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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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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回家的路似乎格外漫长。

从在笼中校门口搭上1路公交车到吕漪澜在海岸花园站下车,司见肖觉得自己仿佛度过了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

公交车继续行驶,他抱着自己的书包靠在椅背上,侧目望着街上闪烁的霓虹灯和行人,头一次在回家的路程中感到一丝孤独。

而五分钟之前,司见肖听吕漪澜讲了今晚的故事。

可能吕漪澜本身不是一个优秀的故事叙说者,她没有吟游诗人那样出色的文采和词功,也不像说书先生一样会设置悬念引人入胜,但这个故事本身却足够拨动司见肖的心弦。

一开始的时候乐见曦还会偶尔插嘴两句说点不痛不痒的冷笑话,不过当吕漪澜把故事讲到深处之后,她也通过司见肖严肃的神色意识到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你们的招新面试太儿戏了。”吕漪澜最后总结道,她望着司见肖,问道:“我到了那边才知道原来文学社今晚和我们一起组织面试,我很好奇,身为凤鸣的社长、口口声声把凤鸣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事的你,司见肖,为什么你会缺席这场面试呢?”

司见肖沉默不答,这是一个解释起来前因后果复杂无比的问题,他自认为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比吕漪澜更加优秀,但他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追溯过往,也没有心情从“上个学期换届选举自己是如何与林天产生误会”开始讲故事。

“总不见得是因为我拜托了你帮我照顾一下班里的纪律,你鸽掉了文学社的面试吧?”吕漪澜问道,“就算你心再大,也不可能对这么重要的事和属下们如此放心吧?”

“后一句你说错了,我对伙伴们有足够的信心去放心。”他纠正了吕漪澜话语中那个令自己不喜欢的“属下”的用词,即便他是社长,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和其他成员之间是上下从属关系的。

“那你觉得他们的表现足够回报你的信任吗?”

发生这种事,他不想把锅甩给易诚,甚至不想甩给林天。

该负责任的人是自己。

“明天我想和那个学妹见面谈谈,你能帮我约她吗?你接纳她进纪检部了吧?”司见肖向吕漪澜请求道。

“好,中午还是下午你自己选。”吕漪澜干脆地答应了。

“谢谢,就中午吧。”

“好。”吕漪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听见车上的广播在播报下一站就是她的目的地。

司见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接着听到她说:“明天我会旁听的,毕竟她暂时算是我纪检部的新人了。你今晚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吧,失去千里马也许不伤筋动骨,但凤鸣在招新问题上的老毛病一直都不少吧?”

是呀,他想起了自己这一届的韩若一,不也是没有遇上伯乐的千里马吗?加上刚刚吕漪澜叙述之中的那个名叫安冬苒的高一女生,他所在文学社的这两年就有两个错过的人才,这样下去凤鸣的名声又怎么能好起来的?

假象若干年后韩若一们回想起高中,回想起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凤鸣文学社,是不是会露出轻蔑不屑的冷笑,说一声“徒有其表”呢?

司见肖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想起李佳杰前辈在开学第一天来找他做交接的时候开玩笑说的那句“从今天开始小司你就是凤鸣的九代目了”,一股无形的责任感就已承载在他的双肩之上。

披星戴月归家,一夜多梦。

……

食堂一如既往的嘈杂拥挤,司见肖端着餐盘来到二楼,也不知道吕漪澜用了什么本事早早地占下了一张风水不错的四人桌。

“这里。”吕漪澜抬起手向他示意。

司见肖走上前去,他早就注意到了坐在吕漪澜对面的,那个留着刚好遮住耳垂的短发高一女生。

白白净净大眼睛,五官秀气,端坐的样子像只乖巧的兔子。

“你好。”司见肖主动打招呼。

“啊啊……学长好,我是安冬苒……高……高一16班。”小兔子紧张地站了起来,一说话两颊都红了。

“坐……坐吧。”司见肖其实也是属于第一次和别人接触会过分紧张的类型,但是看到学妹的社恐症状好像比自己还严重之后,他也只好勉励自己鼓起勇气拿出学长的样子了。

“人家都跟你说自己名字了,你的礼貌呢?”吕漪澜瞪了他一眼。

“噢噢……抱歉,安冬苒,我是司见肖,高二……”

“我知道的,社长是高二9班……我之前去你那儿交过稿子。”安冬苒频繁眨眼睛的动作是内心紧张的表现。

“是吗。”他感觉到吕漪澜始终盯着自己,脑海一片空白,昨晚想好的开场白和切入话题一下子全忘了。

“嗯……”安冬苒是被吕漪澜约来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文学社的社长还要约自己一个在昨天面试被刷掉的淘汰者见面,加上她偏内向的性格,自然是不会主动开腔说话的。

吕漪澜在旁边坐着,一点吃饭的胃口都没有,边上这两人就这么一直尬着,她忍无可忍踩了司见肖一脚。

“时间宝贵,说事。”

“噢噢……”司见肖咬牙忍住了,吕漪澜这一脚踩得不轻。

“安冬苒同学,其实……我昨晚回去找出了你投稿的作品仔细地再读了一遍,你写的是一篇回忆在乡下陪伴爷爷奶奶的散文吧……不,与其说是散文,其实是小说。因为文中第一人称的‘我’不是作为学生的你,而是一个刚刚离职的上班族。”

安冬苒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把主人公那种厌倦了机械重复无趣工作的颓丧和归途中见到儿时记忆中的老房子所带来的近乡情怯写得很生动,景物描写也都能渲染氛围衬托感情,同时还没有给人一种刻意去工于雕琢的匠气,非常精彩出色。”

