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 1切都是借花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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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还是个顶好的日头，阳光明媚的，可到了晚上，就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雨，丝毫不见停歇的架势。
老师们有说有笑地走到雪莱的大门口，面对着眼前细密的雨帘，都不由地开始挠头。
公交站台离着酒店大门口并不远，转出去其实也就百来米的距离，这雨势虽看着不大，但走到那里也怕是要被淋个通透了。
叶文权是骑摩托车来的，偏偏就忘带了雨衣，给落在办公室里了。
秦勇将众老师的为难一一看在眼里，心里头暗道一声好雨，天公作美，笑着站出来道：“各位老师稍候，我还是开车送送各位吧，这雨，一时半会儿看起来肯定是停不了的！”
张桂芳拿着酒店开出来的账单票据跟在大队伍的最后面，也没什么心思去一一合账，就刚刚这一顿，竟然花了整整一万一千多，都赶上她大半年的工资了。
说不心疼，那绝对是假的！
秦勇此刻还在老师们跟前献着殷勤，而她却发现她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有时候，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糟糕。
“老秦！”
秦凯和他妈妈撑着伞小跑着走了过来，两个人手里头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看那精美的包装，里面的东西想必价值不菲。
“这是我们夫妻俩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各位老师能够笑纳，衷心谢谢各位老师三年来对凯凯的关心爱护，等凯凯高中毕业之后，还有重谢！”
秦勇将礼品盒接过来，挨个塞到了老师们的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
所有老师都看向老叶，他便开口推脱着，毕竟雪莱这大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们身为人民教师，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为难的。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叶老师和各位老师就收下吧，这推来推去的，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了！”
秦勇笑呵呵的，没给老师们再说拒绝的机会，“我去把车开过来，老师们稍等一下！”
时下对教师收礼的现象的约束还不是特别严格，郝帅曾经就看到过一位同学的家长亲自跑到学校给隔壁班的班主任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的场景。
于是，张桂芳真的便再没心思看账单了，秦勇一家子的这个小小的举动，一下子就将她和郝中华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既然要送礼，为什么不提前给她打声招呼？
现在，老秦家礼数周到，老郝家却都空着两个手，又算是怎么回事？
以秦勇的精明，很难让人去相信他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一茬，而不是刻意为之。
所以，即便是诸位老师们可能根本没在意这一点，但两家在他们的本能的印象里，便已经是高下立判了。
张桂芳又是心疼，又是气极，却一时无法发泄出来。
——
“妈，秦叔叔这一招，可真是不怎么地道啊！”
郝帅稍后一些出来，刚巧看到这一幕，心想着父母平日里本就对这些常规操作缺少足够的认知，毕竟溜须拍马、送钱送礼这种事情，老郝家的骨子里就一直没这个基因。
可他嘴上，却很不客气地直接把锅都丢给了秦勇。
毕竟秦勇这么做，的确非常不地道，等于说是暗暗地摆了他们一道。
张桂芳没说话，瞥了儿子一眼，这种人情世故，臭小子倒是懂得不少。
“小陆老师，这是您的这一份！”
李美芳[秦勇的老婆、秦凯的母亲]见小陆老师和郝帅他们一道走出来的，
