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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黎明前双子】星光仲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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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边,靠近北部的那一边。」戴着顶宽大尖尾的巫师帽,身高将近两旗的猎人壮汉为帝林指路,「那有很多痕迹。」

「巨灵穿越森林往往会吃光途经树干的枝叶,它留下的脚印也很明显,不过现在天这么晚,我真不建议你们离开防线。」

好心的猎人在巨灵离开的方向画了个圈,接着双手叉腰,露出了很委婉的表情:「我记得,会长大人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才对?你若深入森林,将会面临孤军奋战的险境,不如等到明天早晨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努努嘴,耸肩的样子很是遗憾。

「多谢你的好心,但我们会注意潜在的危险。我的耳朵会听,我的眼睛能看,我的鼻子还能闻出你今晚吃了里脊肉排。」

帝林收起地图露出好看的微笑,不得不说,她的笑容成功打动了派斯,这令他无言以对:「呵呵,那你一定闻不出我还喝过两杯山花红。今晚我们要驻守在这里,看看四周的一切。等到明天,我们猎人部队就能大举进发,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派斯下意识地抹了把胡子,从他一小撮细长的胡须,和巫师帽上耸起的两只山羊角,帝林不难猜出他拥有的赋形和头衔。

「如果我是你,的确想不出拒绝和大家一起行动的借口。但我真的有急事,不早一点见到巨灵,我的内心就无法平静。」

帝林摇了摇头,将地神和周遭森林的简略地图插进腰带,接着朝远处招手道:「夕尔!阿瑞斯,你们要磨磨蹭蹭多久?」

「快了——!快了,姐。你走那么快……夕尔,夕尔真的跟不上啦。」放眼远方,只见夕尔正在一片树荫底下剧烈喘息。

她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搭在粗糙的树皮,而在她身后,则是姗姗来迟的红舌和祁盺等人。「夕尔这就,这就过去你那。」

少女憋红一张脸喘着粗气,她从下午离开公会开始就一直在赶路,这会距离上次休息已经过去三小时,她快累得半死了。

之前还在公会之时,帝林和祁盺打得不可开交:这也是让帝林不再高傲的地方,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干掉他。

“很好,这两个人归我了。伦德尔,你能帮我把他们两个加到尽头的猎人出勤记录吗?”帝林拍拍手,点着两人的人头道。

处于急迫想要出征的心态,帝林根本没想过让人类同行会为她来什么负面影响,而在她想要将夕尔也留在公会时,伦德尔却拒绝了她的请求:“赏金公会不是托儿所,帝林。我可不想让破坏狂呆在我的办公室,这三年她的所作所为够令人发指了。肉山显然见识过夕尔的破坏性,所以不顾帝林的反对,将她强行安插在这支不伦不类的队伍之中。而能和姐姐一起同行,夕尔自然是一百个答应。这一次她带上了属于她的狂神武装:一副朴实无华的拳套,和帝林一样,是在她十岁之时被授予的。

时值皎夜,被魔人称为万物之母——恕瑞拉的月亮,也盘踞了太阳于白昼时的王座。但皎月虽圣洁无暇,却掩盖不了森林的阴森恐惧。在森林里,不时有发出绿色荧光的眼睛频频眨动,而在稍远的地方,还有狼或者其他魔物的嘶吼和磨牙声回荡。

为了守住营地,猎人团队将多如牛毛的篝火,呈环形放置在森林的开阔地用以照明和烹饪。帝林便在其中一个篝火附近。

借助黑色虎指的钩爪移动,她领先了队伍其他人率先来到营地。虽然夜晚已晚,但食物香气的传播和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没有停歇。在向守卫出示自己的猎人证明后,帝林找到了这支部队的临时负责人,赶在那两个人类之前询问着巨灵的去向。

「但再如何急还是得把自己的安全照顾好。」这时,顺着帝林视线望向夕尔等人的派斯劝阻道,「靠这么几个人,在暮色降临的森林可无法自保。」他神情凝重地抱起胸,目光在月色散发出怖人的黄色:「魔物,还有暗裔,它们随时会袭击你。」

