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飞石打坏王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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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刘大民一行人出发了。

大家面色凝重，很少言语。王强简单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交代了一番，吆骡子打马上路。人不多，又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后生，除了一腔热情，没有出门的经验，大部分人是第一次出远门，外边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儿，没有人能说清。王强给大家打气，他说，安定县城也是个小地方，说是县城，地盘不比蟠龙街大多少，一条街，东西北有三个城门，住的人比蟠龙街多些，铺子多，城墙也不高。大家不要一听说去大地方，腿肚子就抽筋，这回，是要让城里的老爷们腿肚子抽筋，要让他们晓得，乡下人腰杆子挺起来了，来讨个说法，要条活路，答应了好说，不答应绝不收兵。咱们农民，世世代代受人欺负，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这个世事应该颠倒过来了！话虽如此，但此行凶吉未卜，谁又能知道两天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孙团总知道王强他们要上路，但他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送去盘缠。有些话说说可以，不必当真。乡下人不知情，他晓得，安定县、瓦窑堡里的官兵不是吃素的主儿，娃娃们，给你个筛子尿不满，让你们去吃点苦头，才晓得我孙畅对你们好。天底下的乌鸦不光有黑的，也有白的。

清早的空气有些冷，流淌的河水岸边，还结着两溜冰凌，早起的的鸟雀在树枝上飞来飞去，几只喜鹊喳喳叫着，像是为后生们送行。刘大民心里异样，觉得多少有些苍凉，悲壮，想对大家说几句话，可一时也想不起来个合适的词。路过核桃坪村的井沟时，刘大民见老寨头拉了个驴，在路边站着。刘大民招呼：“二爷，你老人家一打早做甚哩？”老寨头是刘大民的伯父刘生发的二大，虽然给李家维了儿，但是刘家这边的人依然把他当自己家人看。

老寨头说：“跟你们去凑凑热闹。”

这真是大出王强、刘大民的意外，原来，光想着让年轻人去抗捐税，咋就没想到，年纪大的人也有热情？刘大民说：“太好了，你老人家能去，我的胆子正了许多。我们年轻，没有经过这种事，当紧的时候，听你老人家指拨。”

老寨头把烟锅别再腰带上说:“走着看吧。”

老寨头话不多，他是过来人，曾经亲历过几次大的抗税斗争，刘大民也听说过一点。路上，在刘大民的提议下，让老寨头给大家讲去安定县抗税的故事。

安定城不安定，从元代建城以来，安定县的老百姓就没有过过多少安定的日子，远了不说，进入民国以来，四乡的农民就和县府的官员们冲突不断。老寨头说，民国三年，安定县府在大瞎怂，大坏种赵安国的建议下征收羊圈税，要养羊户每只羊要交六个麻钱，派衙役进羊圈点羊。咱们这里草地宽，谁家没有养羊？一只羊交六文钱，一圈羊得多少钱，老百姓出不起呀！玉家湾的人先起事，串联，鼓动全县二里九甲的人到县城里抗税，那天我也在场，赵科员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和穷人争辩，几个人上去，揪了根树枝子，往腿上一磕两节，生生把狗日的眼珠子搅了出来。瞎眼窝，他以为自己是谁？狗日的县知事害怕了，连忙宣布取消了羊圈税。民国五年，县里和延安府联合收食盐税，在瓦窑堡挂出了“盐税局”的牌子，全县十四个区的农民又去请愿，砸碎了税牌。狗日的当兵的开了枪，把我兄弟三牛打死了。延安知府王操全这个大坏种，带领延安驻军陆建章的人马，驱散众人，随后又到乡下抓人，杀了咱们三个人，还把人头挂在城门楼上示众，可怜呀！“农民头上三把刀，苛捐杂税高利贷，”农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不交捐纳税的日子呀！前年，北区区长任广盛可怜老百姓交不起捐税，自己一人顶包，被逼得寻了无常。安定县北区的众人造了反，要求县长王干侯严惩逼死人的衙役，任区长的女子任志珍在全县人民的支持下，发起了免杂税，惩嫌犯的抗议活动，为父亲在关帝庙开了追悼会，取得了胜利。这个事情影响很大，刘大民也听说了，而且，孙老总也常拿这个事情为自己开脱。老寨头意味深长地说：“人一辈子还是得有些不安分的时间，要不，受人家欺负呀！”

“你老人家说得太好了，”王强听了老寨头的叙述，也很振奋，多了一个老人，就知道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他鼓励队员们说，“听听，老辈人给咱做出了样子，有斗争就可能胜利，有斗争也可能牺牲，只要能为大家挣来利益，死了也值得！”接下来，事情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小队人马经过的村庄时，均有人站在硷畔上看，打听情况。刘大民借机进行煽动，宣传去抗税捐的重要，立马，有人给他们送水，送干粮，还有人径直加入了队伍。王强说：“看来，群众对这个事情是有所期待的。刘大民你不是会唱吗？到村边上时吼几嗓子，造个声势。”

刘大民说，这好办，很快扯开嗓子唱了起来：“叫我唱来我就唱，去到哦县里呀把税呀抗，咿呀啊呜，当面向狗官问清吆喝楚，为甚么，要收咱们一块大洋，咿呀啊呜……”

刘大民唱，其他人也跟着唱，队伍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沉闷的空气很快被打破了。

毡匠尚文自告奋勇，要给大家唱个《擀毡调》，众人热烈欢迎：

“二月里太阳红彤彤，毡匠擀毡出了门，哎嗨吆，出门来到蟠龙川，有个老汉八十三，要擀一条掌炕毡，掌炕毡擀得绵格炵炵，老汉喜得笑格吟吟……三月里来三月三，毡匠来到牡丹川，哎嗨吆……”

王强高兴地说：“这就对了，不要还没到县城就自己先输怵了胆。”

队伍经过榆树峁时，刘大民远远地照见有人跟了上来，他让队员们休息一会，等等后边的人，如果也是去抗捐税的人，不如合在一起，人多势众。果然，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领队的人叫张侯栓，高窑子村里人，他嫌刘大民没给他们通知到，有些生气。王强赶忙解释了一番，说责任在他，去高窑子远，他捎了个话，是不是没有捎到？

张侯栓说：“早上才有人给我们说，翻山走近路赶来的。以后有这种事，不要把我们忘了。这是给大家办事，腿把子要勤快些。”

王强有些内疚，忙着给张侯栓几个人道了歉，看来不是群众觉悟低，是工作没有做到家。他说：“你说得好，穷人只有团结起来跟官府斗，才有出路。你厉害，他就怂了，天下的道理是一样的，有这么多人去县里，我就不信不能成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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