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箭石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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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1],两万临州军从淮河北岸乘船渡过淮河向南发起强渡作战。王奉站在自己的帅旗下在河南岸部署部队,准备在他们的部队上岸后发起袭击。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战场。高尚(仲仁)的舰队也放下走舸[2],但迟迟不见士兵。他们似乎是在勘察登陆场。
白滩的东南面是一座小山,赵策就在山的对面修筑了一段简易的城墙,与小山形成夹角,任何军队走进这个死亡三角形地带就会发现自己将受到来自两个方向的交叉火力射击。越往里走就越接近毁灭。赵策登上山顶观察,海面上密密麻麻全是临州的船。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位于舰队中央的高尚旗舰。那艘五层楼高的楼船上正飘扬着高尚(仲仁)的绿色大旆[3],上面的五色缎带特别醒目。“你在等什么,在吃午餐吗?”赵策因为敌军迟迟没有行动开始揣摩对方。
此时临州军正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准备登陆。和赵策一样,对面的高尚也在望着赵策的旗帜。他看到岑中军的令旗上画的竟然不是动物,而是一堆杂草[4]。“他这是要当中医吗,怎么令旗上画的是草药?”高尚一边惊奇一边问他的将军车荣(明幡)。老将军看见岑中这种军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高尚看到岑中军象征着荣誉的旟旗[5]时便停止发表对军旗的看法。岑中旟旗上的两支鹰隼代表着这支军队已经赢得了两次大胜。这种客观事实的挑衅让高尚和整个临州军都无言以对。没过多久,临州军纷纷坐上走舸开始进行登陆。就在第一批士兵登陆后,岑中军开始架起抛石机。随着临州军登陆部队的逐渐增多,他们便将目光关注在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上。他们看见岑中军的炮兵们正在将抛石机缓缓推出,他们甚至看见了后面还有人在老练地安装新的抛石机。环顾四周,山上山下全是这种抛石机,连对面的城墙上都是。山上只要有空地的地方就被弓弩手成排的插满了箭矢[6]。各种障碍物在沙滩上布置得遍地都是。临州军在精锐先头部队大楯[7]甲士引导下开始登陆。滩头的甲士开始逐渐增多,如同蟹潮一样数量繁多慢慢向内陆移动。当大楯甲士完全走进守军射程时,赵策向赵雍挥手示意,白滩城墙和山上突然响起一阵轰天震地的鼓声。投石机、连弩车[8]还有近三千弓弩手同时向临州军射击。临州人立即恐惧地看到齐射的箭矢组成了一大片向自己坠落的乌云。飞起的落石如同白昼的繁星。当这些天上的小点带着呼啸声落在他们头顶上时,灾难降临。大楯甲士及其身后的普通士兵成片地倒下。大楯甲士们虽然身披重甲配备还有能够覆盖大半个身体的盾牌。可是在两个方向飞来的无数四五斤[9]重的石头面前也无济于事,他们举起盾牌防御前面,但却防不住侧面。中箭者和被落石砸中者不计其数。他们赶紧集结起来组成龟甲阵。落石和飞矢在大楯甲士周围激起的无数灰尘与箭石击中盾牌发出的声音让大地瞬间沸腾。大楯甲士龟缩后,后面的临州军顿时暴露在璞州的火力面前。临州军将士感到耳边呼啸而过的箭矢和石头如同暴雨。