「那就让它们来,我会让它们知道攻击我是自寻死路。」帝林再次摇头婉拒,「我来地神三年,这的森林就像家一样。」

「只是家而已?」这位有着结实筋肉的猎人挑起了眉,他穿着一身略显破烂的皮革制服,但谁也不会小觑他的战斗能力。

「我在公会干了二十年,但进入森林时却还是得小心翼翼。没人能说得准死亡会不会突然降临,我的角就是昨天丢的。」

他指了指头顶左边的那只断角,那是猎人部队在昨天傍晚开拓森林时,他不小心被潜伏在影子里的猎影狼袭击后的结果。

「大小姐,容我衷心地奉劝你一句。夜晚的自然不同于我们白天的狩猎场所,它就像一柱食人花一样,会释放出寂寥和静谧的气息引你上钩。一旦你被它幽静的果实欺骗放松警惕,那下场,不会比你曾经手刃过的魔物好上多少。」派斯强调说道。

「谨遵教诲,但无论如何我都得进去,有赋形的帮助,我相信我和妹妹会平安无事。」帝林领下派斯的好意十动然拒道。

但在谈话中,她刻意强调她和夕尔的安全,却没有在乎祁盺和阿瑞斯的死活,「那好吧,如果你执意的话。」派斯叹气。

「要不要吃些东西再走,或者我可以差几个人护送你们?我对这一片森林的路很熟,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前往。」

猎人头目凝视着远处——在那里,夕尔不小心踢翻了一只锅炉,滚烫的热汤飞溅乱跑惊起一圈人的叫骂。而在少女身后,则跟着两个默不作声的人类,这也是最引起他注意的所在:「说实话,让两个人类和魔人的小姐凑成一队,这太不像话了。」

「有实力就行。」帝林不置可否地摊开手,在她眼里,那两个人类只是用来凑数的家伙,若非赏金公会有进入森林必须凑齐四人的规定,帝林早就一个人深入西林,而不是和伦德尔进行理论,「我测试过他们的能耐,那个是来自珏天的拳师哦。」

她指向祁盺自豪地说道,仿佛他的力量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一样,「来自珏天?这还真是稀奇。」派斯摸起胡须惊叹道。

不知为何,在见到那个浑身绷带的男人,和潇洒地和他打招呼的拳师后,他的内心涌上一丝不安。在斯维因公会,高级猎人一定会受到下级猎人的尊敬和爱戴,而现在他认为是给予帝林帮助的时候:「我知道再说什么你也不会答应,那这样吧。」

他从外衣口袋里摸索出一只陶笛,外形类似猫头鹰的脑袋:「一旦遇到危险,请立刻吹响它,不要让另外几个人知道。」

派斯走进她身边,在灰色披风的掩盖下,他自信这个传物的举动没让任何人发现,所以补了一句:「连你妹妹也不行。」

「我……知道了。」帝林略显尴尬地收下这只精巧的小玩意,她现在的装束和庄园初被破坏时一样,肩甲胫甲一应俱全。

手中的虎指和上半身的机关连接成六点一线,一套紧身衣一束高马尾,银色的发丝于月下有若丝绸,令人不禁想要赞叹。

「希望我不会用到它。」她向派斯微笑,这时夕尔也赶至她的身边瘫坐下来,后方的祁盺和阿瑞斯则如人偶般站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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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刚才和那个长着羊角的人说了什么啊?看你们聊的很投机的样子,和巨灵有什么关系吗?」到达猎人营地,帝林等人稍作休憩便离开篝火,投身到潜藏着无限危机的丛林中。在四人的队列中,拥有赋形的帝林打头探路,夕尔跟在她右方。

「算是有关系吧,他告诉我巨灵往西北方向去了,除此之外还劝我留在营地。」使用钩爪流窜于树梢的顶端,帝林的每一次移动都能让地面缓慢前进的人追随好久,借着队伍一前一后的时间差距,帝林也有了更多的时间能够侦察远方,辨清方向。

