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安定县来《蟠龙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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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团团部和区公所在一个院里，这是个由三排石窑洞构成的院落，北西南环绕，东边有道短墙，面对着是东河边的苦菜园，再往上，就是蟠龙街东山集玉峁，俗名叫打钟疙瘩，据说，以前山上有庙，常有钟声传出，只是现在庙废了后，不再有钟声。团部南面的台地下，有操场，过去清兵练操的地方，叫校场坪，也不大，就是四五亩地的样子。操场上最现代化的设备是一副前些年延安来的驻军栽的木板篮球架。现在是初小的体育场，团丁们无聊时，向铁环里抛球玩，大部分时间空着。蟠龙街的经济活动主要在下街进行，这里反倒显得格外安静。这会儿，孙老总刚刚主持开完全区的乡约士绅会议，安排与会的人员去大灶吃饭，自己留在办公室里看公文。安定县给地方上告知了几件事，说是自从***晋西游击队过河后，活动频繁，近日有与延川红军合流的迹象，特令各地民团严防，发现敌情，主动出击。另外，为防患于未然，责令各地加紧修筑寨子，保护地方安全。为了顺利实施这些防卫措施，县里通告各地，征收“地方维持捐”，每区三千元，原则上，按花名册每户一元收，多余部分留给地方，不足部分由区上补齐。孙老总觉得，前两件事，对他影响不大，头一件事是务虚，知道就行了。整修寨子的事，他刚刚作了布置，下午带人打桩画线，要求全区七个乡每户抽一个壮劳力，分乡包干，主体工程估计有两个月就能完成。当然，这个工作能够顺利展开，跟刘大民突然引回来个女人有关。没有这个契机，想从他们手里拿地还得费些周折。但是，第三件事却让他有些挠头，他不知道县里是咋么考虑的，当地刚度过大规模饿死人的年代，农业生产尚在恢复之中，接连不断地收这捐那税，别说穷人吃不消，连富人也嗷嗷叫。这个事很不好办。那些穷得连饭也吃不饱的人家，让他们去哪里寻一块钱？孙老总在基层，对下边的民情比上边的官员们看得透，平时，为收那一两个铜圆，还要团丁们跟在乡约后边壮威，挨门挨户去搜，现在一下子收这么大的数目，恐怕不会顺利。况且，眼下修寨子，正是用人的时候，几头挤兑，必定会引起民怨。他也深知，民意上，县里收的是地方维持费，但不可能用在地方上，什么时候见过县里往下拨钱？肉包子打狗罢了。他叹了口气，叫人在下一个集日把通告贴出去，上边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在基层当官不易，你完不成上边指派的任务，上边说你不敬责，没能力，对下边狠了，老百姓想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做事情，得拿捏好分寸，分寸把握好，两头都讨好，这样才能使权利稳固。蟠龙川虽然不大，上上下下也有几十个村，近万口人，方圆百里地面。王干候县长对他说：“把这么大个地方交给你，管好了是你的本事，管不好也是你的本事。你是个有文化的人，遇事要多动脑筋，不要蛮干。跟老百姓打交道，蛮干没有用，现在是民国了，政府讲民主，遇事也听听别人的意见，千万不可一意孤行。”孙畅很感动，县长这掏心窝子的话，让他受用无穷。他借着照看瓦窑堡的生意为名，去王县长府上拜年，送了二百块银元。当然，王县长没有白要他的礼，临别时，送他一支三号毛瑟枪。
这支枪是他的最爱，虽然，他知道自己使枪的机会不多，也不爱使枪弄棒，但出门时还是把枪挂上，这是支很先进的枪，仿德国造，能装二十发子弹，装上枪盒，就能当机枪使用。现在这年头，枪也是身份的象征，人背着枪就有势，办起事来容易许多。
何副官来见他，说乡约和绅士们都准备好了，问什么时候去佛爷庙疙瘩。孙畅没顾上吃饭，叫护兵去灶房拿了两个蒸馍和一根羊角葱，一边吃，一边跨上马背。
何副官见状，连忙叫人背了壶水跟在后边。老总的事太多，这种作派他见多了，不足怪，便拉了马跟在身后。
开春了，冰融雪消。远处的河湾里，已经泛出了一层淡绿，山坡上的杏树鼓出了嫣红的花苞。一行人浩浩荡荡顺着山坡的小路，沿东岗梁抄近路往佛爷庙疙瘩爬去。路不远，吃顿饭的功夫，他们便到了佛爷庙下。这个庙很小，半间房大小，只供了一尊神像，不知什么年代凹凸里人修的小村庙，平时也没什么香火，但是今天，孙老总听见有女人哭唱。他奇怪，不逢年，没过节，谁跑这里来烧香？
女人在唱哭：晴天蓝天老蓝吆喝天，老天杀人没深浅，杀了旁人都是罪，杀了我男人我心喜欢，唔……啊啊……哎……
众人哄笑这个不合神道的举止，纷纷前去，想看个究竟，正在嚎哭的女人突然看见一群人马，又扛着枪，吓得收了声。何天章说：“我道是谁，你不是刘满的媳妇吗？大民媳妇，你嫂子咋啦？”
崔焕只见过何副官和孙老总一面，有些害怕，说：“我嫂嫂许愿哩，我陪她来。”
孙畅见是刘家媳妇，心想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问：“有甚冤情，上庙里来哭？”
王灵娃赶忙跪下，把刘满父子打她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老总叔，你管管他们，要不，我活不成了。”
对刘满父子的劣迹，孙畅时有所闻，他早就想过问过问，一直没有功夫，现在看来不管不行了。便说：“刘满父子吃洋烟吃成精了。政府下禁烟令多年了，他们还不思悔改，不给点颜色看，不晓得马王爷长了三只眼！这事我给你做主。回去跟刘满说，等我忙完山上的事，下去揭他的皮！”
灵娃没想到孙老总会管她的事，千恩万谢，领着崔焕下了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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