能奋力从脏兮兮的床榻上拼命撕扯绳子,终于将那麻绳扯得松了些,便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跑。

他看着大门破开,石英杰凶神恶煞的脸近在咫尺,听见鸳鸯在哭喊:“石英杰,今日我便要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叫你好吃好喝地白脸活着!”

“敢咬老子胳膊……臭娘们!”

石英杰一脚踢开他去,那一脚力度并不算大,甚至赶不上在洛阳时师兄朝他挥打出拳的力气,可这脚踢到鸳鸯身上,她便痛呼一声,飞到了土墙上,滚了几滚,便被石英杰一把拽起,扛回了屋子。

咚。

屋门关闭,隔绝阳光。

鸳鸯倒下的地方的不像是村屋,倒像口棺。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是阳间,却像阴间。

景年躺在那口棺材里,强作镇定,鼓足了气,大吼一声,奋力把漆黑的棺盖向上一推,身子却忽然向下坠去。

虚空的跌落感令他难以平静,他立即调转身形,如信仰之跃般直直地坠落进无边无际的深黑,继而咻地一声,他已安安稳稳地坐在了被禁卫军偷袭过后的洛阳兄弟会据点屋顶上。

“娥儿,我的好闺女,是我安万全对不住你……爹爹有一把好剑,原想等你长大,教你安家剑法……可惜十年太久,若能将光阴偷换,今日换昨日,日日星斗倒转,待你能一人行走,我再合眼睡去,那该有多好哇。”

“爹爹,好害怕……你流了好多好多血……”

“闺女儿,等周娘子回来,你教她……教她让那东京来的、年纪小些的小子来寻我……爹爹有事,要托付他……”

“爹爹,爹爹,你别睡!”

“把这个……留给你,把破月剑……留给……张景年……”

安万全的头颅缓缓滑落下去,双手松开,一条缀着白玉珠的剑穗滚在地上,与它的主人一起,安眠在安玉娥的嚎啕声中。

景年心里发堵,起身上前,拔出安大哥腰间那把剑。

“长冰遗君多如意……愿尔提携上金台……”

剑客安万全,托付与他的本非只有这把剑。

“安大哥,我没能照顾好玉娥……”他攥紧剑柄,“若不是因为我……玉娥怎么会……怎么会……”

“喂,阿年!在那干啥呢,别看你那把宝贝小破剑了,赶紧过来帮忙!”

身后响起师兄爽朗的呼喊声,景年诧异回头,瞧着他将一包点心顶在头上,手里还拎着好几提,仿佛一个滑稽杂耍。

他与师兄站在洛阳大街上,好似两个出来闲逛的游人。

而据点院子的景象,早已随着剑的记忆一起消失。

“师兄,你好有钱!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过不了几日便全要放坏了!”

“去去去,哪儿废那么多话。”少隹踹了他一脚,将手上的点心交给他,“帮爷爷提着,这可不是爷爷自个儿吃,那么多兄弟姐妹呢,你不分分?”

“嘿,说是要分,买的全是你自己爱吃的。”景年看了看纸包上写的品类,奚落道,“还说呢,你跑哪里去了?这么久也没见你,该不会买了一晚上点心罢!”

师兄不笑了,没有回答。

“好师兄,你怎么不走了?”景年挠了挠头,“不是要一起回去么?”

“我想去那条路瞧瞧。”

少隹举起胳膊,指了指远处的高楼。

“别想得一出是一出,你也不怕伯父吵你。那边可是有禁卫军的,你要去便去,可得小心应付。”

师兄却又扯着嘴角笑起来,骂了他两句:“就知道你从不肯疼爷爷!不过是说嘴逗你,你便真要爷爷自个儿去?那条路那么多穿狗皮的,应付一个两个还行,那么多人,你教爷爷送死啊!”

景年也笑:“可得了罢,两个大男人,疼你作甚,也没见你让过我几分好处!”

“那可未必!”少隹驳了他一句,忽地严肃起来,“阿年,你好生歇着,可别睡觉。你等我一会,爷爷马上就来!”

说罢,少隹将点心一股脑塞进景年怀里,也没管掉在地上几个,拔腿就跑。

“哎!你跑哪去?甚么睡觉不睡觉的,等等我!”

“景年,站住。”

肩上被一只大手按住,景年落步,扭头一瞧,却是伯父。

他抱着满怀的点心,笑道:“伯父也来了,师兄不知犯了甚么魔怔,非要往那边跑!”

伯父神情凝重,一丝笑意也没有。

“少隹!”他在景年身边高声喊,“你别乱来!”

孔少隹在前面回了头,不屑一顾地回敬:“我都多大了,你莫管我!我晓得自己在做甚么事!”