人在高处,总是能开阔视野。而这座时处炎夏的森林,也总能给踏足它的人带来一丝惊喜,帝林看见了巨灵留下的脚印。

在离开公会后,帝林见识过两只巨灵争斗后的狼藉郊区,更目睹了巨灵穿越城墙,为城市的建筑和人民带来怎样的破坏。

如果把四面封闭的地神城比作世界语中的“口”字,那么巨灵的前进路线便是在“口”字中,画下一个“凹”字径直从中横越。

那是种肆无忌惮的碾压,所以在巨灵远离城区后,伦德尔赶紧派出了猎人部队追踪山鬼,而更多的猎人则负责维修城墙。

「我也认为我们该留下呢,夜间跋涉和长途跑动实在比想象中令人疲惫,或许我们该停下休息休息,吃点烤肉也不错。」

这时,于队伍左侧龟速跟进的二人组发出抱怨。与不知疲劳为何物的魔人相比,脆弱的人类更被肌肉抽筋和瞌睡眷顾呢。

且不说森林里满是树根和苔藓的路径有多难行走,光是这幽暗的环境,还有一路不停歇的赶鸭子上架,都让人类无用这一论调更加证据确凿:「你如果想停下,我不介意为你生把火,但在我们走后,你是否成为别人的俎上之肉我可无法保证哦。」

帝林蹲在树梢双手牢握,她的银发倒悬枝干发出零碎的光芒,这终于让祁盺俩人搞清方向:「可别这么无情啊,小姐。」

「我们先前可不知道,你这么不要命地想要找到巨灵。人类的弊端就这么明显,如此,你应该放慢脚步从长计议才是。」

红舌抹了把额前的汗水,踩在一颗树根上扶着膝盖:「我们的体能跟不上你的步调,尽管很不甘心,但事实就是如此。」

「就是就是,你仗着那个奇怪的装置能在树林间荡来荡去,但我们可是在用双腿步行啊,你该稍微等等我们。」祁盺道。

「可我妹妹她和你们一样徒步行走,我之所以走在你们前面,是为了侦察远方的埋伏。」帝林不满地啧了一声,接着道:

「你们真以为我像个莽夫一样在森林里横冲直撞?多注意下你们的周围吧,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抱怨,不如处理下危机?」

「危机?」在树林下面的三人同时疑惑,而夕尔是最先提出来的:「姐?你说的危机是什么意思,难道巨灵就在附近?」

金发的少女不安地抱起手臂,和往常一样,她的胆子其实很小,但这次毕竟是和姐姐一起行动,所以夕尔没有表现胆怯。

夕尔早在白天的见识过巨灵途经时留下的暴力遗迹,它所到之处连山峦也战栗不止,而生长在表层的植物更是不堪一击。

树木像纸片一样被推倒对折,大地上则留下一个又一个深邃偌大的脚掌——有这些东西震慑视野,夕尔想迷路都很困难。

「不是巨灵,而是比巨灵更让人烦躁的东西。夕尔,躲在我的后面,不要出声。」帝林闻声,在空中翻滚几圈最终落地。

她不待阿瑞斯两人再度开口,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一直警惕着的危机:只见少女将虎指刺入一颗树干下的阴影之中,随后猛地提起,右手上竟然无故流出嫣红的液体。「呜嗷嗷嗷嗷嗷——!」届时,随着帝林的一记黑虎掏心,一声惨叫从中弹跳。

她从树木的影子里掏出一具四足动物的尸体,它浑身漆黑,毛发像漂浮的烟丝一般润滑,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诡异之绿。

「是猎影狼,见鬼,竟然离我们这么近?这就意味着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阿瑞斯一见帝林连带着从树洞中拽出的尸体便惊愕一声,他认得这种臭名昭著的物种,所以一时间也警惕起来,「怎么回事,这黑乎乎的一团是什么东西?还会叫的?」

祁盺一脸懵逼地说道,但他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帝林沾染了兽血的小手便竖在他的唇前:「别吵。再出声,这东西的肚子就是你的坟墓。」说着,少女把夕尔揽在自己身后,而几乎与此同时,在众人附近的阴影中,钻出了无数绿莹莹的竖型眼睛。

这些都是猎影狼虎视眈眈的觊觎,众人被一团绿色的火焰包围哽咽地无法说话,大家都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除了帝林。

「下雨了。」在大地隆起,与天空交界的一缝山谷隘口处,一道低沉但却饱含力量的声音沉吟道,「你有带伞吗?鸣。」

「没有,但我带了你的午餐。」在对话中,被称为鸣的青年把一个果篮放在了石头上,他就坐在雨里,身上的教袍淋漓。

雨下的不大也不小,但却将空气清洗得无比清新。山谷的四周到处都响彻着噼啪噼啪的雨点声,就连鸣的脚边也不例外。

此处,是位于帕尔高原正西方的一处出河口。这里有汩汩作响的小溪,还有夹带着泥土滚落的山洪,雨水混合着大自然的洗礼将一切都冲刷殆尽。在西林,大部分生命的生存都得依仗这只在夏季才光临地狱的雨水。若是错过雨季,后果不堪设想。

