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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x.011黄昏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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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令提示:将任何试图妨碍任务二执行的事物予以歼灭。允许采取一级歼灭指令,允许使用A级防御措施。」

「指令提示:更改任务二内容为,确认目标丧失一切行动能力,直到命令被确认回收为止。」

跑动过程中,墨寒芳不断发出着冰冷的机械声。

数十旗的长度,在她高度发达的运动神经下显得不值一提,女仆仅仅用了三秒,便来到了插满刀剑的蚕蛹旁。

「A级防御序列启动:请黑若斯小姐不要再垂死挣扎。您若是在捕捉过程中发生意外死亡,吾作为直接关联对象会感到很困扰。」说着,墨寒芳一记火焰手就捅破了坚硬的金属,接着像撕纸片一样把蚕蛹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指令提示:再次确认任务一对象是否死亡,并予以任务二目标颠覆性打击。」

金属的蚕蛹在暴力的作用下变得不堪一击,在蛋壳裂开的一瞬间,便有数不清的灵刃闻风而来。

为了保证银的死亡,圣骑士认为在破防后,立刻发动对敌的猛烈攻势才能万无一失。

而墨寒芳也的确这样做了,并且做得很彻底。一时间,由“天使翅膀”构成的防线崩塌溃烂。

在里面苟延残喘的雏子也被灵刃贯穿了身体,场间除了剁肉般的闷响外,什么都是安静的。

「自我意识回应:战斗结束,总计使用脉刃三百八十一次,对隐精灵维尔银造成贯通伤害一百一十一次。」

终于,如潮水般汹涌泄下的剑雨,在墨寒芳冷淡的语气中迎来了终结。

女仆稍微扫了两眼蚕蛹中的惨状,解除了右手的燃烧的火焰赋予,然后伸手探向了银的脉搏:

「确认任务一对象丧失生命迹象,确认任务二目标丧失基础行动能力,总计命中目标二百二十二次,结束报告。」

看着残骸下两个搂抱在一起的身影,墨寒芳连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轻轻撩起了耳边的秀发,模样如此的恬淡自然。

再有一小时,奇临兵的黑守成员就会赶来肃清这里,暴露身份的自己也不能再留在莱恩之域。

虽然那些披着重甲的骑兵,通常负责护卫一类的任务。但做起后勤和善后也毫不含糊,把后背交给黑守还是能放心的。

“吾也总算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到教廷继续待命了。”这样想着,墨寒芳不由多看了两眼银的尸体,心里也突然游过一缕惘然。她从墨家瓦解,珏天政变之后,就随着难民群流浪到了十亚的赈济区域。

除了知道自己姓墨,墨寒芳对那个曾经如日中天的东方家族不存在任何感情。

毕竟那个时候她才六岁啊,要不是一路上有人看着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将来可以卖给老鸨而好生照顾。恐怕女仆早就死在不知道哪场饥荒中了吧。离开珏天后,墨寒芳的生活才稍稍好转了起来。

后来在领取十亚发放的口粮时,她被一个修女看中,于是便皈依了十亚。也就是从那时起,经历过世态炎凉的墨寒芳变得冷酷了起来。在加入十亚后,她日夜不停地磨练自己,只为不再回到以前落魄的生活。

“十二岁晋职为最年轻的持剑者,十四岁便成为颇负盛名的圣骑士候补,过去的一切痛苦都成为了自己往上攀登的动力。”

回想起让人唏嘘不已的凡此种种,墨寒芳摇了摇头,然后掰开几块还算结实的铁块,打算把黑若斯的身体清理出来。

“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往事弹指一挥间,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二十年前,墨寒芳接到了圣殿派下的最终考验,若是她能完美地执行这个任务,那么她就能直接晋升为圣骑士。

之前也提到过,在安德亚教廷只有入职时间的长久,以及达成的功绩是否深得人心,才是“升官加爵”的唯一标准。

墨寒芳虽然属于天赋异禀的那一批人,但她实在是太过年轻,如果不经历一番考验,旁人是不会认可她圣骑士一职的。

所以在急功近利,为了早日出人头地的心理作用下。

墨寒芳毅然决然地领命,然后在十五岁那年,假扮成珏天遗留在莱恩之域的后裔,以此混进了辛普森吉姆的庄园里。

再往后,香格拉蒂遭遇的事情就明朗得多了。她因为出色的身体素质被奥维尔家族选中,接着进入了女仆培训结构。

等到香格拉蒂被人叫做香格拉蒂,并且真正成为银的专属女仆之时,她已经三十岁了。

“但这就是你想做的吗?为了十亚,你连自己的青春都不要了?”

