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转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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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总，这是本季度冥府驻人间事业部的报表，请过目。”
冥府内古色古香的一间办公室内，燕珣接过下面助理小鬼递上来的报表轻轻一点头，破天荒地没有当即展开阅读，而是摘下了护眼的金边眼镜，起身出了门。
“燕总”
后面小鬼叫了一声。
几百年前冥府部门改制，燕珣成了酆都之下的二把手，掌管的便是驻人间一应商业，这几乎是每年最重要的报表之一，这样按下不看不像他一贯作风，更何况，等他过完目，还要再呈给酆都大帝呢。
“无事，酆都那边我去交待，我要去人间一趟，若无事你就下班吧。”
燕珣交待完，未再多做停留，掐诀便到了人间的一处医院的产房外面，使上隐身术定定守在了门口。
在人眼所不能见到的地方，鬼众比人还多，铺天盖地的全是病人的冤亲债主。
随着产房内产妇的叫喊越来越大声，从窗户里、走廊上、甚至某一个橱子里头，一下子钻出来几百只鬼，张牙舞爪地想要往产房里头窜。
《地藏经》上说：“是产难时，有无数恶鬼，及魍魉精魅，欲食腥血。”
可这些嗜血的鬼见到了守门的燕珣，一下子便熄了气焰，从哪里来的又回了哪里去。
从清晨到深夜，连在门口等候的产妇丈夫都出去吃了两顿饭、抽了几次烟，燕珣却守在门口一直没有离开。
一直快到凌晨，一声猫叫一样的哭声才从产房里头传出，若不是深夜人静，大约都听不清楚。
护士从产房出来，也是一脸疲惫，程式化地道了句喜：“母女平安。”而后转身就回了产房。
产妇的丈夫狠狠啐了一声，说：“真他娘的晦气，又是一个丫头片子。”
燕珣于墙角瞥他一眼，觉得自己无法共情，转身回了冥府，去处理旷工一日的工作。
熬完一宿再回人间，他看见新生儿科一群医生护士围在一处讨论：“真是丧了天良，好好的孩子就这么不要了，明明很漂亮、也很健康”。
众人之中围着的，正是昨日他守着出生的那个女婴。
燕珣一下子十分恼火。
这个女婴还在娘胎中时，母亲经常与父亲争执，几次动了手险些流产，燕珣都出手帮了一把，生产时又替她们挡了灾，可到最后她们竟然抛弃了这个孩子。
他想到几千年前，他与苏意婉虽然一直没打算要孩子，却也构想过，若有孩子了，该如何如何待他（她）好。
本以为天下父母都该如此，可就是有人这样心狠。
这是一个各项设施都跟不上的卫生院，监控只拍到了孩子父亲的模糊背影，夫妇俩又不是本地人，找了许多天无果，由相关部门主持，孩子让一对多年无所出的老夫妇抱去领养了。
老两口乐乐呵呵地给女婴取了名字，随养父姓苏，出生在晚间十一时过三刻，便叫“亦晚”。
去上户口时，户籍科的民警小姐姐问了姓名，在电脑上打出来给俩人确认：“是这三个字吗？”
老两口戴上花镜一看——苏意婉。
看见这三个字儿，老两口也回过味来，亦晚亦晚，意头好像没那么好，孩子以后上学，可得是个“早鸟”才行啊
于是异口同声道：“对的，就是这三个字。”
看到这里，燕珣转身出了派出所，在门外掐诀直接入了冥府酆都殿。
酆都正在办公室里头看合同，看得他是眼花缭乱：燕珣这厮连着旷工七八天了，那些着急的文件合同都堆到了他的案头，恨不得要把他活埋。
“这个季度不对，燕珣今年的绩效奖金都扣光！”
话音刚落，就看见燕珣黑着脸进了他办公室。
酆都察觉他气场，忍不住眯了眯眼：哟，这年头旷工的还成大爷了？上千年都没有这样恣意过，如今这是准备返老还童学年轻人“整顿职场”吗？
于是先声夺人：“还知道单位门朝哪儿开？燕总贵人事忙，最近又在哪里发财啊？”
燕珣没接他的话茬，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质问：“婉儿这一生，怎么又这样苦？”
酆都暴起，“我怎么知道？我遵守跟你的约定，按照你的要求去规划她的命数，但是她无始劫来肯定有旁的因缘在身，总不能是所有的好处都占了去，多少吃点亏又怎么了！”
燕珣没听他在这里掰扯，直接将他拉开了办公椅，坐下熟练地登入了冥府内部系统。
“你不能看，这些都是涉密文件，你是外部门的人”酆都试图阻拦，可燕珣已经输入“苏意婉”的名字查到了结果。
脸色黑上加黑。
他把显示器对准酆都：“出生被抛弃，高中毕业养父去世，大二养母去世，阳寿二十六。酆都，这就是你的承诺吗？”
酆都“咦”了一声，点击鼠标看了运道备注：一生美貌，一生顺遂。
没错啊
他接着往下看，细细看完了苏意婉生平，一锤定音：“没错的。就是一生美貌，一声顺遂。”
燕珣往后靠了靠，深吸一口气看向酆都，眼里尽是“我听你给我狡辩”。