忙把剩下的一个礼品盒塞到了她的手里，还耀武扬威似地瞅了张桂芳一眼。
她的表现，则要比秦勇要直观地多了，一点都不加以掩饰。
“这？我不能要的！”
小陆老师下意识地就摆手拒绝，她所认知的有关师德教育里面，是有相关的规定的，而且她现在还是代课阶段，根本就不敢犯错误。
“收着吧，小陆老师，就是一点小心意，叶老师他们也都收下了！”
秦凯妈妈说话间，老叶倒是回头看了小陆老师一眼。
这又是踏入社会面临的一个挑战！
小陆老师简直太为难了！
内心的价值观非常明确地告诉她，她是不应该收学生家长的礼物的，今天跟着吃的这顿饭就已经很过分了，可老叶的眼神也很隐晦地告诉她，要是她不收下，那不就是等于在抽其他几位老师的脸嘛！
生活真的好难！
只是想好好地当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而已，教好每一个学生，为什么偏偏还要去面对这样无情残酷的难题。
“小陆老师您就收下吧，秦叔叔家很有钱的，这点小礼物毛毛雨啦，是不是，婶子？”
郝帅开口帮腔，他觉得要是他不说话，小陆老师内心估计能纠结死。
秦凯妈妈笑得很开心，她认为这是事实，也是郝帅的恭维，道：“小帅说的对，就是一点小意思而已，小陆老师不用有太大的负担的！”
孩子到底是孩子，能说会道又有什么用！
最后还是要家长来充场面！
这份脸面，秦家算是挣着了。
李美芳笑呵呵地想着。
“滴滴……”
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响，之前见过的秦勇那辆奥迪车停在了酒店大门口，今天饭桌上被着实抢了不少风头的秦勇格外卖力，从驾驶位上下来，冒着雨拉开车门，道：“家里头近一点的几位老师就先上车吧，远一点几位可能要稍等一下，我这边再多跑一趟好了！”
他看了眼窘迫地站在最后面的张桂芳，以及被那小姜搀着的郝中华，心里暗暗得意。
被抢风头不要紧，关键时刻还是要看谁的底子硬，谁的实力雄厚。
四个圈的奥迪车此刻就是明证。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我也带着车来了，正好把老师们都给送回去！”
姜卫国站在原地，笑道，“一共六位老师，位子是足够了，老秦，你今天喝酒了，而且喝得还不少，不合适再开车，不安全！”
秦勇愣了愣，随后笑了笑不说话。
老秦？
还真跟着叫顺口了？
能一趟就坐六个人的车，面包车？
那不是更能衬奥迪车的档次？
秦勇从来没有过觉得当初咬牙买下这辆奥迪车竟是如此英明。
“那个，我是带伞了的，可以不用坐车，我坐公交就可以了！”小陆老师悄悄地举起了手，声音轻轻的，她觉着现场的气氛有些古怪。
女孩子嘛，到底是心细，以防万一，她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带着雨具的。
“那就剩五位老师了，要不各位老师干脆挤一挤，反正都在市内，不会很久的！”
“都说了不安全！老秦，你不要着急，车子就停在酒店里！”姜卫国是真的担心，他刚刚可是灌了这个秦勇不少酒的，这要是真让他握着方向盘出去，出点事情，高三十八班的老师们不得一下子给干团灭了，那他该怎么和郝大哥一家子交代？
反正那车空着也是空着！
说完，他就开始掏出手机打电话！
得，非要撑门面，那就给你这个机会！
见老师们也在犹豫，秦勇干脆关上车门，也站到了人堆里，双手抱在胸前，等着。
“小陆老师，这个时间点，公交车都已经停了的！您不知道末班车时间啊？”
郝帅知道姜卫国这个时候会越俎代庖地站出来，必然是心里有谱的。
秦勇既然几次三番地要踩他们家一头，那么必要的反击，是很重要的。
“郝帅，有时候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的！”
小陆老师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瞪他一眼。
“你的脾气咋跟这个天气似的，说变就变呢？”
他轻声嘟囔了一句。
小陆老师撇过头去，暗自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千万不能生气。
气坏了就不漂亮了！还容易变老！
哼哼！
“滴滴……”
很快的，一辆车亮着车灯从黑暗里拐了出来，停在了秦勇奥迪车的后面，还按了两下喇叭，催促了一下。
“破面包，牛气什么？”秦勇心里嗤笑了一句，抬头看去，愣了愣。
他根本没说话，赶忙快跑坐上车，把奥迪车先给挪开了。
“妈的，我说车子怎么会来的那么快，合着不是那姜卫国找来的！”秦勇在车子里咒骂了一声，小奥迪还是不要挡着大宾利的道儿了，不然要是从车上下来个大佬，耽误了时间，恼了他，也着实够他喝一壶的。
