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潮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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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好看不？”吴对问道。
苏沁烟双手紧紧箍在吴对胸前，仰着脑袋，天空中的烟花照亮了夜，也照亮了少女的脸，她眯着眼，嘴角扬起了弧度，有些兴奋地喊道：“很美呢！”
“好看就好。”吴对笑着道。
这个夜晚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真的很多。少女的心思远比他要来的细腻坚定，她很早就发现，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至于是因为处境，还是因为他这个人，这一切其实都并不重要。她坚定着自己的选择，相信着自己，也相信他。
相比之下少年更像是那个被推着走的人，他嘴上说着到这江湖走一走，看一看，像他师父一样，这便够了。可他究竟不满二十，他认得清很多事，但独独认不清自己。他觉得一切都挺重要的，但也没那么重要，人与人之间只要相处的来，很多事都不算事。所以这一路苏沁烟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他的应承出自真心，但未必有那么真挚。
若是两天前的吴对听说此事，大概率会一指点到现在吴对的脑门上，并嗤笑道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搞的这么神经叨叨的。
可这真的不一样，或许是绚丽的烟火映照着苏沁烟的俏脸，或许是湖花宴那英雄配美人的基调，更可能的是剑痴那几句不该说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女孩。如果是之前的他，剑痴即便会死，他也会问了剑痴的遗愿，并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将他好好安葬，甚至于他会和剑痴缠斗一会，让他死的更为体面些，无论如何是不会将其速杀并对其尸体不管不问的。江湖人通常死也要死的壮烈，正如剑痴让吴对死前留下名字一样。
可当时的他很生气，萧晨随口一句便要将苏沁烟安排给自己的徒弟彻底惹火了吴对，以至于堂堂剑痴最强一剑被吴对用近乎羞辱式的方式破去，差点剑心破碎。也正是这一指让吴对彻底明白过来，对于并不习惯孤身一人的他来说，苏沁烟已经成为了他现在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总以为自己还是抱着游戏人间的心境，其实早就变成了陪着她看遍红尘，只是他之前尚未想明白罢了。
而苏沁烟的举动他又何尝不明白？以杂家的天罗地网，不出十余日她出现在临安府的消息就会传到洛山图的手上，杂家新一代百晓生和一位少年走的很近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遍布天下，她不藏了，她用一个很另类的方式向吴对表明了她的态度，将两人关系公之于众。
这是一个很好，很浪漫的做法，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一个问题。
一个极为致命的问题，杂家。
苏沁烟无法对杂家下重手，吴对自然也不好去做，那他们应该如何去应付杂家的追兵呢？
苏沁烟将头低下来，俯在吴对肩头，有些调皮地说道：“这个问题我就交给你了哦。”
吴对自然明白苏沁烟是什么意思，他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我自有定计。”
苏沁烟莞尔：“那我就不管啦！”
吴对潇洒地回道：“放心，这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练练功才是正道。”吴对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坏笑。
听到这句话的苏沁烟有些木然，反应过来的她愤愤地拍了两下吴对的胸膛：“你说我武功差是不是！”
吴对任着苏沁烟拍打，语重心长地说道：“以你的天赋，没理由看不出来萧晨不是我的对手的，多练练，没坏处的，嫌烦的话我陪你便是了。”
苏沁烟恨恨地说道：“还不都是你！之前我一个人处理问题的时候脑袋活泛的很，
和你在一起待久了才变笨的，你竟然说我！”吴对连忙赔笑，嘻嘻哈哈地道歉。
闹也闹过了，苏沁烟叹了口气：“确实要练了，虽说关心则乱，但说实话，剑痴那一剑我并没有多大把握拦下来，与你相比，差的属实是有些远了。”她红唇已经触到了吴对的耳根边缘，似乎再近一些就要亲上去了，柔柔地道，“你要教我哦。”
吴对闪电般地测了测脸，用脸颊轻碰在了苏沁烟的红唇上，感受着那一抹娇腻柔滑，嘿嘿地笑道，向她保证自己今后一定会倾囊相授。不用回头他都能感受到少女脸颊的羞红，心头大乐。
两人就这么背对着烟花，人潮，与湖花宴渐行渐远，属于两人的湖花宴已经完结。两人此刻都很坚定的相信之后二人还会有许多次参与湖花宴的机会，但这次永远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湖花宴。