「呵呵呵,还记得你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吗?十天,还是半个月?我挺想你的。」这时,低哑声线的主人咳嗽两声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粗糙,即便经过雨水的洗涤传递,鸣听进耳里依然十分刺耳:「准确来说,是三个月,神父大人。」

留一头纯黑碎发的青年小声低吟道。他任由水滴侵蚀他的脸颊无动于衷,一身别致气派的风衣也在雨里成为了一团废纸。

「这次来看您,也是违背主教意愿的私自行动,还请恕我不能久留。」鸣坐在雨中双手紧握,仿佛看见了什么惨状似得。

「是吗?原来我在这里已经呆了这么久啊?时间还真快啊……」在鸣对面,一个男人抬起头和他道别,「还劳烦你,记得替我向蒂亚问声好,告诉她我在这里过得很愉快。起码在站岗期间,我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洗澡,这在别处可做不到。」

眼眸中跃动着微弱火焰的男人,自然就是鸣口中的神父。鸣注视着他的脸,从他眼角的皱纹还有憔悴的表情中判断他有多么虚弱:「我会的,蒂亚她也很想见您。等您能摆脱掉这些锁链,我一定带她来为您松绑。」青年握紧拳头,目光流露不甘。

为什么不甘呢?因为他所敬爱的神父被囚禁于此饱受折磨,而身为他的弟子——自己却没有任何方法将他解救,甚至连探望他都得偷偷摸摸地进行,不然若被祈法教堂的人给发现,蓝的罪行又会加重几分,这不是鸣乐意见到的,他只想来看看他。

「蓝,请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终于,鸣隐忍了好久的话被松拳释放,「我们信教众,如今不能再失去任何同胞。」

「……」被称为蓝的中年人阖上眼,他满脸的胡子拉碴,想必很久没有剃过,一头人如其名的蓝色短发也乱得像个猪窝。

「我知道的,我还远远不会被区区惩罚给击倒,我追寻着自己的正义。」蓝重新睁开了眼,浓密的胡须下裂开一条嘴缝。

「鸣,你还是少担些远构不成吾等威胁的心吧。能成为尘埃教堂的一份子,你我都明白彼此的承受底限,还是说你有新的消息要告诉我?那就说吧。」蓝满足地舔舐着流经他面庞的雨水,在这场雨之前他滴水未进,这也是他说起话干巴巴的原因。

他的模样实在是太枯槁无泽,以至于鸣总是把他说的话当成遗言来对待——毕竟谁也不知道,蓝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倒下。

只见在山谷汇集雨水的中心,河水奔流无阻地驶出山脉的豁口,这里站着一个人。而与其说是站立,倒不如说是被束缚。

因为在蓝的四肢,甚至人身体最脆弱的腹部和胸部,有无数冰冷深黑的铁链贯穿其中,铁链的两头连接山谷,这让蓝无法做出除了站立以外的任何举动。「我们的王离开帕尔高原了,蒂亚和阿水说他经过了教堂,所以我才想来告诉你。」鸣说道。

他眼见神父的伤口甚至都结痂止血,仿佛和那些洞穿蓝的锁链和为一体,心里便无法抑制地感到难受,「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鸣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但无奈,他的眼睛总是会盯着蓝的伤势无法移动,「信教众的王主动越过帕尔高原。」

「不是什么好事。」蓝的眼神瞬间炽热起来,但碍于锁链的限制他无法大口呼吸和迈动脚步,「这是破坏协议的象征。」

说着,蓝气势凝重地点点头,为事情的真想猜测质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监察者’们居然只检测,而没有拦截?」

「据蒂亚和阿水的禀报,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干预它们的侦察。所以,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王他已经深入了西林群山。」

鸣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十分恭谨地对神父说道,「我思来想去,决定先把王私自行动的事情告诉您,毕竟您是除了王以外,吾等信教众的唯一指挥官。」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年说着微微躬身,将他胸前的带翅盾牌徽章,展现在蓝的视野。