“青春……吗?”

这个时候,墨寒芳的脑海里突然回荡起了少女的质问,声音忽大忽小的,惹得她头疼不已。

「没关系的,与生命相比,青春什么的不过是过眼云烟。是十亚将我培养成人,所以我这条命是为人类而活的。」

手套搭在黑若斯肩膀的时候,墨寒芳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恍惚,不过很快就被她用理智压了下去。

??

“但你却为了区区人类的大义,剥夺了真正爱你的人的生命,那些假大空的话,你说起来难道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

「吾名墨寒芳,我是一个人类。人类和异族本就不该共存,吾称呼他为少爷,也只是任务所需而已。」

香格拉蒂的身体变得僵硬了起来,但这不阻碍她把黑若斯从废墟中扒出来,然后测量她的生命迹象。

只是为了圣骑士头衔而努力而已,除此之外的一切情感与我无关,因为我是安德亚的圣骑士。

诸多用来麻痹自己的心灵鸡汤,被香格拉蒂一桶又一桶地从头淋下。

??

身为骑士,只要完成命令就好了。

??

身为人类,只要活下去就好了。

??

否则你就是异类,就是蝼蚁,这个世界不接受不从一而终的人,无论是神是人,都不例外。

??

所以。

??

「指令检验完毕:任务二目标行动能力受损,关节已为不可用状态,目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视情况等待其苏醒。」

墨寒芳坚定了信念,把黑若斯以公主抱的姿势从碎片中抬起,接着使用法术为她进行着外伤的治疗。

因为圣殿做出的指示是要抓活的,所以为了防止黑若斯失血过多而导致死亡,墨寒芳得保证她意识清醒。

??

可是。

??

「宁恕瑞拉,颂阿塔玛,您是这世间万物的母啊。」

??

「若有哀伤轻拂,若有不堪请入,眼间眨下的尘埃是您的眷顾。」

??

——族耀术派·奥维尔赋予术式·蓝色,歌咏……

??

「嗯?这是怎么回事……黑若斯?!黑若斯!」

就在墨寒芳正吟唱着治愈系咒语,同时准备在少女醒来前,使用拘束类法阵压制她的时候。

「别走,别抛下我啊!你说的契约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挽回香格拉蒂,你告诉我啊……」

圣骑士怀中的少女,却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并且嘴里还念念有词,怕是做了个不小的噩梦。

??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

银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可这一次呈现在他眼前的,却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一片璀璨的星光。

紧接着,因为起身太过突然的关系。

银还没察觉出周围景色的不同,便一溜烟地从高处滚到了草地上,浑身上下皆传递着痛苦不堪的痉挛感。

「好痛,哼——!」

这种四肢尽断的感觉,好比有千百把刀刃正在挑划你的神经一样。

就连遭受过酷刑的银也不堪其苦,痛得连眼泪都留了下来。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死掉了吗?那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痛?」

不过,好在银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死人是不会有知觉的”。

所以在承受这种疼痛时,他没有感到多么难过,而是神经麻木地选择了无视痛苦。

「我记得,我的心脏被毁掉了才对。黑若斯呢,香格拉蒂呢?」

说着,银一咬牙,强行举起了仍有稍许知觉的右手,然后摸向了自己的胸脯。

这个动作纯粹是他濒死时的本能反应,实际上银的意识依然处于恍惚之间。

要不是刚才,有黑若斯唤醒了他的意识,然后跟他说要进行契约。

恐怕银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继续沉浸在绝望中等死。

??

