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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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霍良分别守在赵旭床头和床尾，彼此缄默，屋内只有赵旭轻微的呼吸声。
刚刚赵旭丢下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就直接晕在霍良怀里，本来目瞪口呆的众人顾不得震惊，立马手忙脚乱起来。
霍良摸了摸赵旭的颈部后，表示不必惊慌，他只是晕了过去，稍作休整即可恢复。
此时月娘已经“妥帖”地安排人将客房收拾出来，霍良和齐慎两人合力将赵旭扶到了房中床上。
我见赵旭呼吸平稳，正打算悄摸开溜，结果齐慎怕赵旭万一犯病来不及抢救，非要我留下守着。
大概又怕我暗中下毒手，齐慎又令霍良一并留下，还美名其曰“李娘子毕竟女子身，一夜不眠，恐怕熬不住，有霍太医相伴，也可轮流小憩一番。”
我和霍良自从在辽东分道扬镳之后，就基本没了来往，即便偶然碰见，我们都彼此假装素不相识。
算起来，我已经十二年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了，现下有心谢谢他为我解围，可看着他坐在床尾低头闭目养神，不想搭理我的样子，一肚子话堵在了喉咙里。
唉，当年着实把他得罪得太死了。
其实我们之所以闹翻，主要在于是否展开器官移植的研究。
我觉得大周律法还不够健全，普通百姓的生命安全还不能完全得到保障，上位之人定会为了活命不惜一切代价，可代价终究落到下位者身上，滋生伦理犯罪，所以我一直禁止器官移植的研究。
可霍良的医学天赋顶尖，我不过说了血型方面的知识，他便举一反三，猜到了器官移植的关窍，自己私下开展了动物实验，若非我及时发现，就要进行到临床实验了。
我发现此事后，就把他从新医里开除，因此他愤懑不已，李家出事后，作为“回报”，他也把我踢出了新医。
“圣上心脏早就有不堪负荷之兆，你莫要仗着圣上在意你，就拿话头气他。”
正当我内心还在翻涌之际，霍良突然出声了，我有些诧异地转向他，见他仍旧闭着眼睛。若不是屋内除了昏着的赵旭，就我跟他，还以为是别人在说话。
屋内十分闷热，我和霍良都开始冒汗，可赵旭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也不见出汗，平时见他似乎也裹得严严实实，显然有身体冰冷的毛病。
“圣上体质本就弱，你常年伴驾，怎么容他糟蹋成这般模样？”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赵旭时，就发觉赵旭的体质偏弱，但也没有其他大毛病，如今这般地步，全因他不良习气日积月累而成。
而霍良在先帝时期便已是太医令了，以他的医术水平，肯定会防微杜渐，不可能眼看着赵旭自毁到这般田地。
“圣上天生暴躁易怒，可又不得不抑着性子，加之常年处于高压劳心的环境里，一直睡不好，只能靠药物和酒精缓解，身子骨自然衰弱得厉害。”
霍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恰好与我的视线撞个正着，眉峰微挑：“不过好在自打你跟宋珩闹翻后，圣上大约觉得人生有了些盼头，虽然睡眠质量依旧很差，多少能做到自然入睡了。”
我转头看向赵旭，昏睡中眉头依然紧锁，似乎被噩梦所扰。看来他这皇帝尚未练到家，比起先帝还有得学。
先帝此人无论陷入怎样的绝境，那心理素质都是杠杠的，丝毫不受影响，永远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当然杀起人来，男女老幼，远近亲疏，也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可以说是我平生见过心肠最为冷硬之人。
“圣上登基时，还是个十八岁少年，今年也不过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心思难免有些脆弱，但圣上至少担起了自己的责任，为大周拼尽了全力。”