二人在僻静的街道上走了一段路后，苏沁烟从吴对的背上一跃而下，清冷地道：“别跟了，出来吧。”一双美眸看向巷尾拐角处。
“那个，我没有恶意的。”拐角处传来了方飞的声音，热烈却有些怯懦，他从阴影里走出来，依旧如之前一般形销骨立，脸上流露着歉意和期盼：“能麻烦您离开这位姑娘身边吗，很抱歉，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是这为姑娘的美，是上天赐予的宝物，不该被任何一个人所亵渎的。”
一通极为古怪的发言后，还没等吴对有所表示，苏沁烟整张脸都冷了下去，她身上的青色长袍无风自动，嘴里吐出来的字如寒冰彻骨：“滚。”
方飞的脸色十分尴尬，他站在原地颇有一点手足无措，他料想到了自己会与那个少年有一番恶战，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仙子会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恶意。看着仙子冰寒的容颜，他一时间为之迷醉，他突然觉得他比起师父来要幸福的多，他有引路人，师父没有，他见到了路的终点，师父也没有。他只要向着终点进发，这便够了。
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英俊的笑容，拿出了最诚恳的态度道：“姑娘的美需要这天地间真正懂美的人来欣赏，万万不可委身于此等凡夫俗子，实乃暴殄天物啊！”他仿佛看见了一朵至美的冰清雪莲从高山跌落至泥潭，浑身沾惹腥臭之物尚不自知，那股心痛的感觉溢于言表。他下定决心要用一切手段保护好这朵雪莲花，无论需要他付出何种代价他都无所畏惧，他的余生将只为一事而活，把这朵天下间最美的雪莲重新送至云端之上，替其遮风挡雨再也不受凡尘玷污。
他热诚的话语和神情没有感动到任何一个人，死寂，如死一般寂静，无人的巷子只有孤月高悬，那微弱的清冷的光在拼了命地为这条小巷增添一点点生气。
苏沁烟那柔和的少女模样不复存在，如同一位打算降罪于人间的仙子，神情凛然，瞳孔呈现出厌恶的灰色，轻声道：“本来今晚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可你们为什么非要出现呢？一口一个为了我，那么现在我能否请你去死呢？”
经历了一晚上的起落，苏沁烟的心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这一点她知道，吴对也知道。喜悦爱恋向来是无法冲散恐惧和哀愁的，它们只是将其掩埋在了人们心底的深处，然后等待着时间的流淌将其冲刷干净。
苏沁烟最擅长的兵器是刀，这一点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习武只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杀人，对她而言，杀人远不需要到亲自动手这么逼不得已的地步，也因此她的佩刀今生从未现于人前。但是现在的她再也按捺不住拔刀的冲动，-她想要让这个自以为是的人付出代价。
然而吴对止住了她的动作，他温柔地对她说道：“今晚你的手别沾血了，尽可能开心一些，这事还是我来吧，另外……”他走到了苏沁烟身前，转头向后眨了眨眼道。“那把刀今晚借我看看。”
说罢他看向方飞，神情冰冷：“我不知道你们师徒两人到底是那根神经有问题，我也不想知道，但也许你们在下面碰着了，可以好好聊聊。”
方飞瞳孔剧震：“你说什么！师父他怎么了！”
吴对已经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了，整个人闪的一下便消失不见。
这么快的身法！方飞大惊失色，他当机立断提剑迎战，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剑拿在手上，否则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时间从包裹里将剑给取出来。
只是他招式才刚起手就停住了，自然不是他想停，而是他不得不停。
一根指头正点在他印堂之上，那个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杀意令他没有任何办法将这一剑使出去。
他绝望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年会如此强横，自己竟是连一招都出不了，深知生还无望的他说出生命中的最后一个请求：“你要善……”
三个字之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吴对的指力已经点穿了他的泥丸，一命呜呼。
剑痴师徒二人在同一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也不知那些好事的江湖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回家再说吧。”吴对对着苏沁烟道。
苏沁烟用力地点点头，攥住了吴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