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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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检查结果并不乐观。
按医生的说法，现在胃部肿瘤生长迅速，而且开始往肺部发展。他现在走路偶尔提不上气，很可能就与病情有直接关系。
坐在住院楼下的长椅上，安和悦拿着检查报告，白纸黑纸上写满了一页关于病情的分晰。他看了几眼之后，便将报告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内。
“大姨，是，能不能再借我一点钱，抱歉，是，是，小丽最近情况还行，好好——”
有人在打电话，声音懦弱，还着讨好。安和悦往后看了一眼，就见不远的树下面，一个瞧着有些面熟的男人抱着手机，对着手机那边点头哈腰，“嗯，谢谢大姨，等小丽出院了我一定马上还你钱——”
挂了电话后，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看着手机，愁眉苦脸。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下，马上又接了起来，“老婆，怎么了？我马上来，你别急！”他话还没说完，就匆匆站起来，朝住院楼跑过去。
安和悦看着他那身灰扑扑的衣裳，以及几天不见，就憔悴了许些的脸，才恍然想起来，这是那天见到过，在医院里，冲医生大吼大叫的丈夫。
他原想马上就走，可又鬼使神差地跟在男人身后，见到他等在电梯口，正赶上饭点，电梯总是排了不少人，下来得也慢，男人更看了看消防通道，然后直接从那里爬了上去。
“听说他昨天都跪着求医院救他老婆了。”
“哎，有什么办法，生老病死的事情。”
“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
“瞎说，他老婆是有钱也救不了了，就他还总以为医生是神，能有办法——”
楼下摆了一张办公桌，两个保安模样的人坐在那里，看着冲进消防楼梯的男人，跟平时一样聊着天。
医院兴许是见了最多生老病死的地方，有人会崩溃，有人会坦然接受，有人来了，也有人悄然离开。保安已经将一些病人的情况知道了七七八八，聊起生死来，都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老婆病得很重吗？”有一道声音插进保安的聊天里，保安大哥抬头一看，都愣了一下。
安和悦皮肤白，头发微长，下巴尖，眼睛大。只是瘦得有点脱相，可依旧比一众人要看着更加出挑。
保安大哥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才试探着道：“肝癌，一发现就晚期了。”
“可惜了。”安和悦叹了口气。“我就是好奇，就随口问一句。”
“可不是嘛，现在她老公又要医生用进口药，医保都报不上几个钱。”另一个以为他也是闲着无聊来聊天的，也道：“听说他把老家唯一的房子都卖了，可那有什么用——”
两个保安在那里婉惜着，不知是为了病人，还是因为那个男人明知没有希望了，为了女人能多活一天，而将钱打水漂似的扔进医院。
电梯恰好到了一楼，安和悦想了想，跟随人群挤进电梯里。
庄铁柱从消防梯爬到八楼时，整个人已经全身是汗，他顾不上歇息，快步跑到左边的一间病房内，就见到自己的妻子小丽在病床上挣扎着，旁边围绕了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护士正左右固定小丽的手腕，医生则拿出一枝针剂，推进妻子瘦得青筋暴起的血管内。
“老婆，没事了，我在这里。”庄铁柱跑过去，轻轻抱着小丽的肩膀，等到她慢慢平静下来，才将人轻柔地放回到床上。
“你老婆刚刚吵着要出院，你作为他的丈夫，怎么没有陪同在病人旁边呢？”有个年纪稍轻的护士，有些不满地说道：“病人刚做完手术，各项功能都很虚弱，病床前不能离人的。”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争事。”庄铁柱讨好地冲护士笑笑，背自从小丽生病后，就像再也挺不直，便佝偻着腰，对他们说道：“谢谢你们，等会我姨就会转钱过来，我就去交费。”
小护士像是想起来了他家的状况，有些讷讷地抿了抿唇。
医院的清单每天都有人按时送过来，庄铁柱等到小丽睡着了，才拿着清单与银行卡，找到一楼的收费处缴费。收费员拿着他的缴费单据查了一遍电脑，头也没抬地说道：“你的费用缴清了，还预缴了三万块住院呢。”
庄铁柱有些不敢相信，“小姐，你再查查看，是不是搞错了？”
收费员看着他后面排得长长的队伍，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是不是36号床任小丽的家属？”
“我是。”
“住院号是不是123？”
“是。”庄铁柱连连点头，他拿着卡，将卡凑近窗口，“你还没刷卡扣费呢。”
“那就没错了，有一位安先生在十分钟前帮你缴的费用，你要找人就找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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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上早就写着，已经立秋。只是，“秋老虎”十分厉害。
