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双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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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离开了黄泉食摊，无心又是那个灵力高超、三界自由来去的冥地第一鬼差，不过错眼功夫就到了酆都殿。“那边情况还好？”酆都起身。“还好，”无心走过去，自斟了碗酒。在冥地千年，这还是无心头一回自个儿主动讨酒喝，酆都心里明镜似的，却明知故问：“今儿挺自觉。”“不痛快，”无心仰脖痛饮。你还不痛快，我还不痛快呢……酆都腹诽，苏意婉恶性大发，戾气飘了整个地府，大大小小的碎嘴鬼都在讨论这事儿。跟她一道对战的几个鬼有一个算一个，本是从小地狱来，现在都给你老人家打到了无间地狱，眼瞧着是翻不了身。苏意婉呢，好生生在黄泉呆着不说，还让你这结界护着罢了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酆都管理偌大一个地府，自然也要注意流言，且有得收拾烂摊子……要不然，平白无故的，喝什么酒。但他又惜才，愿意用这些烂摊子换一个收鬼能手，索性又给无心斟了一碗：“既然还好，那你有什么不痛快的。”“酆都，苏意婉那里为什么灵气这样足？”酆都语焉不详：“自然是有人安排的这么个地儿。”“谁人安排？”无心幽深一双眼，紧紧盯着酆都。酆都心虚地偏偏头，“你别瞪，反正不是我安排的，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晓得的。”无心显然料到这么个答案，却仍想刨根问底：“那位，可在地府之内？”酆都眯眼看了看无心，给自己倒了杯酒，点头，“是。”托着杯子一阵凝思，半晌，无心转头看向酆都，诈了句：“燕珣在地府？”他在心里忿忿地想：燕珣，最好是你的安排，才对得起苏意婉情深一片。虽说这个答案看起来无稽，但父母官若积了大德、有了供奉，莫说在地府说得上话，低上一些的三十三天也可有一席之地。酆都酒也不喝了，撂下杯子看无心，眼里全是玩味。哟，不愧是状元郎，没了记忆，却不耽误脑子好使……但他才不会被无心套出话来，只说：“你已开了天眼，又可达旁人识海，过去未来、无始劫来窥看自如。看得见，那就是有，看不见，不就是没有。”无心一阵颓然，说：“我看不见。”“那就是没有咯，”酆都回道。以无心的灵力自然想看便看得见，但除非，他亲自封上了记忆。这是燕珣与酆都的交易，也是燕珣本人的诚意——

若是还记着苏意婉，那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绕着她转，到时候闹大，说不准连他这地府都被搅得鸡犬不宁，旁的不说，那些欺负过苏意婉的小鬼，一个也逃不开。酆都一下一下敲着酒杯，细细观察无心那看不见表情的脸上的落寞，没有小人地去探他此刻心理，但自认也能猜个差不离。从前，他以为无心和燕珣是一样的，虽处境都不怎好，但就有本事将一把烂牌逆风翻盘，坚毅、沉静、如磐石，如璞玉。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燕珣比无心要洒脱得多，当年那割肉一样的契约达成，燕珣脸色甚至未曾变过。像阳间的将军即将奔赴沙场，纵知要马革裹尸还，但心中夙愿了，无所畏惧、亦视如归。——只要是将苏意婉的往后安排好了，他如何都行。但眼前的无心就差点意思了，不过就是在黄泉多待了会儿，想必是他心意还未倾诉，就被苏意婉那一盆名为“燕郎”的凉水给泼了个透，眼下正伤怀呢。跟个初涉情场即获情殇的毛头小子一样。

倒也没准，可能燕珣当年也曾如此过。不过说起来也是造孽，酆都在心里打趣完他，紧接着又是一阵的不落忍。苏意婉没有失忆，整日抱着这点子念想过活，以苦为乐却也自障其目——这么好的无心就在眼前，她甚至不会给到一丝一毫的机会。无心倒是失忆了，本以为是解脱，不料却又入了另一个樊笼——再来一次，易地易事易时，却拦不住他再度钟情苏意婉。实在是造孽，造了大孽。

正琢磨着，无心开了口，问：“酆都，你认识燕珣吗？”

“认识，他……”酆都应声，“曾来过这里。”

“后来呢？”

“不知。”

无心轻轻叹了口气，“那他，是个很好的人罢。”

这刻，他无力地承认，自己对燕珣了解并不全面，先前的那些评议也皆带了偏见。

可若他不好，又怎会让苏意婉千年难忘。

“确实，”酆都看着无心，轻轻笑了笑，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无心失落加倍，没说什么，仰脖喝了一大口酒，嘴里头又酸又苦。

酆都却又补了一句，“你与他，一样的好。”

这句显然没有安慰到无心，他说：“可她不这么觉得。”

“总有个先来后到的，慢慢来罢，”酆都拍拍无心。

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吃自己的味儿，还吃得这样起劲，酆都直接把酒坛子递到了无心手里，“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