霍良似乎猜出我心中所想，话音又是一转：“不像某人，两世为人，又天生异术，可遇事便要死要活，半路撂挑子，全然忘了自己半个家主的身份。”
我当初跟李素基约好了，给他尽心尽力打工十年，就算还清他家的债，所以我顶多是个高级打工人，怎么算得上半个家主呢？
唉，李素基已经死无对证了，我也不好反驳霍良，只能任他阴阳怪气。
“当年宋珩除了眼睛，到底还落下了哪些毛病？”等他嘲讽完了，我问起宋珩的伤势。
听到我的问话，霍良脸上冷笑的更浓了：“你当年把他打到脑出血，本来只要过了危险期，注意休养，也无甚大碍，但宋大人似乎天生有种紧迫感，在岭南日夜操劳，落下了轻微的脑震荡。不过你也知道他的身体素质非常人可及，你和圣上加起来都未必有他活得长，不必自作多情，为他牵肠挂肚。”
虽然霍良的话很难听，但是话里话外颇有些宋珩咎由自取的味道。我知道他是有意开解我，正觉得他还是念着当年的师兄妹的情分时，霍良又讥诮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依宋珩和圣上境遇来看，追求某位淑女还需要提着脑袋才行。”
我顿时扭过脸，心中浮起的那点子感动，立刻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与他说话的**了。
只是静下来之后，我渐渐有些发困，正要支持不住，昏昏欲睡时，霍良惊醒了我：“你一个女子，跟两个男人共处一室，也睡得下去。”
当年通宵守实验结果时，有时候实在熬不住了，我不是经常倒地便睡，不也没有见你计较啊？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望向霍良，只见他面无表情道：“你自回房去睡吧，我守着圣上便是。”
……
三日后，新郑街的住户们全部齐聚于一堂，我和宁慈选了个角落里窃窃私语。
“你家孟大人为越青授课辛苦了，多谢你在其中费心了。”
孟青平授课倒也尽心尽力，李越青进步极大，只是他每次见到我，皆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我明白定是宁慈强迫了他，不由地对她满怀感激。
哪知宁慈往孟青平方向瞥了一眼，此时他正在我们隔壁桌，跟宋珩有说有笑，似是多年好友一般，他们两个之所以凑到一起去了，因为宋沛也拜师在孟青平门下，是林思薇求的孟青平。
她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冷哼道：“你以为我是林思薇，能使唤得动他？实话告诉你吧，是圣上口谕，令他教导越青。”
我心底微微异样，赵旭那日醒来后，我本以为他要找我算账，结果他却主动认了错误，说自己太过心急，逼我太过了之类的，最近三天也未曾出现，倒让我难得清静了一番。
我和宁慈说话间，林思薇迈着款步，出现在巷子里，她生得美貌且身段优美，论外表和气质，与宁慈是同一个类型，但行动间的弱柳扶风，不是宁慈这个假软妹可比的。
林思薇向孟青平表示，她跟姐姐林思苑多年未见，想在新郑街林思苑家中小住一段时间，以解多年相思之情。
孟青平放下手中酒杯，第一时间朝我看了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认定我在其中搞鬼。
我很无奈地摊手，表示并未在中间耍幺蛾子，自从和宁慈交往越来越深，我很早就放弃让林思薇离间他们夫妻的缺德事儿，只是林思薇和宁慈毕竟是妻妾的关系，根本就无法真正和平相处，所以我跟林思薇结束合作关系后，她们之间的斗争还是如火如荼。
何况林思薇这次来，不一定是为了和宁慈争风吃醋，更多的应是想见一见宋沛，因为拜师孟青平的缘故，他这些日子可是住在宋珩那里。
孟青平的视线又移到宁慈的脸上，宁慈却低着头吃菜，看不见表情，但以我对她的了解，一看就知道她心情不虞。
这段日子本以为能跟孟青平过段二人世界，哪知林思薇又追着来了，变成了三人行。
我对这种心态，经验还算丰富，很能体谅她此时的糟心，不过我也仅能拍拍她的手，给点无用的安慰。
再看向孟青平时，他已经转开了目光，落到了林思薇的身上，喜怒不辨道：“思苑不嫌你叨扰的话，那便——”
“妹妹，实是对不住，姐姐的新居狭窄，且沣哥儿调皮捣蛋，恐怕会怠慢妹妹。”林思苑却满脸歉意地打断了孟青平，无视林思薇惊愕而愤恨的眼神，直接拒绝了她入住的请求，继而又道：“妹妹不如住到表哥那里，表哥那里屋子多，沛哥儿又是个省心的孩子。”