伯父没有生气,只是沉默着走到了景年前面,似乎并不打算去追。

风吹衣动,他闻到伯父身上的那股沧桑的气息,也闻到师兄衣服上常有的烟气与油气。

——好近,好呛。

呛得他眼泪都快咳出来……

呛得像是他们真的近在眼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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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传来一阵凉意,景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知自己方才做了场走马灯似的梦。

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动了动脑袋,发觉地牢里无端起了一阵旋风。

不知眼下是否还是幻觉,方才在身边笑闹的狱卒已经不见了,但地牢通道外面某侧却传来一阵阵四方守卫的惊叫呼喊,兵戈相击之声清晰可闻。

怎么这么热闹,是谁来了……

一阵阵斗殴声由远及近,很快,守卫们的声音便全都消失了。

甬道里响起两阵脚步声,一前一后,一急一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通往他所在的牢房的道口。

“景年!”

“阿年!——他娘的,爷爷来救你!”

景年努力抬了抬头,刚刚看清来人模样,又栽了下去。

他一颗心跳得极为剧烈,简直要从嘴里吐出来,吐到那两双黑色靴子的脚边。

“娘的!娘的娘的娘的!”少隹的怒吼声在牢门外响起,“这破链子,撬不开!”

“我来,你且闪开。”

一道白光呼啸而来,柳直手持长冰破月剑,将铁链齐齐斩断。

“嚯,牛啊!”师兄叫道,“阿年哪里得的这等好宝贝,居然能断金斩铁!”

铁牢门被人自外面拉开,柳直在外面持剑防备,少隹冲进来,跪在那团脏兮兮的稻草上,不顾惊出的几只小老鼠,一把抓住景年的胳膊,就要将他翻身背来。

“呃啊!!”

身上断骨处疼痛发作,景年痛地失口大叫,听得令人心中一抽。

少隹赶紧放开手,哪里也不敢碰,只是扒了扒师弟眼皮:“我的天,还活着,还是活的……阿年,你伤哪里了,快告诉我,我想法子把你弄出去!”

景年强打起一股力气来:“肋下……右臂……还有头……”

“好好好,我来扶你这边!”

“少隹慢着!”柳直在外面阻止他搬动景年,“他腿上不对,你且轻些!”

少隹低头一看:“导师,他腿上可没伤!”

柳直压住心痛,抿唇隐怒:“险些半废,自然没伤。”

景年一张脸皱到一起,对着师兄点了点头。

“狗日的禁卫军!”少隹惊了,怒声嘶吼,“阿年,你撑住,爷爷我将你背出去,再替你杀上百十个狗贼报仇!”

景年只觉得自己两条胳膊被人一捉,整个身子便绕开伤处,摞在了师兄背上。

“导师,咱们快走!”少隹将师弟背着出了牢门,往左右两侧甬道口张望着,“左边是来时的路,从那出去怕要与援军撞面。走右边!”

“不,我们耗费太久,却未听见地牢里再进增援,恐怕左右外面都已有禁卫军埋伏,只待我们一出来便当场拿下。”柳直略一思索,向左偏头,“走,从左边上楼,避开正门,咱们到哨塔上面去!”

“上塔?!”少隹吓了一跳,“导师,你我还能凭靠信仰之跃入金明池逃匿,可阿年……”

话音未落,柳直忽然出手,将地道里一个循着血迹过来的冒头的狱卒飞刀毙命,继而旋身闪至景年身后,通通两掌贯其后背,再二指点将四肢穴道,指如疾电,噼噼啪啪几下过去,接一掌运气猛推,将景年整具身体生生震离少隹后背、震出一口黑血,又原样落将下去,跟个布娃娃似的挂在人背上。

一番行云流水奇门乱掌,景年只觉得冰冷麻痹的双腿愈发温暖,好似血液终于向腿间流去一般,渐渐有了些许知觉。五脏六腑也开始扑动运转,虽离原样还差得远,但已有一股气血逐渐充盈体内,将他踏进鬼门关的半只脚又拉了回来。

他活动活动筋骨,依然疼得不轻,却不再难以提气,总算像个活着的人样了。

“禁卫军里有高人,定是趁乱以大力棍打封住了他的脉。”柳直道,“否则以你们的体格,断不会沦落至此。我凭年轻时学的几分手艺,只能将他身上穴道能解的原样解开,但内伤便没了办法,只能先想法子逃出去……等逃出去,我再求人帮你。”

“多谢伯父……”他一手环住师兄脖颈,一手捂住受内伤的胸腹,勉强朝柳直点了点头,“师兄,你将我放下,我兴许能走……”

“景年,别乱动了,听话。”伯父将手盖在少年头顶,轻轻拍了拍,便催促道,“少隹,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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