干燥的空气，与烈日在一起，仿佛想就着夏天的一些余息，把人烘干。
安和悦在小区门口等了几分钟，就晒得有些头晕眼花，很快，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他面前，他正用手遮着阳光，看着这辆车，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前排的车窗摇了下去，坐在副驾驶上的赵晓成一脸歉意地望着安和悦，双手在前合十，向他作缉。
“安总，我忘了说，今天签合同堰总也计划要去。”
开车的是公司的司机，而车是百里堰的。后排的车窗没有降下来，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仿佛已经穿过车窗，带着不悦落在了安和悦的身上。
安和悦看着赵晓成撅着嘴，苦瓜脸的模样，无奈笑了笑。
“没事，”反正就算是见也见不上几次面了。安和悦不是什么拖拉的人，拉开后面的车门，果不其然，百里堰正坐在里面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长腿交叠，一身优雅地打量着他。
安和悦坐上车后，便靠着另一边，与另一个之间至少隔出了两个人的距离。
赵晓成坐在前面，不时偷瞄后面一眼。安和悦捕捉到他的目光，冲他笑了笑，赵晓成觉得他没有生气，才扒着椅背回过头来。
“安总，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刚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虽然说做好事不留名，而安和悦却不介意与赵晓成分享自己此时的心情，“但因为能帮助别人，而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也具有特别的价值。”
“什么啊，安总本来就很特别。”赵晓成不赞成他过于谦逊的话，“只是你总是不清楚自己的优点，老是故意贬低自己。”
“有吗？”以前也有人说过安和悦脾气太好，但他只当是夸奖，现在听到赵晓成的话，才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总是为了衬托别人的好，故意贬低自己。就像这份稿子，”赵晓成指了指自己的公文包，“我之前拿给你看，你就说设计得很不错，比当初的你要考虑得全面得多。你为了夸别人，总是会把自己放在低的位置，虽然这样很体贴是没错啦，可是，安总，你就不得委屈的吗？”
安和悦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嗯，可是，我确实是觉得你的设计比当初的我想得全面。”
“一般人都会先认同自己的吧。就算这是真的，你只要夸我就好了，没必要把自己拿出来，以显示我做得好。”赵晓成不认同他的话，一脸严肃，“你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你想想看，后来这份设计，你帮我改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哎，可是现在却算在我的名下——”
“安总，你有时总是无欲无求似的，我都不知道你除了堰总还在意什么——”
赵晓成口直心快，说完之后，才觉得车内的气氛安静得过份，他一时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看着一脸无语的安和悦，又坚难地将视线往另一边转过去，就对上百里堰冷得像实质一样，可以化成冰刃将他定在车椅上的视线。
“咳，哎，肯定是最近太忙了，我在说些什么啊。”赵晓成装着头疼，按了按脑袋，又偷偷冲安和悦眨了眨眼睛，“对不起。”他用嘴型对安和悦说道。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安和悦瞧这倒霉孩子欲哭无泪的模样，在心底无声叹气，指了指他手中的公文包，“把合同再给我看看，昨晚虽然笑笑核对了一遍，但我要趁有时间再看看。”
“喔。”赵晓成赶紧献宝似的将公文包从前面递过来。
安和悦从公文包里将放在最前一个夹层里的合同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抬头就撞进百里堰的视线之中。
今天的百里堰有些奇怪，安和悦不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对方看向他的视线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带刺，反倒像是隔了一层雾似的，欲语还休。
安和悦被跳进脑海的四字成语吓了一跳，干脆低头只专心于手中的设计稿子，将旁边的人视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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