然而。

??

「这……这是什么东西?」

借着活动五指带来的剧烈疼痛,银的思维也稍稍清晰了一些,视线也开阔了起来。

「软软的,等等,为什么是软软的!」

可让银大跌眼镜的是,他探向胸口的手传来了不同寻常的触感。

??

这种感觉像是摸到了装满水的气球,丰满而又绵柔,让人忍不住想多揉两下。

??

但银可没心思享受这种触感,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见鬼了,男人的胸上怎么可能会有软绵绵的东西,我又不是胖子!

“难不成是黑若斯说要和我契约,然后拿橡胶什么的塞到了我的心脏里?!”

这时候,银第一时间想起了少女的契约,整个人像触电了一样完全不在乎浑身的剧痛。

要知道,他可是亲眼看见香格拉蒂把他的心脏给完全破坏。

但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胸上长了坨奇怪的东西,这样都不觉得奇怪的话,银可能是真的疯了。

他连忙撑起身体,然后托起胸前的柔软低头查看了起来。

??

然后。

??

「黑若斯小姐,请您放弃无畏的抵抗。您的主人维尔银已经死了,为了避免您连同他一起投入地狱,请不要垂死挣扎。」

墨寒芳冷眼看向在地上痛得直打滚的少女,刚刚开始释放的治愈法术也咽回了喉咙里。

「再次强调:您是圣殿指定需要活捉的目标,若您还准备图谋不轨,吾不介意卸下您的四肢,然后静待后勤到来。」

说着,女仆右手的法术幻焰再次燃烧了起来,接着缓步踱向了“黑若斯”。

「呜哇——!这是什么东西,我的胸……怎么凭空长出这么多的脂肪!」

只是,不等墨寒芳踏出一步,身负重伤的少女却忽然怪叫了起来,话语的内容也让耐人寻味:

「还有我的手,变得好小……等等,左手怎么不见了,还有声音也是,好熟悉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现在的情形,银只能想到这是黑若斯为了救活他而动的手脚。

“但是这‘手脚’也动得也太大了吧?!不仅浑身是伤,而且胸前还多了两坨奇怪的东西,这样跑步晃起来很累赘的吧?!”

银一脸我勒个去,对自己身体发生的异变感到无法理解。

“慢着,慢着!现在我需要冷静,快点冷静下来,如果我成功复活的话,就意味着黑若斯也没事?那香格拉蒂呢?”

不过银总归是智力型角色,面对混乱很快就沉思了起来:

「黑若斯?黑若斯?!你没事吧!我是银啊,我没有死!」

他扯着变得娇嗔的声音大喊着,心想黑若斯能救活自己,说那她不定还有杀手锏可以打败香格拉蒂。

??

可是。

??

「主人死亡的心情在下倒是可以理解,但您要是以为,凭这种三流的演技可以蒙混过关,是不是太不把吾放在眼里了?」

墨寒芳淡定地注视着自言自语的少女,然后很生动地叹了口气:

「黑若斯小姐,同为女人,请不要把我逼到极限,否则受苦的是您,吾是不介意将您拆成瓮中人的。」

在圣骑士看来,黑若斯永不言弃的精神值得肯定,但使出的伎俩实在太过可笑了。

“比如假扮失忆,然后把自己当成维尔银什么的,你怎么不上天呢?”

「香格……拉蒂?你在说什么啊。黑若斯被你藏到哪里去了,我……我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但是你不能伤害黑若斯!」

不过另一边,同样不明真相的银也以为香格拉蒂是在忽悠他。

他只把身体的异常当成是复活的副作用,所以张口就对着女仆咆哮了起来:

「我明白的,你是圣骑士。杀死我是你的职务所需,我……不会怨恨你,一切都是我的心甘情愿。」

银呜咽一声,旖旎的绿瞳被纯洁的泪湿润。

「可黑若斯是因为我才卷进来的,所以,求求你。把我杀掉也好,碎尸万段也好,起码放过黑若斯。」

这一声声呼喊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催泪弹,但可惜的是,说这些话的人脸长得不对,所以香格拉蒂依旧无动于衷。

??

