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困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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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深幽阴暗的祈神井井底之下，唯一的光源，是一尊半人高的玉神像。它静静地斜倒在几颗尖棱石块之间，发光发亮，即便是在这无人供奉的深暗井底，仍然一如既往地庇佑着信仰它的子民。
叶影注目于那尊玉神像，看着看着，她突然很想发笑，崩碎的感觉一点点渗在心间，促使她的身体自动退到了离玉神像最远的对角之处。
叶影（自嘲）：（被缚的命运么……）
叶影：（逃不掉呢……）
此时，躺在地上的岳涧闷哼一声，随即吐出了一口污水。
他蓦地睁开双目，急声道：“叶影，叶影！”
叶影听到岳涧急切的呼唤，疾步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子，目光温柔地盯着他。
“我在这里。”
岳涧翻身而起，急问道：“你没事吧？”
叶影道：“我没事。”
岳涧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这里是，井底？”
叶影道：“是啊，没有水的井底。”
岳涧打量四周，怪疑道：“我们真的没有被淹在水中呢……奇也怪哉。”
叶影道：“你看看上面。”
岳涧仰面向上望去，吃惊道：“浮在半空中的水？还有那些飘在水中的尸体……沉下来的时候，我也看见了。”
叶影望着浮尸，眼底浮起些微悲悯之情，道：“看它们的体型，死的时候，都是些孩子。”
岳涧注视着那些被井水泡得肿烂的小小尸体，面有不忍之色，还有几丝难隐的愤怒。
他握拳道：“谁这么残忍，竟会残害这些弱小的孩子。如若让我岳涧知道，我定饶不了他！”
叶影默然片刻，平静至淡漠，说道：“残忍的人到处都是，杀了一个还会生出来另一个。痴傻弃儿，天神不佑，生死早已注定，做什么都是枉然。”
岳涧既不以为然又不能置信，皱眉道：“叶姑娘，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叶影背转身，漠然道：“这疯狂的世界本就这么荒谬无理。”
岳涧的拳头抵在干燥冷硬的井壁之上，他那硬朗无缺的脸庞上，神情变幻，由惊愕，转失望，渐至气愤。
“叶影，那是你的世界吧。”
“只有疯狂的人才会觉得世界疯狂。”
“我岳涧的世界，有理有序，依循我的道法，任情任心，虽无扶摇青云之志，但求俯仰无愧于心！”
叶影（眼神黯淡）：（…………只是我的世界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沉默半晌，叶影不落痕迹地开口道。
“岳兄，那就请你从今往后，离我的世界远一点吧。”
岳涧闻言一怔，苦笑着抓挠头发，懊悔道：“叶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影没有看他，盯着井底黑暗的角落，淡淡道：“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岳涧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见叶影半天不说话，他愈觉后悔了，反复致歉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言重了。”
过了一会儿，叶影方幽幽说道：“……岳涧，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跳下来？
”
岳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是本能的反应。”
叶影低吟道：“本能……么？”
岳涧挠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跟着你掉下来了。”
听言叶影定定地看着岳涧，轻抿嘴唇，半晌过后，目光柔了下来。
她的语气由冷转柔，轻轻道：“不管怎样，谢谢你在我危难之时，拼力护我周全。”
“没、没什么。”
岳涧脸现异色，有什么欲要跟随冲动说出，却刹那缄口，终是偃旗息鼓、藏言于心。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怀揣心事，良久无言。
岳涧忽问道：“对了，叶姑娘，你为什么会突然掉进井中？”
叶影轻言淡语地说道：“一时不慎。”
岳涧惑然不解道：“可是，在拉住你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吸引力，似乎非要把你拽下去不可。”
叶影道：“是吗？不会是错觉吧？”
岳涧道：“不，不会是错觉。而且那股力量针对的对象并无我在内，仅仅是叶姑娘你一个人。”
叶影道：“…………是么？”
叶影：（呵，这就是我的世界啊。）
叶影：（没有人能够涉足的……荒冷世界。）
岳涧迟疑道：“叶姑娘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影：“…………”
岳涧忙说道：“岳某并非是想窥探姑娘私隐之事，姑娘不说也罢。”
叶影道：“这是命中定数，你救我也是徒劳。”
岳涧道：“怎么会？！”
“可惜，连累了你……”
叶影叹然道。
“怕是要陪我葬身在这无人问津的废弃神井之下了。”
岳涧坚决果断地道：“不，叶影，我们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带你从这逃出去！”
说完，他便开始打量井底环境，先是绕着井壁扫视了一周，眉头渐渐皱起，而后停步抬头看了看上面泡满尸体的浮水，眉纹皱得更深了。
当岳涧的神色渐渐升上一丝颓然之时，他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几块有棱有角的石头中间，那尊散发着光和热的玉神像。
岳涧抬起玉神像，惊异道：“这尊神像……是炎神。”
“…………”
叶影不易觉察地往后退了退步。
岳涧用袖子擦拭玉神像上的灰尘，目中现出虔诚之意，说道：“长行街的人不敬神明，竟把炎神玉像扔进了这深井之中。没了神力护持，难怪会招来鬼邪精怪作乱……”
叶影凝目道：“想不到岳兄竟是信天奉神之人。”
岳涧爽朗一笑，道：“别看我外表浮浪，其实人特实在，哈哈……”
叶影：“…………”
岳涧追忆道：“在我的家乡聚仙镇，每年秋收之际都会举办祭天圣典，神庙大祭司站在高台之上诵读祭天辞，乡民们都心无杂念地虔诚跟诵，还要选拔出十名童男童女跳迎神舞，比过年还热闹。这可是我年少时最期待的节庆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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