「哼,被关在笼子里的指挥官。」神父似笑非笑地闷哼一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鸣。巨灵前些天才到苏醒的周期。」

他身着一袭绿中透白的教士长袍,材质也许是棉质。而若是细细查看,旁人便会发现他的教袍上长满了青苔,还有蘑菇。

「作为身肩和平重任的无面王,他应该绝对中立,不插手和世界局势的任何行动才对,可他竟然跑到了西林的那边去!」

蓝似乎很生气,身体因为不自觉地抖动而痉挛不止,铁链叮铃作响地在山谷间不断回荡:「而偏偏,我还是这种状态。」

在神父一旁,也许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鸣上前两步拨来蓝额前的乱发:「蓝,保持住,奈特他要干什么还不一定呢。」

「说不定,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兴起。好吧,我知道这没什么说服力,但我听人说,在高原的西部,有人看到了爱丽丝。」

不待蓝从无面王出走的震惊中缓冲过来,鸣又抛掷一枚重磅炸弹砸进他的脑海,真不知道他是来安慰,还是来折磨他的。

他的语气带有几分试探性,怕是这话会让蓝心脏骤停。在两人谈话的过程中,鸣的一只手一直搭在佩剑上,许久才松开。

「爱丽丝?」蓝一时语塞,模样活像看见糖果破涕为笑的孩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孩子。巨人山脉的供奉者,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守卫者联盟的防线?这不应该,不应该。她应该去珏天,去莱恩之域,去任何安德亚的爪牙够不到的地方。」

这个消瘦男人显然无法料想这件事情的荒唐,「这些难道也是阿水和蒂亚说的?你知不知道,她们有可能在利用你啊!」

「我知道,但她们也得所见为实才能欺骗我。更何况,见到爱丽丝的……并不是监察者。」鸣被一滴水珠刚好砸中眼睛。

他将手从大腿两侧挪开,呈半拥抱的姿势迎接雨水,面容一时间变得比蓝还要凝重,「不是监察者,那目击证人是谁?」

蓝提问,但却得到令他久久无法言语的回答:「是我。」鸣低下那张饮足天泪的俊脸,「我在边境巡逻时偶然看见的。」

说这话的时候,鸣的一双黑眸像两颗黑洞一样狂嗜着蓝的精神,神父忽然觉得他的身影变得更加高大,人也更加成熟了。

「边境巡逻,可你不是教堂的内务人员吗?」蓝沉默许久,最后找出了他话语的漏洞,「鸣,我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你究竟是我的弟子,还是来史宾华派来的犬牙?」神父的背脊弯得更加厉害,若不是疼痛驱使它挺身,他也许早就倒下。

「非常遗憾,我不会说我两者都是。」鸣苦笑着露出漂亮的门牙,「教堂内部最近出了些怪事,所以我被分配到外面。」

说着,他从浸透的教士长袍中取出一枚焦炭,把它递到蓝的眼前:「你要是见了这个,想必能很快发现我没有说谎吧?」

「这是……业火的余烬?」蓝先用鼻子闻了闻那个物体,在他想用牙齿咬下之际,鸣撤回了它,「还是块食人魔之骨。」

「天呐,真的是她?」蓝紧盯着那枚黑漆漆的固体发出感叹。他能明确地辨认出这是一块烧焦的魔物骨头,部位可能是腿骨或者臂骨的一部分,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被砍断的魔物骨头,在帕尔高原的所有篝火营地都很常见,但它却是烧焦的。

「食人魔的骨头虽然并不如何强韧,但却连火球术都无法烧裂断开。可这块却面目全非。」鸣一语道出了蓝的内心想法。

在西林,还有图腾界上的守卫者防线。食人魔的骨头都被广泛运用在和火息息相关的设施上,因为它的抗火性出奇的强。

基于魔物骨头无法燃烧的特性,甚至还有传闻说:将它们的骨头制成粉末涂抹全身便可水火不侵,鸣的身上就装有一瓶。

「的确野火之瞳才能释放出人类无法理解的高温,但这并不是唯一。」蓝叹口气,试图说服自己,「是你亲眼看见的?」

「我知道在光辉门罗的阿塔玛教士,他能够使用无与伦比的灼热魔法,甚至将萤石烧成普通的碳粒。而除了他,在西林说不定也有类似的存在,他们不一定是爱丽丝。」神父下意识地伸手想抚摸胡须,但却被铁链抓住扑了个空,「我无法相信。」