换句话说,如果这些话是由真正的银吐露而出,事情的结局可能会改变许多吧?

??

「吾收回之前的话,黑若斯小姐的演技不是三流而是专业演员的水平,无论是声调还是恰到好处的泪水。」

墨寒芳罕见地蹙起了眉头,接着道:

「如果这是参加比赛,吾一定会给您一个优秀奖,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吾已经没有劝说您的心情。」

「少爷已经死去,他的尸体就在我的身后,哪怕如此,您还是要继续演下去吗?」

说着,女仆把右手伸向身后,然后把破烂不堪的羽盾给整个举起,露出了“银”一动不动的身体。

??

那是一具精灵少年的身体,慑人的刀疤和安祥的面容,都是银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

“这是……我?”

银陷入了凌乱,在看见“尸体”时他浑身产生了明显的颤抖,这也让香格拉蒂松了一口气。

“等等,如果那是我的话,那么‘我’又是谁?”

「怎么可能,我是银啊,我才是银啊……要是‘我’死了,那么黑若斯不就。」

说着,银为了确认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不是阿丽儿,又把手搭在了澎湃的胸口。

这是判断阿丽儿真伪的最准确行为,哪怕这么做看上去很变态。

在三年前,银着手进行“阿丽儿再造”时,曾经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难题——那就是阿丽儿的胸部,到底多大来着?

虽然可以直接向香格拉蒂请教,但银觉得这么做非常羞耻。

于是,在百般不得已的情况下,银想了个很二不过却很实用的主意。

“第一次见到香格拉蒂的时候,自己不是趁机揉过她的……那里吗?所以……”

银照着当年的手感,以处男的记忆力复刻了女仆的“胸襟”,所以现在的这幅身体是不是阿丽儿,银一摸就知道。

「是黑若斯的身体……我活在了……黑若斯的身体里?」

手掌传来了熟悉的感觉,银的表情也变得精彩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这是我和黑若斯交换了意识的结果,那么黑若斯不就……」

银回想起少女的那句“用我留给你的一切,好好地活下去吧”,接着立刻就想到了“意识交换”这一可能。

「不就代替我去死了吗?」说着,银再一次望向自己的尸体,两行浊泪也夺眶而出,点滴进了茂盛的草地里。

??

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代灵。

??

一旦想通自己是和黑若斯交换了身体,那么接下来所有的疑问也都迎刃而解了。

??

首先,便是代灵和代灵师契约,一定会夺走“契约者”失去后无法接受的一样事物。

被夺走的事物即是“代价”,也就是说,代灵实现的愿望,并不一定是契约者真正想要的愿望。

银一开始的愿望是复活“阿丽儿”,可是并没有明确说明,是让阿丽儿的身体活过来,还是属于银姐姐的意识活过来。

所以代灵让黑若斯进入了阿丽儿的身体,满足了生理机能上的复活,同时夺走了银对阿丽儿复活的希望。

其次,则是黑若斯为了复活自己而强行契约,但银却不是真正复活在自己的身体上,反而是活在了姐姐的身体里。

契约的代价的确把银救了回来,但是却夺走了黑若斯的生命,同时满足了阿丽儿生理机能的复活。

「该死……该死!全都是我不想要的东西,代灵……尽是些说走的就走的废物……」

银泪流满面,事已至此,他再也找不到能让自己战斗下去的理由了。

「恕在下直言,吾可以把您现在的沮丧,当做放弃抵抗的象征,然后为您进行止血的治疗了吗?」

只是不等银歇斯底里,墨寒芳却沉着一张脸来到了他的身边:

「吾说过的,您是贵重的捕获目标。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并带回圣殿,即是吾之职责。」

说着,圣骑士摘下了覆盖着火焰的鬼蜘蛛手套,然后将裸手搭在了“黑若斯”的额头。

治愈法术的咒语再一次响彻在山道之中,与此同时,鬼蜘蛛手套上的魔法符文也旋转了起来,代表着法术运作正常。

??