大宾利的驾驶员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腰板挺得笔直，看着很是精神和干练，下车就冲着姜卫国喊了一句，“姜总！”
姜卫国干笑了几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车到了，诸位老师都上车吧？”
老师们都没挪步子。
驾驶员下来打开车门，雪莱门口的迎宾也赶忙过来帮忙，将一侧的车门都打开了。
这大宾利好像不是那辆酒店里用来接待和作为婚车租用的专车，应该是客人自己的，真的好气派。
“驾驶员是我们单位的司机师傅小周[得胜电子的司机，姜卫国的司机]，他今天晚上没有喝酒，让他给送送，诸位老师不用客气，给他说地方就行了！”
黑色加长版的宾利车周身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稳重地趴在酒店门口，实在是让人感到猝不及防。
刚下了车看到这一幕的秦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姜卫国口中能够坐下六个人的，不是什么面包车，而是面前的这台大宾利？
这人他妈有病吧，开这种车出来，蹭饭局？
姜卫国之前在秦勇的眼里，可不就是跟着郝家来蹭饭局的嘛！
07年的西善县，街头巷尾，宾利车还极为少见。
郝帅口中啧啧了两声，笑着道，“叶老师，您们要不上车吧，我爸醒酒可能还要会儿了，回头我还要麻烦姜叔叔给搀到大厅那边去，就不送您们了！”
这个时候，一定要加强老郝家的存在感。
老叶张了张嘴，他是真的一点弄不明白眼下的状况了。
哪怕是郝帅父母为了撑场面，炫耀其背景，那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这车……
一辈子都没坐过啊！
老叶这个时候竟然想不出开口拒绝的理由，心里头真的是想坐一坐的，而且，面前这个学生的话语，为什么一下子感觉在他的心里头都重了许多的样子。
明明不应该这样子的。
有时候，财富所能够表达出来的直观效果就是这么让人瞠目结舌。
老师们都兴高采烈地坐车离开了，小陆老师却是没有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抿着嘴不说话。
郝帅转头看身边的姜卫国。
“姜叔叔，您这出门的排面，啧啧啧……”
他伸了伸大拇指。
印象里姜家是挺有钱的，但绝对不到这个年月就用宾利当代步车的地步，而且姜卫国也不是那么高调的人。
他再次干笑了几声，显得很是不好意思，道：“今天原本是安排这车接待几位重要的客人的，但那几个客人偏偏不喜欢这么高调的车，我寻思着反正也是出来一趟，不跑跑也浪费了！呵呵！呵呵！”
这个时候，秦勇一家子早就灰溜溜地走了，连招呼都没和老郝一家打，至于显摆，炫耀财富实力，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屁股下咬了牙买来的奥迪车算算没准就刚刚抵那车子一个轱辘的价格吧！
这郝帅突然冒出来的姜叔叔，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秦勇不想问，也不敢问，更没心思去问。
今儿个这个饭局，真是糟心！
怎么就偏偏跳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其实，我车里之前也有特地备好的一些小礼物的，可是那两个老头，哦，不是，是重要的客人不喜欢，我待会儿给小周再打个电话，就当是借花献佛了，不能让你们家输给那个叫秦什么的！”
姜卫国见郝帅和张桂芳都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口口声声地顺道，不跑白不跑，借花献佛，好似生怕他这一番做派，让老郝家想多了的样子，委实是有些好笑。
郝帅看着秦勇家的奥迪车的尾灯消失在远处拐角，暗道这样也好，免得老叶他们在未来的两个月太不把他当回事，影响到他重新拟定的复习计划。
他看向留下的小陆老师，发现小陆老师这个时候已经凑到张桂芳身边，不好意思地轻声问道：“阿姨，今天一共吃掉多少钱啊，我工资不高，就把我的那一份补给您好不好？”
张桂芳没反应过来，小陆老师已经探着头看她手里捏着的单据了。
刚刚张桂芳和秦勇结账的时候她没跟出来，这个时候才看到账单上的数字。
她的眼珠子一下子瞪老得大了，然后抬起纤细的手指头摆弄着数数，“一二三四五？”随后，她嘴里又紧跟着默念了一遍一二三四五，“五位数，一万多？”
“我们吃的？”
她是真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