「你爱信不信吧,蓝。就算有其他人能使用同样的高温,但爱丽丝那一头明亮的金发我绝对不会看错。」鸣握紧碎骨道。

「那我问你,你见到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蓝依然不死心地质问。「一个星期前,女神谷,西北方向,当时只有我。」

鸣拍胸脯强调,「你了解的,要是爱丽丝的存在被教廷的其他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有我看见了她——为此,我打扫了她留下的痕迹,还收集到这些骨头,这绝不会有错的蓝。」说着,鸣拿出更多烧焦碳化的骨头。

那些无一例外都是食人魔的骨头,但考虑到这些骨架参差不齐,也许它们来自一具食人魔的尸体上,蓝在心中如此想道。

「见鬼,看来我受罚的真不是时候。我再问你个问题,你确定你在消除痕迹后没有其他人发现?监察者可是很灵敏的。」

终于,勉强解除芥蒂的神父咕哝一声,他的双腿淹没在水深及腰的河水里,寒冷和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丧失思考能力。

「没有,一定没有。」鸣保证,「这简直像安排好的,我独自一人在女神谷巡逻,在走之前还和阿水她打过招呼,答应帮她采两朵阿蛱尔蓝花。然后我就看见了,一团火,一团照耀整座森林的火。我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她一定是故意给我看的。」

他语无伦次地嚷嚷着自己的所见所行,因为明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神迹:魔物在一瞬间汽化蒸发,只留下骨头。

「情况变得更扑朔迷离了……又是王,又是爱丽丝。你说今后会不会连恶魔的统领也会来参一脚?对了,我还没问你。」

蓝苦笑着摇摇头,这时,有指头那么粗的雨点开始攻击大地,但两人的身影却巍峨地不为所动:「他们的先后顺序是?」

「同一时间。」而果然不出蓝所料,鸣说出了最有可能,同时也是最荒谬的答案:「真是匪夷所思不是吗?他们竟然…」

「竟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在巨灵可能苏醒的时间段,进入魔人潜伏如影的西林深山。」蓝道出了鸣内心想说的话。

「就是这样,我实在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理。在祈法教堂我们孤军无援,但这件事情不能一直隐瞒下去。」鸣松了口气。

这些天来,他一直守护着雏神出没,无面王消失的秘辛——尽管后者早已被大部分人知晓,但他的守护却不是没有价值。

「如果这些是真的,我该为你的谨慎感到自豪,鸣。」蓝的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唏嘘表情,但现在他还远不能放松警惕。

绝对中立,从设立之初并以维护均衡为己任的无面王。他跨过守卫者联盟防线,并且连监视者也无法阻拦,再加上爱丽丝的出现和鸣巧合相遇。将这些联合在一起,蓝只能得出奈特和爱丽丝联手的答案。“可这不应该,在四年前,他们还是死敌。他永远无法忘记四年前祈法教堂的异变,原圣骑士,那个距离倾奇者之王最近的男人:他发现了十亚盛世雄记,于是一场以教廷内部成员为首的纷争由此展开,为了掩护他和另外两个得知真相者,蓝触犯了教条,这也是为什么他如今在此处受罚。

「没人会想到,两个冤家在世纪变革的时期合二为一。你觉得这代表什么?新的纪元即将降临,还是更加残酷的黑暗?」

蓝摇摇头,将陈腐的陈年旧事抛洒在雨中。「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来征询您的意见。教廷中抵制创世计划的人不多,可你我却是其中的一份子,我不太清楚,这件事情能隐瞒史宾华主教还有圣堂的人多久,但我会竭尽所能,谨遵您的教诲。」

鸣当即单膝跪地,右手搭在左肩,左肩按在佩剑,一头碎发在雨中切割,于他冷峻的脸上刻下坚毅的印记,“信教己任。他如此想道。身为十亚三大教派信教众一员,鸣和蓝会誓死贯彻安德亚的遗志:众生平等,万物共存,并且,抵制战争!