“走投无路了吧?做得壮烈一点,现在也只能自杀了吧?”

??

银低垂着脑袋,神情凄惨地,像是被女仆用脚踩住了头顶。

他已经没有任何底牌可以使用了,甚至连黑若斯——

这个一直协同自己的代灵也死掉了。

世界也再次变成了灰色。

“可恶,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啦?要我活下去,却又不给我活下去的理由,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走掉了……”

银还残存着力量的右手攫紧了草根,几滴清水也恰到好处地落了下来,湿润了干燥的大地。

自己最爱的一切都是别人精力编织的谎言,谁来告诉我啊,我要怎样活下去……阿丽儿走了,为什么连你也跟着走了?

无助,不堪,连哭出声来的勇气都没有。

银颤抖了起来,感受着自头顶涌下的治愈之光,心底的温度却比极点还要冰冷。

??

阿丽儿死了,没关系。我可以寻找高阶魔法,可以去天穹许愿,总会有办法复活她的。

??

但是香格拉蒂变了,不,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变的是自己对她的感情。我却没有办法,让她重新回到身边。

??

一切都结束了,对吧?

??

银的喉咙发出了小声的呜咽,那像是猫的鸣叫,也像是婴儿的哭啼,总之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通过墨寒芳使用的治疗法术,银能感觉到身上的痛苦减轻了。除了依旧没什么力气,但也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了。

“可我现在的身体是机器做的啊,是机械的话,要怎么才能判断我真正死亡了呢?”

银目光失神地暗想到,被最爱的人杀死然后再治疗,这算哪门子的讽刺啊?是啊,他不行了,银已经没有再战斗下去的资本了。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以救出香格拉蒂为核心坚持下来的。

可现在“斯人已去”,银发觉自己努力的东西竟然连泡影都不如,除了心灰意冷,他还能做什么吗?

??

也许有,也许没有。

??

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

「指令提示:任务二目标全身所受切割伤害为八十九处,现已尽数愈合完毕,等待黑守成员处理于后事务,完毕。」

确认“黑若斯”再也没有站立活动的可能,墨寒芳戴回了魔导手套,然后负手站在了一旁。

这等奇妙的光景若是旁人见了,说不定还会错以为,她仍然是一个尽责的女仆,正伫立在哪等候着主人的传令。

但那终归是错以为,有些事情不可能总如想象中结束的那般美好,比如香格拉蒂和银,他们如今已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银也不想再过多地解释些什么,他累了,懒得动了。别人把他当做黑若斯,那他就是黑若斯吧,反正自己总是要死的。

以前他总是很看不起想要自杀的人,因为银觉得自杀是对生命的不敬,是只有亵渎生活的人才会干的事情。

“但我错了,我太年轻,把一切都想得太单纯了。活下去原来是要很大勇气的啊,我太胆小了,活下去对我而言太勉强。”

这样想到,银抽搐着嘴角咧出一丝冷笑。

他记得当初设计阿丽儿身体的时候,为了防止这具人偶被人偷走图谋不轨,曾设置了一个自毁装置用来“玉石俱焚”。

“没记错的话,好像就在喉咙旁边。幸好更换零件的时候没有拆掉呢,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银已经坏掉了,并且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坏掉了,心里尽在想一些骇人听闻事情。

??

比如和香格拉蒂殉情什么的,如此近距离的爆炸,就算她是圣武士也不能平安无事吧?

??

越是卑微渺小的种子,在它的内部越能积攒蔓延大地的黑暗。

??

所以银动了,趁着墨寒芳原地待命的时候,他悄悄收回右手拧向了自己的咽喉。

虽然可以用造物主魔方直接启动,但那样做的话可能会被香格拉蒂察觉到,所以银选择了手动引爆。

只要稍稍扭一下就好,不会很痛,只要插进喉咙里把脊椎骨掰开就行了,奥维尔的女仆不能为圣殿做牛做马,因为……

??

香格拉蒂的一切都是我的。

??