他们看到眼前的人成片倒下,发出惨叫和哀嚎。临州军顿时陷入混乱。他们都被眼前真实残酷的战斗情景震撼,海滩上的临州军不知所措。海上的临州军也被如此突然的袭击所惊骇。这就是人类科技与大自然的巨大威力。惊慌之中,前线指挥官开始亲自带领大家前进,大楯甲士开始继续推进。他们身后的普通军士也向城墙上的岑中军射箭还击。这些反击绝大多数都十分混乱、徒劳。但也有少数会击中城墙或山坡上的守军。有些人中箭之后赶紧蹲下身,有些人则没有那么幸运。他们从山坡滚落下来。岑中军动用了他们威力强大的大弩。这种需要几个人齐力才能拉开的弩一次发出好几支标准弓箭,也可以发射一支拇指粗的长弩矢。这支长弩矢威力巨大,可以穿透大盾。即使是在龟甲阵中的大楯甲士,一旦被弩矢击中,即使侥幸活命也会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使得龟甲阵出现一个缺口。不管是身披重甲的大楯甲士还是普通士兵只要被击中的话都会当场血肉模糊。然而临州军并没有崩溃,因为他们没有退路。他们只能顶着头顶两侧飞来的箭矢和落石祈祷自己,并庆幸自己艰难前行的每一步。
终于,大楯甲士到达了守军的城墙和山坡下。他们冒着守军密集而精确的射击往山坡上爬。但没爬多久便又成片地滚落下来。岑中守军竟然在山坡上埋入了铁蒺藜[10]。而且此时仍有岑中军正在播撒它们。大楯甲士们便找来木板试图为自己铺出一条路,但这非常困难。后方临州军则加快前进速度。期望攻占白滩右侧的山坡。山坡上的长矛手拼尽全力阻止他们爬上来。双方就一直僵持在那里。
随着临州军的继续深入,他们被地形挤得越来越紧密。岑中密集的射击也就越猛烈,命中率也更高。临州军艰难地拆毁障碍、清理道路。岑中军奋力的射击。每当临州军前进受阻,他们士兵便长时间暴露在岑中军的火力之下,就会付出更沉重的伤亡。一些士兵开始在海滩上到处乱跑。
这让船上的高尚手足无措。他甚至自己动手向空中推,希望把他的士兵推回去。“高君不要惊慌!”老将军车荣(明幡)见此告诉他,“调整登陆顺序,让樊滂(季礼)将军率领部下为大军开路,可以破解眼前的局面。”
樊滂(季礼)将军身高一丈余[11],身形魁梧,力大无比。身披重甲冲锋时如同战车下山。在蒲地会战中,陇右名将管骆钧(天火)连胜九阵,迫使高豹军后退三十里。牙门将军樊滂得知后主动请战,率领一千甲士为先锋连扳七阵挽回颓势。又与管骆钧(天火)约定决战。两人大战了一上午。管骆钧宣称自己力竭需要休息,偷偷率军在夜晚袭击高豹军侧翼。高豹军败退。樊滂获悉此事后,愤然率领本部三千勇士从正面突击联军主力。硬是以一己之力击退联军七万之众。自此“临州怪兽”这个称号便从关西传播开来。高豹得知他受临州车容将军帮助、提携因此特意让他回到车荣身边帮助高尚夺取郯地。
但车荣(明幡)的建议立刻引起了众多将军和谋士的异议。舰队指挥官糜羿(恭安)强烈反对:“现在调整登陆顺序会浪费潮水高涨时间。”另一个反对者管震(伯孝)则代表众多将领表达了他的看法:“眼下局面只是暂时的。等后续部队登陆时全军就会稳住阵脚。再过一会守军就会体力不支。那时临州军就会如同海浪一样摧毁岑中的防御。”
高尚没有采纳车荣(明幡)的提议。因为当初高豹击败璞州军时高尚希望他哥哥将璞州交给自己治理,而高豹却将那里交给了与自己意见不合的李禅(幼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他不理解姐姐太后高娴为何与大哥高豹反目,并且对高豹杀死姐姐这件事心怀不满。因此,他十分想通过一场独立自主的胜利来向哥哥证明自己,尤其不想让对高豹十分忠诚的、李禅的朋友车荣指使自己。半个时辰之后,岑中军的射击果然开始减弱。临州士兵则抓紧拆毁障碍物。然而受伤倒下的士兵则阻碍了后续部队的前进。