女生和司见肖对望的眼中渐渐出现了错愕,错愕中又闪过了一丝神采。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足的话,可能就是最后的结尾过于平淡没有能够升华主题。不过就上周招新宣讲之后我们留给你们创作的时间和篇幅来说,已经是值得赞赏的作品了。”司见肖认真地说道,“以我个人的标准评价,你这篇作品的文笔,已经击败了凤鸣文学社九成的人。是包括我在内的、包括昨晚招新在场的所有新老成员九成的人。”

“谢……谢谢!”安冬苒一脸受宠若惊,她眼中先前闪过的神采在此刻终于完全绽放出来。

司见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在鼓励安冬苒的同时也在鼓励自己,不要逃避,直面眼前的问题,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好好表达出来。

安冬苒眼中的那份神采给了他更多的勇气,尽管那神采之下还藏着一抹孤寂、遗憾和失落。

“你是自己真心喜欢写作对吗?”

“嗯!”在受到那番鼓励之后,安冬苒的回答也变得有力起来了。

“我明白,能写出那种作品的人,一定是发自内心喜欢文学喜欢写作的。关于昨晚的面试,我知道可能你不愿想起,但是请接受我代表凤鸣给你的道歉。”司见肖向她低下头,“安冬苒,对不起,你很出色,是我们有眼无珠。”

“啊……不不不……学长,我自己也有问题,我的胆子太小……我太紧张了。”她也像司见肖一样低下头。

正如吕漪澜所说的那样,安冬苒昨晚在文学社的招新面试上因为过度紧张而表现得非常不理想,她在黯然离开之后又走进了隔壁纪检部的面试场。

尽管她没有报名也没有收到纪检部的面试通知,但吕漪澜还是同意了对她进行面试。

不知道是破罐破摔还是物极必反,安冬苒在纪检部的面试上如同神明附体一般英姿勃发(吕漪澜原话)妙语连珠,也正是如此让吕漪澜领略到了她的文学素养。

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尚且不能为文学社所容,那么隔壁面试的到底是群什么怪物?抱着这样的疑惑吕漪澜把后半场交给了副部长和委员们,自己串到隔壁去旁听了一下。

结果自然是令她又惊又怒,在心里先把司见肖骂了十遍。

直到她再找安冬苒旁敲侧击了解情况,才弄明白原来安冬苒会被文学社淘汰是因为她临阵紧张过度,而之后在自己这边的超常发挥则是类似于自我黑化里人格觉醒和一时抽风……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原谅司见肖。

“面……面试本来就是考验大家仪态和临变能力的吧……”安冬苒捂着自己发红的脸颊说道,“其实我对自己被淘汰……没有什么怨言……我只是讨厌自己不争气而已……还有,之后也给漪澜学姐添麻烦了。”

“不麻烦。”吕漪澜耿直地说道。

“是我的责任,我没想到面试会变成和面试者之前作品完全脱节的状态。”司见肖自责道,“安冬苒,虽然凤鸣失去了你,我很惋惜,但是我还是要恭喜你。恭喜你成为纪检部的一员,吕漪澜部长是很好很好的前辈,跟着她好好努力吧。”

“嗯,谢谢学长。”

“还有,关于你喜欢的文学这件事。”司见肖认真地说道,“我啊,最近认识一个朋友,她和你一样有很出色的文笔,一样因为某些不太合理的理由没能加入凤鸣,一样被凤鸣亏欠过……”

吕漪澜听了忍不住皱眉说道:“你们那是什么破组织……”

“住口!让我说完。”司见肖瞪了吕漪澜一眼。

吕漪澜一愣,居然忘了反击。

“安冬苒,我那个朋友,虽然也没进入文学社,可是她并没有放弃写作这件事喜爱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的意思就是啊,只要你真心喜欢,在不在文学社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或许,等以后你在文学上有所成就了,再回头想起这段经历,就会觉得笼中的凤鸣文学社其实什么也不算。也许你会轻蔑,会快意,也许你也会释然,会一笑而过的。没关系,都没关系。”司见肖真诚地说道,“我们,凤鸣,对于一个真正喜欢文学的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或许只是过客。”

安冬苒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每一次闭眼睁眼之后她眼中的氤氲水汽就加重一分,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用手背挡在了自己眼前,阻止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学长,谢谢你……谢谢你。”安冬苒飞快地端起自己的餐盘,跑向了餐具回收处。

司见肖和吕漪澜还没反应过来,都呆坐在原位,直到看到那个女生娇小的身影跑下楼梯他们才恍然回神。

“我……唉……”司见肖整个人像突然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松散的骨架一般塌了下去,安冬苒离开之后,他也撑到了极限,没法再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完美学长。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吕漪澜起身端起餐盘,她其实根本没有吃多少,但是现在也没有心情继续吃了。

“已经痛的想哭了。”他咬紧了牙床。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吧,不然也不会管她。那就……拜托你了。”司见肖也站起来端起了自己的餐盘,和吕漪澜一起往回收处走。

“和我喜不喜欢她无关,只不过恰好是我眼里容不下的东西。”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她在我们这边面试的超凡表现完全是被你那些不靠谱的面试官害的,不是常态,纪检部也不适合养一只小白兔。”

“好吧……”

“但是我没说就这样算了。”吕漪澜放下餐盘转身盯着司见肖,“我给你个机会吧,我把她从纪检部除名。”

司见肖惊呆了,但同时也明白了吕漪澜所说的“机会”是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把自己当什么?天使还是救世主?”司见肖在她面前无法不自惭形秽,这种感觉不好受,所以他的发言也隐含了自暴自弃式的讽刺。

“真奇怪,对你来说,承认一个人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且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难道很困难吗?”吕漪澜瞥了他一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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