「咔嚓——!」

一声嗤响,只见“黑若斯”表情浮夸地大笑了起来,同时右手以惊人的毅力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模样相当惊悚。

「黑若斯小姐?!」墨寒芳见状立刻反应了过来,一个碎步就冲到了银的面前,想要夺过他的右手。

以代灵的立场分析,她怎么也想不到黑若斯会想要自杀——当然圣骑士不知道的是,黑若斯的身体里其实是银。

「我不是说过了吗,香格拉蒂。我是银啊,是你的主人维尔银啊,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硬要叫我黑若斯呢?」

银歪头苦笑,不待女仆上前阻止,两指便用力一摁启动了自毁的开关。

因为身体是自动人偶的关系,银的力气比之前强大了许多,所以没费多大劲就刺穿了咽喉。

「这样一来,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了啊。无论是阿丽儿还是黑若斯,甚至是维尔银和墨寒芳,大家一起去死才是合理的。」

说着,银闭上了眼睛,并且这辈子都不打算再睁开。

在那一刻,他能听清风声,喊声,还有脚步声。世界是安静的又是吵闹的,让人无暇顾及自己的生命。

为了驱动阿丽儿能像正常精灵一样活动,她的身体中储藏了相当多的灵脉电池。

电池在没有引爆装置的情况下,就算丢进火山也不会爆炸,但现在银启动了它,恐怕会把火山喷发还要来得酷炫吧。

??

但是,是的,但是。

??

「滋滋滋……诶诶诶?等到四点终于连通了吗!滋滋滋,哦不对,现在不该说这些的!银?银!你在吗?你在吗?」

??

就在银以为自己生无可恋,刺进脖颈的右手正要发力的时候。他听见了本应不可能听见的。

??

帝林的声音。

??

「蛤?」银愣了一下,人偶发达的感官神经能让他第一时间接受到讯息,但却不能提高他的反应能力。

「砰——!」也多亏了银失神的一瞬间,墨寒芳及时地抓住了右手给他来了一记上勾拳,阻止了即将毁天灭地的自爆。

「该死……该死!放开我,放开我!」顿时,银的内心五味陈杂,真想上了眼前的女性。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的……唔啊——!」

他来不及发出更多的惨叫,右手便被女仆一个关节技给生生折断,这下银别说要揉胸了,连抠鼻孔都做不到了。

「指令提示:很遗憾黑若斯小姐,放纵您自残是吾看管不周。从现在开始,您将会被禁止除了呼吸以外的一切行为。」

说着,墨寒芳从地上拔了几团杂草塞进了银的嘴里,然后对着他的膝盖极其凶狠地跺了两脚。

「咔嚓——!」

「呜呜呜呜——!」一时间,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银无言的闷响声一齐奏响。

这一次,银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甚至连根帝林道别的机会也错失了。

「银——?银!刚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你在附近吗?滋滋滋……该死,你在就给我回话啊,这什么破信号嘛!」

可就在圣骑士一脸冷淡地处理银之时,帝林的声音却接二连三地从某个地方娓娓传来:

「银——?你没事吧?你在不在,在不在?有没有人听见,喂喂喂!这破表的信号……真是……滋滋滋,让人糟心。」

少女操着一口难听的世界语,本就低沉的声线被沙沙作响的信号杂讯给干扰伴随,让场间顷刻安静了下来。

「帝林小姐?」

墨寒芳饶有兴味地挑起了眉头,她看了看银的尸体,然后又瞟了眼“黑若斯”,大概是没搞懂帝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香格拉蒂认识帝林,但墨寒芳不认识。并且银和帝林聊天时,通常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所以帝林也不熟悉女仆的声音。

「滋滋滋……可恶,这信号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银?你到底在不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一直躲着我闭关?」

山谷中不断回响起少女的呐喊,银听见这久违的声音也陷入了沉默,只能眼睁睁看着香格拉蒂走向“自己”的尸体。

“是帝林?原来现在快到了早晨了吗,可是怀表不是十二点才能通讯么,为什么她还能联络到自己。”

