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绿豆冰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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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梓在假期里一觉醒来往往已经是中午，起来洗漱完毕之后没有出房间去吃早午餐，而是坐回他昨天晚上的地方稍微看一眼回忆起来后接着刷题。
过了十分钟左右，手机响一声亮起来。
【妈妈：起床了没起床了没起床了没！据我所知你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出门了，希望我回去的时候我宝贝儿子头上不会有蘑菇［微笑］】
某女士中午一休息就开始折腾儿子。
易梓斟酌片刻，还是决定敷衍一下，虽然外面的九九艳阳天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出门，但翻两下桌上的五三英语阅读理解练习册，他也做的差不多该去换下一本了。
他出门的时候扣了顶黑色的鸭舌帽，翻一下手机里的余额，关门前一秒，突然想起什么，折回来在糖盒里抓了一把糖。
姜义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滚了两天后终于答应刘茂勋那群人今天跟他们出去玩儿。上次放了刘茂勋鸽子后，他基本就跟着易梓复习了，没什么时间聚。
姜义本来不想去，因为那些人的最终目的地无非就那几个场——网吧、游戏厅、溜冰场、游泳馆，最多还有点胆子去个酒吧。
虽然姜义平时并没有那么多少爷的讲究，但关键时候还是可以看出端倪，承认他真的是个大少爷的事实。
比如他对这些地方都不太看得上眼，可真正的富家公子哥的日子他也玩腻了，临川市的富人们与他同龄的有不少，叶家那个据说是个天赋型艺术家，姜义自觉与那些搞艺术的搁着天堑，跨越不来。而罗家那个小女孩跟姜果果比较要好，追着那位艺术家身后跑，他也不想掺合。
他每每看那些少爷身边围着的人，他总觉得恍惚，好像跟刘茂勋他们聚在一堆才符合自己的人设，但他心里又觉得硌得慌，因为他们聊的游戏直播什么的他一个也不感兴趣，每次聊到这些，姜少爷只能心里茫然“啥玩意”，脸上摆出一副“我都懂”，偶尔叛逆地逃课喝酒，也总觉得不太真实。
他心里并不喜欢这样广泛的社交，一堆人这么聚着，特别是男人，喝多了就容易吹牛拍马，还一点效率都没有。
可姜少爷再不找个人说话，怕是要疯了，他耐不住寂寞，一个人对这本书也能念半天，嘴一刻也停不下来。
看来老妈子属性还得有个基础。
姜义走在一群人中间，挂着一只耳机，也不插话，就听着他们逼逼叨叨从美女校花聊到游戏攻略等等一大堆，总之没一个他感兴趣的话题。
聊着聊着，姜义突然停下来，目光穿过人群定在某个方位，刘茂勋走几步没看见人了，回头奇怪道：“怎么了义哥？”他顺着姜义的目光看过去，“易梓？”
姜义转身就往自己同桌的方向走去，顺嘴开了张空头支票：“你们先去，我待会儿跟上。”
易梓一手摊着糖，那小女孩低下头认真地挑选着，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挑了一颗捧在怀里，对易梓露出一个有点傻兮兮但十分灿烂的笑。
树荫底下有细碎的金光漏下来点缀在少年身上，风拂过他柔软的头发，发尖轻轻骚动着他的眼尾，高挑白皙的少年眉眼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拿出一颗糖弯着腰问了句，小女孩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喜滋滋地收下。
易梓不厌其烦地一颗颗问过去，直到小女孩收下所有糖果，鞠了个躬，蹬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跑走，头上两根羊角辨一蹦一蹦的。
上文刚说，姜少爷跟那些搞艺术的隔天堑，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自己不学点艺术，简直浪费了这么好的场景。
易梓双手虚虚地插着兜，目送小女孩回店。他似乎是有点热，便随手摘下帽子扇两下风，拉开胸口的衣襟扯两下，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便看见了姜义。