看着自己的部队进攻受阻,高尚不得不重新考虑车荣(明幡)老将军的建议,同意派出樊滂(季礼)的部队。高尚的舰队随即开始调动起来,结果就如同糜羿(恭安)说的那样引起了舰队混乱。这都让赵策看得一清二楚。他立即让蒙冲出击。这些蒙冲满载各种可燃物高速驶向临州的舰队。临州舰队发现他们立即全力规避,这更加剧了他们的混乱。有些舰船眼看着燃烧的蒙冲有惊无险地擦过自己的船只而过,但却失望地发现后面的舰船已经不可避免地与蒙冲相撞。大船为了躲避蒙冲而与走舸相撞,上面的船员士兵因此跌落入水。有些满载士兵的走舸则被蒙冲直接撞成两段。有些士兵的衣物已经被蒙冲的油火引燃,他们翻滚数圈也无法扑灭只好跳入海水中竭力呼救。一些战舰伴随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缓缓沉没。
“赶快把他们击沉!”高尚急忙下令。突然之间,甲板震动。高尚走到船舷向下望,自己的旗舰被蒙冲击中。蒙冲的大火正在楼船的舷侧猛烈燃烧。他紧绷的情绪瞬间失控,自从部队集结开始,一切都非常不顺。他想等到潮水涨最高时发动袭击,但是舰队司令糜异却强烈建议这么大规模的部队无法全部在高涨期间登陆上岸,必须提前开始登陆才不会浪费涨潮时间。这些将军们对他的阻拦、反对、指点、航线、坏天气等全部都在与他作对。他咆哮着将这些不满全部发泄出来。他对每个人都训斥了一顿,特别是糜羿(恭安)和车荣(明幡)。
老将军车荣赶紧进行劝解:“大人。我们可以换乘别的船。但我们一定不能放弃进攻。”
此时海滩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这是岑中军为临州军设置的最后一道障碍。他们找来了几辆大车,上面装满了鱼油,只要点燃就会产生爆炸,整个海滩就会形成一道烈焰墙。临州军被爆炸吓得肝胆俱裂,纷纷向回跑。高尚看见这一幕后便开始指责老将军:“这都是因为你!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被埋伏了!等我回去就向哥哥报告你的表现。”舰队司令糜羿原本打算帮助车荣劝解高尚,但是一听到高尚打算告状,把失败的责任归咎到将领们身上,所以毫不犹豫地执行了高尚的撤退命令。高尚旗舰开始缓缓向后退,随着它的慢慢转身,所有的舰船都开始转向。已经登陆的将士看着送他们来的大船逐渐远去缓缓消失在暮色中。他们不解和无助地目送自己的舰队,内心失落到极点。战鼓声和喊杀声便逐渐平息下来。岑中军开始向下面的敌军大喊劝降。临州人退回海边。当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时,他们便向守军投降。
作为制胜奇兵的樊滂部队最终也没有下船登陆。这让老将军车荣(明幡)十分压抑和苦闷。回想着南下时阳光下的雄壮舰队与现在夜晚中一败涂地的凄凉。他毅然纵身跳入海中。
赵策获得胜利后留下赵雍和两千人继续守卫白滩,同时也防止临州舰队在别的地方登陆。自己则率领另外两千人驰援王奉。王奉和周喜已经被高豹和李禅攻破三道防线。虽然每渡过一条河都让他们付出了很大代价。但他们已经侵入到了王奉的最后一条防线——屯谷河大桥防线。高豹见王奉败退至此尚未落稳阵地便立即发动强攻。让李禅率领一支分队袭击屯谷河的一处渡口。
王奉的主力部队虽然正忙于进入阵地,但这里原本的守军则早已严阵以待。大桥的南侧已经被刀车[12]完全堵死。河对岸的岑中军士已经布置完毕。倒是大桥两旁临近河岸的河水中矗立着的四尊巨大长臂中坛元帅[13]巨像让人印象深刻。岑中的工匠们还居然真的为八臂将军做了木制的混天绫飘荡在水中。