银含着一嘴巴草,像个断线人偶一样孤立无援。为了避免逃亡途中被十亚追踪信号,他这些天都没有和帝林进行过通话。

这种平常亲密的朋友突然失踪的感觉,银不是不能理解。可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复杂,以至于银连自杀的心情也消失了。

「不灭瞳丶帝林,可是汝之名讳?」

不待银调转精神,墨寒芳径直走到了蚕蛹的废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怀表说道。这是碰巧?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

只见草坪上,怀表的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凌晨Ⅳ点,一缕月光也恰到好处地倾照在古朴的表盘之上。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银呢!是银把我的事情告诉给你的?他人在哪,你又是谁,有种也报上名来啊?」

怀表那头的少女一愣,然后火气冲天地回应着战斗女仆。

「吾之名讳涉嫌机密,也与吾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无关,所以恕吾拒绝帝林小姐的请求。」

「机密?好一个机密,你肯回应我就说明你认识银吧?快说,你把他怎么了?一口一个吾啊汝的,你当你是古代人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帝林小姐。」墨寒芳丝毫不在意帝林的愤怒,瞟了眼四肢尽断的阿丽儿接着道:

「但可惜的是,维尔银已经死了。您再怎么歇斯底里,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死……了?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再说一次!银死了?这不可能,他是精灵家族的人,你什么权力伤他的性命!」

「再重复一次又有何妨,您无力改变。维尔银已经无力回天,并且也是被吾杀的——同时他也是被十亚圣武士抹杀的。」

女仆冷淡的语气让人无法揣测她的内心,此语一出,就连暴戾的帝林也安静了下来:

「安——德——亚!又是你们,又是你们这些大义凛然的懦夫!你挖空心思在嘲讽我,就只为了彰显你十亚有多强吗?」

当然,少女并没有沉默,而是以能戳穿人耳朵的音量怒吼着:

「我明白的,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到底什么身份了对吧?所以以此为借口逮捕了银吗?真符合人类的作风啊。」

“帝林……”听着少女一边泄愤一边做出的合理分析,银苦涩的内心也终于浮现了一丝温暖。

「很敏锐的洞察力呢,帝林小姐。但是我要说并不只有这些,维尔银是生是死,想必用说的您绝对不会信服。」

这时候,墨寒芳打断了少女的对话插嘴道:「所以我就跟您说些比较实在的话好了,西林十字军,您一定有所耳闻吧?」

「……」

??

沉默。

??

「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魔人族副首领,狂神夕尔特的长女哟。」

不等少女思索话语厉声回复,墨寒芳说出了让场间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的信息。

“魔人族……副首领?这是什么意思。”银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定是个不得了的身份。

但他崩溃的感性却拒绝接受这些对话,所以银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瘫坐在原地。

「你们,你们还知道多少?!这些跟银的死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是不灭瞳御座本人又如何,这无关精灵的生死——!」

怀表那头传出了真切的磨牙声,可少女的语气却是平淡的,平淡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知道很多哦,帝林小姐。并且我更清湖的是,这样假装冷静淡定,可不是你们魔人族的作风。」

「那你想要我怎样!让我撕心裂肺、肝胆俱裂?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十——亚——骑——士!」

咬牙切齿已不足以形容帝林的愤懑,伴随着尖锐的磨牙声,怀表那边还传来了剧烈的碰撞声,象征着她此刻的愤怒。

「当然不止如此,虽然让您束手无策是吾之天职,但吾要告诉你的是,别再用您魔人的身份与这边的世界进行沟通了。」

「……」

「魔人在两百年前就输掉了整个世界,因此您不该打破种族间条例与维尔银进行联系,也不该和精灵称兄道弟。」

说到这里,墨寒芳顿了顿,帝林也大概猜到了圣骑士隐喻的含义。

「不过遗憾的是,千不该万不该,您还是越界了。」

「伴随着您的犯法,维尔银被处以死刑。吾等圣职人员也有了一个合法的理由,可以前往西林彻底击垮你们。」

「你——?你做梦!把怀表还给银,我要和他讲话!」帝林心头一颤,对女仆所说的一切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种族间友好条例》看似是世界各族为了防止魔人再次入侵而立下的和平法律。

但实际上,这是两百年前魔人战退帕尔高原,为了自保,而被迫签订的“不平等条约”。

魔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再度跨过帕尔高原,这是守卫者联盟下的死律,而两年前帝林却打破了它,私自与银进行谈话。

“这种行为一旦发现,带来的后果毋庸置疑——那就是十亚能以此为借口,发动对西林群山的直接入侵。”

「为汝之罪?