姜义站在大太阳底下，身上穿着件黑t，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易梓皱皱眉，以己度人的关注点：“你在那不热？”
姜义几步走进树荫底下，易梓就把风扇得大了些好让他也吹到。
姜义跟刘茂勋走的时候全程摊着一副不耐烦的大佬脸，这会儿到了树荫底下倒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他顺手把耳机塞进兜里，然后关了蓝牙：“我以为等到开学我会看见你脑袋上长蘑菇。”
易梓总觉得这话好像前不久刚看见过，当时心里已经吐槽万千，此时翻个白眼，不假思索就答：“那我也会拔的行吗，还能让你看见？”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他妈的在说什么胡话。
于是易学霸陷入了对自我智商的深刻反省之中，左思右想自己最近也没有吃错药，由于前不久还在一场线上考试中拿了第一，所以脑子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最终只能归结为智障同桌会拉低人智商。
易梓没好气地将帽子拍进憋笑憋得并不成功的姜义手里，扬扬下巴示意他扇风。
姜义于是笑着给他扇风。虽然他同桌依然臭着张脸没个好脸色，但姜义还是十分盛情地邀请他同桌一起去浪。
易梓手上没点东西还不是很适应，于是将手虚虚插回兜里——就用指尖稍微勾住口袋边缘，显得慵懒好看。他一掀眼皮：“算了，我不喜欢太多人。”
姜义感觉一瞬间大脑就空了，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疑惑道：“就我们俩也算多？你重度社恐？”
得，刚才那群在你心里看来是已经姜义独立社会现实中死亡了。易梓替他们惋惜。
但半天了姜义本人仍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易梓就没提了：“去哪？”
姜义也没想好，他要是知道哪里好玩也不至于在家里研究了几天的菜谱。易梓神色不善地看着他，身体力行地建议他最好立马放出一个有用的屁，姜义看着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最后把帽子往他脑袋上一扣，顺势摸了一把，哄他似的，还按了一下：“走，我们去游戏城。”
易梓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刚才对他的脑袋做了什么。
易梓那副充满杀伤力的表情向来只有亲妈能让他低下头给摸两下头，其余的连开口说句话，不结巴也变结巴。
易梓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建立的形象被冒犯了，不免心里有点恼，于是摘下帽子向前面姜义背上扇。
易梓下手一向挺重，还好是个帽子，姜义被这一下莫名的殴打弄得骤然回头，十分迷惑：“你干嘛？”
易梓把帽子戴回去，头也不抬，眼神也不给一个：“揍你。”
姜义：“…………？？？”
感情您还挺理直气壮？
最后两个人半真半假追着闹了一会儿，磕磕绊绊跑进游戏城。
游戏城里开着冷气，因为是周末放假时期，所以人很多，大多数游戏机前都坐着人，玩得好的周边还围着一圈人，欢呼声和激动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得以为他们中了几百万大奖。
所以说易梓更喜欢午夜场，清静。
还没等他挑几个自己喜欢的项目，然后，某人又开始了。
在姜义指着一台双人格斗机第四次问他用不用教时，易梓终于给了他点反应——他往左边的椅子上一坐，任姜义在旁边逼逼叨叨，兀自投币开局。
三轮以后，把姜义ko了个底掉。
姜义默默放下自己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没有觉得丝毫尴尬，反而真诚地夸赞同桌：“牛啊，你是不是比别人多长了两只手？”
易梓起身嘲道：“可能是你比别人少了颗……”
算了。
怪吓人的。
但即使他没说全，姜义也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什么。没等姜义上来找麻烦，易梓先跑为敬，还没躲两下，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一个淡黄中长裙的少女打着招呼走过来，明媚地微笑：“易梓哥。”