高豹立即派大楯甲士正面强攻。这支精锐刚刚踏上牟河大桥,水中的八臂神将就传出了巨响。在神将的木混天绫下方。流水推动的水排、齿轮、投射臂开始转动起来。转动速度随着守军逐个开启控制装置而逐渐加快,声音也越来越大。八臂神将的手臂也轮转得越来越快。发出骇人的“呼”“呼”声。两尊神像转动上身对准桥面。随着守军士兵将河石倒入槽中,神像猛然间开始向敌军发射拳头大的飞石,被击中者盾碎甲崩。成片的临州军应声倒下。位于队列前方幸存的甲士则抓紧时间向前跑,但他们跑不了多远就遭到了守军弓弩手的射击。李禅派出更多的甲士但根本行不通。八臂神将只要微微转动身体就能对整个桥面进行火力封锁。甲士们不是被飞石击倒就是在前后拥挤中落入河中。迫于对岸守军强大的火力,高豹不得不放弃屯谷河大桥。他命令手下从屯谷河东侧水位交浅的区域强行渡河。
守军也转移到浅水区对岸,弓箭手把弓箭插得遍地都是。后面还有十架连弩车。高豹丝毫没有犹豫,果断下令强渡。因为他确定自己的兵力比王奉多出至少三倍。况且眼下,河水水位很低。大部分的地区深度只能淹没到膝盖。他的部将成仪(伯度)看到河床鲜明的印记便提醒高豹王奉军可能截断河流准备放水攻击他们。高豹无视了这个劝告。因为他认为就算是河水恢复到原来的深度也只能没过大腿上方。临州军开始冒着箭雨强渡屯谷河,士兵蜿蜒遍布了两三里。屯谷河就是流经岑中的牟水的下游支流。赵策的牟水水利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支流的水门已经完工。所以在临州军刚渡过一半时,王奉军关闭水门。大水瞬间形成洪峰,汹涌地涌向了临州军。渡河将士们眼看着及胸的大浪涌向自己。临州军瞬间便被洪流冲倒,他们上下挣扎沉沉浮浮最后被水带走随波逐流。一时间,溺死者无以计数。部将成仪(伯度)也溺水身亡。大水还将临州军冲散。将士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屯谷河两岸,根本无法形成战力。
王奉抓住机会立即下令反攻。岑中军就如同另一波洪流,敌人根本无力阻拦。高豹大败,赶来增援的李禅在战场上看到了赵策也率军前来增援,又听到了高豹大败的消息就急忙将自己的主公救走,败退。王奉毫不手软,率军一路追击,直至追到黄赢。
赵策获得大胜,他站在牟河大桥上振臂高呼,站在黄赢城外振臂高呼。站在将士们面前和大家一起振臂高呼,呐喊,向世人宣告,璞州牧赵策将作为一方势力,至此正式登上舞台,成为了谁都必须正视的力量!
【作者题外话】:全篇脚注:
[1]午时也是古人十二干支计时的一个时间,对应现在为11:00-13:00。
[2]走舸是古代一种快速、轻便的船只类型。大小类似于现在的舢板。
[3]旆,象征贵族身份的长条形军旗。上面绘有贵族特有的图标,尾段呈燕尾形。与古代欧洲军队所持的旗帜类似。
[4]中国古代军旗常以画着动物或者特殊事物的军旗传递命令。
[5]旟旗是古代军旗的一种,代表着荣誉,通常画着鸟类。起到显示荣誉鼓舞己方士气,打击对方士气的作用。
[6]古代弓箭兵为了减轻负重、方便装填,同时震慑敌军,喜欢把箭矢插在自己面前的空地上。
[7]大楯,古代攻城时使用的厚重的大盾,大楯甲士则是持攻城大盾的精锐重甲士兵。
[8]连弩车并不是能连续发射的兵器,而是能够实现一次发射齐射几十支弩箭。
[9]东汉时每斤等于220克。
[10]中国古代一种军用的铁质带尖刺的可大规模灵活撒布障碍物。类似于现代铁丝网上的三面尖刺。
[11]丈,古代长度单位。在汉末一丈约为2.375米,在三国时期约为2.42米。
[12]刀车是古代防御作战中使用的兵器。将车的一面布满刀刃货长矛,用来堵住缺口,阻挡敌人进攻。
[13]中坛元帅是道家正统说法,民间传说的名字就是八臂神将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