??感到愧疚吧,帝林小姐。维尔银的死是因为您,魔人族将面临的灭族之难也是因为您。」

圣骑士发出一声冷笑,然后面无表情地准备关闭通讯:

「吾等会让一切亵渎圣律者深陷死亡,所以请您尽早享受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女仆轻轻叹气,同时右掌陡然发力眼看就要握碎怀表。

「滋滋滋……十亚,你们就使劲傲慢骄矜吧!你的声音我我死都不会忘记,我不管银有没有死,但我一定会为他报仇!」

「银——!银?滋滋滋……你给我听好了,我帝林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在此之前,你就算死了也不能闭上眼睛,要等我赢了这场战争才能瞑目!」明白对方已无心交谈,帝林倾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发出了呐喊。

“报仇吗?”

“仅仅只是记下了对方的声音,就想要为我报仇吗?是我太天真,还是你太执着了呢,帝林。”银木讷的脸庞安静地淌泪。

他的确对帝林的“哥们义气”感到欣慰,但也仅此而已了。帝林对自己再用心又能怎样?我还不是会被十亚拿去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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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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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啪——!」

「我们,我们是朋友的,对吧!滋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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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怀表像烂泥一样被火焰手蹂躏成灰,帝林传来的最后一道声音进入了银的脑海。

“朋友吗?”“啊啊,是啊,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明明是我先被十亚发现,然后再拖累的你,你却还是把我当做朋友吗?

这样想着,银崩坏的内心竟然开始了愈合。眼见香格拉蒂缓缓走来,银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了反抗的念头。

对,反抗。不能让十亚得逞,不能让黑若斯和诺玛付出的一切落空的顽抗。

帝林把我当朋友,黑若斯把我当主人,可我却辜负了他们的期盼,自顾自地在这里等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银的颚骨迸发出了不亚于凶兽的咬力,他将嘴里的杂草咬断,然后尽情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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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三年在肖申克峡谷,银抱着死去的阿丽儿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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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自己还有为之奋斗的事物。为了帝林,为了黑若斯,把已经死掉的自己埋葬吧,把真正的香格拉蒂夺回来吧!

“这不正是,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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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墨寒芳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那张姣好的面容上罕见地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因为在她眼前,膝盖被毁,身负重伤的少女竟然站了起来,并且站得笔直巍峨,宛若一面无法撼动的钢铁城墙。

「还想要负隅顽抗吗?」女仆摇了摇头,把心中的不安尽数用杀意掩盖。

「吾真的很尊敬您,黑若斯小姐。」

说着,圣骑士抬起了两臂,双手像搭在琴弦上一般,控制着凭空涌现的灵刃袭向固若金汤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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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以为尊敬,所以才不希望看到,您这样一次次地被人击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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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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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让墨寒芳没有想到的是,她方才指挥的剑雨丛林,并没有如实刺入少女的身体里。

「这是我新学的天赋法术啊,香格拉蒂。我早就说过我是银了,如果你想学的话,就等我打败你之后教你吧。」

银前后踏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子,然后举起唯一能够活动的右手,五指分别凝视着天上的灵刃,眼眸中闪烁着迷人的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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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耀术派·奥维尔变量术式·黑色,造物主魔方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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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不待墨寒芳重整旗鼓,使用传送门接近。那些幻化而出的灵剑,竟然违抗脉术的指令,朝向指挥他们的主人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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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精灵维尔银,今日可用法术量,剩余位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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