虽然林思苑是对着林思薇提议，可我明显看见她的眼睛却是牢牢盯在宋珩的脸上，心中也不由有些纳闷她葫芦卖得什么药，要知道宋珩跟林思薇实打实有个儿子啊，不怕他们旧情复燃，到时候真的姐妹作伴了？
而宋珩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对着林思薇语气温和道：“二表妹若不嫌弃，自无不可。”
不知为何，宋珩的话音刚落，在场女眷的目光却齐刷刷地朝我看来，里面似乎充满了同情……
虽然感谢大家的关心，可我已经跟宋珩和离了啊，再者宋珩虽然老是对我表现出恨不得剁了林思薇的样子，可她是宋沛的亲妈，怎可能真的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
徐有凰见了，转脸看向我，也轻轻叹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你为何铁了心离开宋珩，他和表妹无论关系如何，可他们始终有个孩子牵连，关键时刻怎会真的无动于衷。”
林思薇却没有领情，脸涨得通红，勉强笑笑正要开口，孟青平却皱眉厉声道：“我们家在此又不是没有住处，何须到别人家去？你现在去收拾间屋子住下。”
林思薇泫然欲泣的脸，顿时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娇嗔地对着孟青平道了个万福告辞离去，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我家方向走去。
此时女眷们的目光却又齐刷刷转向宁慈，里面依旧是熟悉的同情。
宁慈全程沉默，我偷偷看向她手中的酒杯，发现竟是完好无损的，心里微微有些惊异，不知她是失望到死了心，还是难过到无力计较。
“如果是林思苑我也认了，可林思薇这个女人，不知孟青平究竟看上她哪点？”宁慈突然喃喃自语道。
“她很漂亮，显而易见的漂亮，还有一股激发男人保护欲的可怜气质。”
徐有凰和我对视了一眼后，不假思索接口道，显然她对这个问题很有经验，因为多年前她也曾问过我：孙月骄那般蠢，李素基到底喜欢她哪点？
当时我直接道：“公认的辽东第一美人还配不上李素基的喜欢？内涵需要慧眼去发现，而孙月骄的美，只要不瞎，都能发现。”
徐有凰被评为辽东第二美人，其实我觉得有家世和名声的加成，辽东未必找不出和她容貌相当的女子，而孙月骄是实打实地依靠美貌，坐稳了辽东第一美女的位置。
宁慈自斟了一杯酒，不服气道：“难道男人只重容貌，这么多年了，他早该看清了她，又蠢又坏，令人发笑。”
我叹气看了宁慈一眼，她终于肯承认孟青平其实对林思薇感情非同一般。以前宁慈总是自欺欺人，觉得孟青平不过是对林思苑求而不得，才将感情转移到了林思薇身上。
可只要稍微动动脑，便能明白：若林思薇真只是替身，她一个世人眼中的贱籍女子，如何能屡屡掀起风浪？
不过仗着有孟青平收拾烂摊子，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
徐有凰以过来人的经验道：“美貌肯定很重要，可这么多年了，以孟青平今时的地位，再美也就那样，林思薇身上肯定有过人之处。说不定，他就喜欢她的又蠢又坏。”
听到这里，我的目光不禁飘向宋珩和林思苑，若有所思道：“感情就是这般没道理，就像我和宋珩——”
我的话还未说完，宁慈察觉到我的目光，收拾心情，反而来安慰我：“素娥，你莫要妄自菲薄，你虽然生得不如林思苑，可你其他方面比她强多了，人格魅力也是无法掩盖的，我看得出宋珩还是真心爱你的。”
“宁慈，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挑了挑眉道：“我想说的是，我这般优秀，当初怎么就看上了宋珩！”
我的话音刚落，同桌的齐慎嘴里的酒猛然喷了出来，郭莱的筷子抖落在桌上，其他人也怔怔望着我，面容诡异，那表情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我。
“素娥，你是对的。女人活着，不只是为讨男人喜欢。”宁慈沉默良久后，低声对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