「换句话说,你这叫甩锅。」蓝首次开心地微笑,「不过没关系,把这些事情交给你不会有任何好转,只怕史宾华和其他骑士已经知道了我们想要隐瞒的,所以我现在要交给你两件事情。」说着,蓝发出洪亮而充满气势的声音,对鸣发布起号令。

「聆听长愿,己任众生。」鸣简短应答。这是信教众所属的箴言警句,意思是包容万物,将众生的和睦视作圣徒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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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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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鸣倾听到的“圣谕”,却似乎和众生的安危无关:「第一件事,把爱丽丝和奈特可能并行的迹象,通报给史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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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鸣惊愕地抬头,「你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说。」他一时没忍住心底涌上的热血,仰望着神父的枯槁面容说道。

在他眼里,这位昔日里光彩照人——以一身蓝发和一手蓝拳,被人敬称为蓝尘之怒的“前圣骑士”——已经太过虚弱不堪。

「信教众的使命是维护和平,而不是向他人妥协。我以为,这种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明白。」鸣激动地差点就要拔出佩剑。

要知道,守护者联盟的种族友好条例中,之所以会限定魔人和恶魔裔的活动,就是因为有信教众的成员在里面从中作梗。

对碎片战争结束后,世间的大部分人来说。消灭魔人和恶魔,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理所当然到无视潜在的危机。

战争失败的魔人虽然元气大伤,但他们未必不能再和守卫者联盟的剩余战个痛。再者,灭绝一个物种和信教众本身的立教初衷就背道而驰。于是在当时的无面王据理力争下,种族间友好条例,加上看似轻蔑的不平等条约,但那实际上是保护魔人。

「我不知道王他想干什么,但他既然是信教众的一份子就一定会为了平衡而努力。说不定爱丽丝和他行动白便是因此。」

「但要是让其他教派知道曾有前科的中立王,和新世界的雏神一起进入西林,他们会怎么想?不,不管他们怎么想象。」

「他们的出兵都是必然!你知道我不是在危言耸听,种族间友好条例从没有限制过守卫者联盟进入西林,这些年来其他教派一直没有出兵,都是我们的同胞付出血的代价阻止十字军那群狂徒。」鸣终于还是拔出了佩剑,清澈如白水的剑刃指向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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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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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啊哈哈,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说完呢,鸣?」蓝发出令鸣更摸不着头脑的大笑,「我明明都说过有两件事情。」

「可您说的第一件却让我质疑您的信念,蓝拳大人。」鸣不敢松懈半分精神,剑刃笔直如地平线在大雨中切开数道瀑布。

「那你觉得,我们除了将情报拱手让出,还有其他的办法么?」蓝一脸大智若愚的样子。

「既然终有一天东窗事发,那我会誓死……誓死守护它。」鸣毫不迟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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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死有什么用呢?」但让鸣哽咽的,是蓝无比轻蔑的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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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可以争取时间。」黑发的青年皱紧眉头,雨水在他的两鬓湍流而过,身前的河川更是块淹到他的脚。

「别傻了。」蓝一语道破天机,「方才是谁说的,我们不能再失去同胞了?你总是这么冲动,把荣誉和职责挂在嘴边。」

「可这些责任往往会拖垮你,鸣。」蓝的目光隐隐出现蓝色的微光,「现在的信教众不同以往,我们太弱了,太弱了。」

「我们弱到只能将到手的情报拱手让出,否则大家都会被更强大的势力吞并,想想看,等其他教派自己发现事情真相。」

「‘奈特王和爱丽丝可能会对魔人做成危害我们的影响’,如果被圣堂冠以这等知情不报的罪名,而奈特他们也真的被抓到相关的把柄,你该怎么做?」蓝一连串说了很多,但最关键的却不是这些:「所以现在,把剑放下,我要和你说第二件事。」

「……」这次轮到鸣无话可说,他的剑在雨幕里僵直很久,但最后还是收回冰冷的剑鞘,并希望下个指向的人不是同伴。

「悉听尊便。」他眼神委屈地低头,为蓝一语中的的事实感到无比悔恨。“信教众的力量,在这个时代的确太小太小了。「那么,答应我,答应我在大的事件到来之前保护好自己——并保护好,那至关重要的人,他们是令事情不陷入绝境的问唯一希望。」语毕,蓝眼中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那是一把冷冽的蓝火,在星辰下,在雨幕里,一抹蓝色如霞光般照耀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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