“首先，要一生美貌哈。美人迟暮，旁人觉得美，她不一定觉得，所以得早死，死在最好年华，你看二十六就很合适。”
听完这句，燕珣的拳头已经硬了。
“至于一生顺遂，你看她虽然被抛弃，却有一对非常好的养父母，养父母虽然也走得早，但是给留下的遗产足够她不受难为，而且上头显示她身边一直有个很好的朋友，大学毕业就端上了铁饭碗。这还不顺吗？你拿这个发到网上去，谁能说句不顺啊！”
酆都凑近了些，惊喜道：“尤其是诶，你看看，上面写她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男朋友，很快就定下了婚事。”
燕珣忍不住了。
“嘭”一声，直接照着酆都的脸来了一拳。
酆都这才想起来，在燕珣面前提这茬，确实是有点没事找刺激，但是打人不打脸啊
“扣工资！扣工资！”
——
真说起来的话，苏意婉命算挺坎坷的；但不论是她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觉得她运气还不错，具体表现就是这辈子总有贵人相助。
比如被亲生父母抛弃，转头就被十几年如一日宠着自己的养父母收养；比如虽然养父母走得早，但却也在她成年之后，甚至离她大学毕业也没多久，留下的遗产不多，但却刚好够她在准备定居的城市全款买一套二居室的小房子；
再比如，她阴阳眼，从小看得到鬼，但也因为这阴差阳错认识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时时能够交流些鬼的八卦，吓人的事儿也就变得没那么吓人；更不说她俩还一起入职了冥府驻人间办事处下属的机构，虽然挺阴间，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工作时间晚六到晚十一，钱可一点不少拿，听说投胎的时候还格外有优势。
再再比如，现在
“这是你丢的镯子吗？”
苏意婉正提着裙子与摄影师一起低头寻找，听见声音后抬头，见眼前站着一个目测一米八五往上的帅哥，鼻梁挺立，内双眼眸，下颌线清晰过自己的人生规划，穿着铁灰色毛呢长外套，里头是黑色西装。
她从低处往高看，对方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简直超长。
哦豁，苏意婉闭了闭眼，这个长相和穿搭简直撞到了心巴上
只是，寒冬腊月的天儿，这么穿真的不冷吗？
同样的，燕珣看向穿着早春款汉服、只在外头披了件羽绒服的苏意婉，心里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这么穿真的不冷吗？
“这，可是你的东西？”他按下疑问，重新问了一遍。
“哦哦，是是是，”苏意婉回神，起身接过，“多谢多谢，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啊？”
燕珣指指园子——本就是最冷的时节，这个园子又远离市区，如今满园子就她们两批人。
苏意婉发觉他的意思，笑了，“光顾着拍照，没有注意周边游客。”
“嗯，”燕珣点头，“天寒，注意保暖。”言罢轻轻颔首，抬步离开。
苏意婉后知后觉说了句“再见”，低头戴上镯子，招呼摄影师，“好了可以拍啦。”
这只镯子其实并不很贵，是自己还上大学时出去旅游在一个县城夜市里收的，但她当汉服模特这么多年一直陪在身边，刚买的时候灰扑扑，现在都已经养出来了光泽，刚刚发现丢了是真的着急。
“连个帅哥微信都没要，心思全在你那个镯子上。”摄影师打趣苏意婉。
她所在的店铺跟苏意婉有长期的合约，俩人合作多次非常熟悉，漂亮的女孩子身边总是不缺追求者，乌泱乌泱的，但她心思好像并不在这上头。
说她一心扑在搞钱上，好像不是，毕竟她也不缺钱；说她只顾着跟姐妹逍遥，但她朋友不少，却很少聚会，常在一处玩的也就一个。
一整个无欲无求挺让人看不透的。
“我从来不对得不到的东西多下心思，”苏意婉已经脱下羽绒服放到一边，熟练摆好了姿势，“这个神仙一看就不是我这样的凡人能吃得下的。”
摄影师按下快门，看了看照片，示意苏意婉再换一个姿势，找角度的时候说了句：“也不用妄自菲薄吧，你条件不差。”
“可世界上帅哥太多了，我总不能见一个爱一个，”苏意婉抬起手，露出刚刚那只玛瑙镯子，“遇见即谈过，错过即分手，再见前男友。”
“行，”摄影师举起大拇指。
又过了一个来小时，拍摄结束，一行人上了车回市区，苏意婉窝在后座，抱着保温杯小口喝着热水。
再回忆起刚刚跟帅哥错身而过的场景，越想越觉得，这人好像是在哪儿见过。
可是在哪儿见过呢？
想半天，没想起来。
苏意婉盖好保温杯盖子，索性闭眼补眠——可能是刷到的“前男友”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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