姜义就发现易梓眉眼里的笑意淡下去一点，恢复了平常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淡模样，淡淡地“嗯”了一声：“下午好。”态度虽然没有刚才那样皮，不过没像以前直接问一句：“你有事？”把别人一句话堵死。
他看得新奇，莫名还觉得挺开心。
女生也早习惯他这样，照常笑着半抱怨：“刚才去你家没找到你，没想到你竟然会出来。”
易梓无奈耸耸肩，看来自己宅的属性深入人心，不怀好意地瞥了一下旁边的姜义，意有所指道：“我也没想到。”
姜义在旁边无意义地摆弄着手机，假装自己没听见。
女生晃晃手机：“这样我也可以交差了。哦，对了，”她笑笑，“我妈妈让你来我家吃饭呢。”
易梓的手机也确实接到了女生妈妈的消息，左右没法推脱，只答：“麻烦了。”
女生笑起来：“不麻烦，我妈都乐成朵花了。托你的福，今晚有好菜。”她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看上去古灵精怪的。
那边有人在叫她，女生回了句“马上”，摆摆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表，道：“先走啦，等到了饭点你就叫我。不跟你一起回去我妈怕是要骂死我。”
易梓“嗯”一声跟徐佩佩道别，下意识就去找姜义的位置。然后就看见姜义摸着下巴问：“你……青梅竹马？”
易梓：“……”
很好，听起来莫名有些暧昧，还有种肯定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感觉。
姜义莫名其妙就有这种功力。
要别人听见有个女生来邀请易梓吃饭并且成功了，第一反应就是：“亲妹？”
第二反应：“亲戚？”
然后……就再没然后。
就易梓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气场，恕他们贫乏的想象力只能到这个程度。
他同桌除了嘲讽人或者打人的时候比较有活力，其他时间都活像个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乍这么一染上烟火味，让人觉着特别新奇，就想多看看。
姜义接个电话，易梓本来要回避——他受到的家教当然不允许他听别人的电话，但被姜义按着肩没让，不太理解：“跑什么。”
易梓提醒：“你在打电话。”
姜义无所谓道：“又不碍事。”
他接通，在刘茂勋茫然的“义哥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约了人出来的！
姜义嘴里的“不好意思，忘了”绕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不伤人心：“我家里有点事，忘记说了……”他还没编圆，抬眼一瞥，拉着易梓往角落里推。
易梓被他推到一堆娃娃机的夹缝中，背靠在雪白的瓷砖墙壁上，丝丝凉意从背上渗透进来，令他皱了皱眉。这个地方比较阴暗，一般不会有人注意，除非路过缝口的时候特地看一眼，不然压根看不见这里面有人。
姜义一只手撑在易梓耳边，背对着夹缝的出口，低着头以防撞到娃娃机中间驾着的一块板子，目光只能落在面前尚且没反应过来的同桌身上。他觉得好笑，刚想解释一下，易梓从一点缝隙里看见刘茂勋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路过，姜义听见刘茂勋“啧”了一声。
姜义眯起眼，在易梓眼里他就像是显出爪牙的野兽，威胁的意味简直□□裸：“怎么，不高兴了？”
刘茂勋连忙道：“诶，不是不是，我哪敢！就是看到一对情侣躲在一堆娃娃机的夹缝里估计接吻呢……玩儿得还挺野。”
处于夹缝本人的姜义：“……”
听得到并且也处于夹缝的易梓：“……”
刘茂勋不知道为什么他义哥这么快就挂断了电话，只以为跟他一样受不了狗情侣的荼毒。
那群人本来已经要出游戏城，但大概是是外面太热，想蹭会儿空调，他们就直接在门口商量接下来要去哪儿。
于是两人就只能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耳朵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外面的意见刚开始是支支吾吾放不出个屁，到后来又有了意见分歧，总之不知道得讨论到什么时候去。姜义听得不耐烦，目光不自觉地转回来，又落在易梓身上。
易梓微微蹙着眉，手指不耐地磨挲着手上的帽子，目光一直朝着门口，从一点点缝隙中能稍微看到门口的情况：“这他妈还要多久，快商讨出学区房买哪儿了吧。”
