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后悔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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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婷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山洞，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
冷风穿过简陋的屋子，呜呜作响，似在悲鸣。
面对着父母唯一留下来的几件衣服，常婷心中有无数思绪侵蚀着她的理智。
马村长说，只要祭了水神，就不会发生水灾……
朱翠骗了她，骗了她！她分明知道马村长为什么要杀她，她知道的！
在这空荡荡的破屋子里，在这只剩自己一人的孤寂夜晚。
一个常婷一直不敢触碰的阴暗想法在此时终于破土而出。
朱翠明明知道这件事，为何一直有意隐瞒？
从一开始，朱翠根本就没有相信过她。在她被马村长推下水后，她就知道了祭水神的事情，可她为了自保，对常婷隐瞒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当初若是朱翠没逃，若是她被祭了水神，那场洪灾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自己的父母根本就不用死……
朱翠分明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为何而死，两年来却一直将她瞒在鼓里，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帮助！
凭什么自己要家破人亡，而本该被投入浣绢溪的朱翠却可以苟活于世？
就是在这个时刻，常婷这些年对朱翠的感情，统统扭曲成了愤怒和仇恨。
在这之后，常婷出卖了朱翠。
被捆住双手双脚投入浣绢溪前，朱翠红着眼眶，不发一语地看着背叛了她的常婷。
而常婷的双眸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宛如干涸的枯井，静默而空洞地看着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唯一亲近的人。
水流湍急。
朱翠落入水里时“砰”地溅起了一阵水花。然而这一点声音很快也被水流声取代了。
浣绢溪无悲无喜，带着常婷这两年来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远去。
马村长说：“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要是敢对外透露一个字，咱俩都得完。”
常婷没有任何反应，木然地离开了溪边。
马村长不仅警告常婷对这件事保密，他还要求以后常婷都要协助他祭水神。
这些年村子里发生了几起女孩失踪的事件，现在村民们都会特地交待外出干活的女孩，必须和其他女孩结伴同行。
马村长这几年越发觉得不好下手。但若是有常婷就好办多了。常婷也是女子，对于同性，那些姑娘必然会放松警惕。
开弓没有回头箭，常婷已经是他的从犯，她没有回头路了。
自那天起，常婷就一直在做噩梦。起先还是各种各样与朱翠有关的梦。
她梦到她们那两年私下见面的那些时光，虽然都是偷偷摸摸见面，但彼此相见时都是欣喜的。
她还梦见朱翠父母失踪前的那些日子。朱翠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她经常为自己带小鱼，笑起来时露出一口大白牙。
而梦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朱翠在她眼前被投入溪中。
不久之后，整个村子就被溺水的噩梦所笼罩，常婷也不例外。她不再在梦里见到朱翠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和溺水的痛苦。
在这段日子里，常婷的性格越发孤僻古怪，模样也剧烈消瘦。
她开始难以入睡，因为每晚入睡前，她分明能感受到黑暗之中彷佛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看。
常婷以为是朱翠的冤魂要来找她偿命了。
但是她不害怕。在背叛了朱翠后，她就隐约有种预感，自己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了。
更何况她在世上已经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她也失去了活着的动力。死亡对于她而言，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但是盯着她的那道目光却并没有对她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让她跟其他的村民一样，不断地做噩梦。
常婷推测，那应该不是朱翠。若是朱翠，怎么可能只是看着她而不对她做什么？
她背叛了朱翠，朱翠应该是到死都恨着自己才对。
常婷原以为自己早已无所谓生死。可是当她看见来到村里的修士时，她却还是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了畏惧和战栗。
这群拥有超乎常人力量的人会做什么？他们会查出什么？
他们会不会知道，自己也是害死朱翠的帮手？
他们会不会知道……朱翠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意识到这些人可能能查出朱翠死因的真相后，自从失去朱翠后就一直被尘封的求生欲不知为何突然又冒了出来。
尤其是那两个修士踏入自己家的院子中时，恐惧紧紧攫住了常婷的心。
因此，当日她在慌乱之中破罐子破摔，孤注一掷，出手攻击了叶如林。
叶如林问：“”
天还未破晓，叶如林和钟离慎重新回到了常婷家的屋子前。
房门大开，晚风一吹，那股子水腥气便鱼跃而出，扑面而来。
这一次，水腥气的源头没有再逃离。
她静静地矗立着，海藻般湿润的乌黑长发垂落而下，散发出奇异的光泽。曼妙的身体上覆盖着光彩夺目的鱼鳞，从躯体上一直蔓延到精致的脸庞周围。
在马村长家中，叶如林问了常婷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曾后悔背叛了朱翠？”
这一次，叶如林没有再使用言灵术。
常婷缓缓抬头，一开始似是没有理解叶如林的问题。慢慢的，她干涸的眼眸中逐渐盛满水光。
那水光过盛，一双眼眸盛不住，便化为泪水便夺眶而出，濡湿了常婷满脸。
常婷捂着脸，单薄的肩膀承受不住这剧烈的感情般一耸一耸。她没有再说话，可是叶如林已经明白了她的回答。
那水腥气的源头仍安静地站着，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美得不像话。
叶如林说：“你应该听到了，她说她后悔了。”
那道身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朝叶如林微微颔首表达感谢，而后走到叶如林面前，朝她手中放置了一样冰冷的东西。
随后便化为一道雾气，消失不见了。
交人离开后，笼罩在村子上方的雾气倏然消散。令村民们做噩梦的幻术也随之破解。
浣绢溪下游数里的深潭中，沉睡着数十具女孩的尸骨。
这些女孩被无端献祭给了“河神”，从此冤魂也被困在潭中，无数记忆和愿望就留在了那里。
这些冤魂，吸引了一只通过人的梦境和念想获得力量的交人。
交人得到了朱翠的魂魄，倾听了她的愿望，并答应她助她实现逝去前最后的愿望。
朱翠并不恨，她只想问常婷，她可曾后悔？
可交人并不会说话，就算她会说，她也没有办法判断真话和谎话。
于是她只能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办法——将人拖入梦境，从对方下意识的反应中最直观地得到对方的想法。
可常婷在梦中却一直静默着，好似不想活了一般，从始至终连朱翠都不曾提起过。
但交人也没有办法，只能通过梦境，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常婷。
顺手也将村子里的其他人一起拖入由她操控的梦境，好获取一点力量。
好在叶如林来了。交人觉得这伙人说不定能帮助自己完成朱翠的愿望。于是她在溪边将三人拖入水中，引导着他们去发现真相。
最终交人得到了朱翠想要的答桉，心满意足地走了。
作为回报，交人把深潭里藏匿着的东西的线索交给了叶如林。
她也不太清楚那算不算回报——毕竟那凶恶的东西连自己见了都要绕道走。
但交人相信，叶如林的实力能对付得了它。
水雾散去，叶如林摊开手掌，端详着交人最后交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截断牙，反射着锐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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