姜义乍一听见他说脏话，愣了会儿，含糊答道：“不知道。”
易梓显然不是很适应这种情况，但又碍于现在这破情况才没发作。
接着姜义可能是为了缓解这种情况，可惜少爷的嘴可能是被狗啃过，一开口说不出什么讨喜的好话，易梓听见他几乎是在他耳边道：“……同桌你多高？”
易梓：“……………………”
goodquestion
很会踩雷。
他们俩平常站在一起身高差并不明显，但这个时候姜义手撑在他耳边，微微低头望他，这点差距就好像放大了，刚好可以将他裹进怀里。
刘茂勋那群人终于走了，两个人才从逼仄的夹缝中解放出来。
姜义发现，由于他刚才作死地提及了身高问题，他同桌不想理他了。
姜义从“同桌关系不和会导致成绩下降”逼叨到“生气会让脸上长痘痘”足足半个小时，给易梓带来的烦躁程度不亚于让他翻译一篇英语文章。
易梓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停住脚步回头。
姜义正要问“是不是决定不生气了”，易梓冷声道：“闭嘴。”
“再多说一句，这就会是你的遗言。”
姜义：“……”
今天的同桌依旧如此暴躁。
天色渐暗，街上的灯火从零星几点逐渐连成片，各种香料味和花香什么的混杂在一起。这条夜市的街道比较窄，人流渐多，一不小心就会撞胳膊撞腿。易梓不适应这种过分热闹的环境，能避免就避免，想挑条小道走，一转头，没看见闭嘴后的姜义。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往后面找了一圈，没看见人，眼眸垂下来，除此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转回头，依稀记得从一条小道过去尽头还有一家便利店，或许可以去买一些零食等会儿去徐佩佩家。
……
他以为，他会无所谓的。
事实上，他也表现得很好。
好到连他自己都相信，他并不在乎。
不在乎本来家里还是热闹轰轰的，一派温馨，像大多数的寻常人家一样，爸爸在客厅看报纸，偶尔被叫去打杂，妈妈在厨房里热气腾腾地忙活着。
然后，他只是回了个房间放书包拿成绩单，女人就换上了外出的大衣，男人又换回警服——又要出门了。
于是他就把成绩单藏在背后，攥紧在手里，只是垂着眸，一言不发。
他今天好不容易考了年级第一，却不想告诉他们了。
随着门锁落下，就又只剩他一个人。
到最后，成绩单还是只能自己签，一桌子菜也只能自己吃。
多一次少一次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丰盛的晚餐，他却也吃不下这么多，大概能跟他按个先后顺序共享的就是楼下的野猫。
他要走的那条路上有点黑，路灯神经质地明灭个不停，但还好上边的居民楼还隐约有人声，背后的夜市也是一片喧嚣。
这里的地板年久失修，东多一块西少一块，很容易绊倒。易梓打开手机灯去照明，暗自盘算着要买点什么东西。
他正清点到果冻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易梓微微回神，那只手还没能落下拍他的肩，易梓弯腰一个手肘反击过去，刚想抓住那只手，恐惧的抗拒战胜了格斗的肌肉记忆，于是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卧槽”一声往后躲开。
等姜义好不容易保全自己和绿豆沙，抬头去看易梓的时候，他同桌已经离他有五米远，而且看趋势还有要跑的样子。
看见是他，易梓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似乎松了口气，还得装出一脸牙疼似的淡定：“你怎么跟鬼一样。”
还好已经是夜晚，尽管有路灯也看不分明他的强装，姜义没好气道：“大哥，下次能不能看准了再动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得交代在这。”
他把绿豆沙递给易梓：“还好我躲得快……这杯东西可真是太适合你了。”
易梓看着绿豆沙，表情一言难尽：“这绿的，适合我？”
姜义：“……降火的，适合你。”
姜义回头看看后街和现在这条小道的距离，稍微拿手比划了一下，抱怨道：“你怎么跑那么快，还好我找到你，你要去你那个青梅……就那个女生家了？”
易梓捧着绿豆沙，突然道：“谢谢。”
姜义并不知道他真正谢的是什么，只是一笑，护着心口做作：“给你降火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