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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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赛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梨园为了此次端午特意排练的大型歌舞汇演。
太后看完赛龙舟后，自觉坐得有些乏了，她搁下手中茶盏, 右手轻轻按着太阳穴, 对着皇帝问道：“皇帝之前可曾见过这位陆姑娘？”
“倒也未曾。”皇帝道。
他之前倒是也想见一见来着，只是这姑娘似乎兴趣不大，延王又一直阻挠，故而未曾见到。
此次盛会对于他来说, 倒也是个机会，请过来见见不费什么事情。
看太后脸色略有不虞，皇帝接着道：“这陆姑娘的确有些特别，从前朕曾经找过那样多的世家大儒，教导三弟念书，却从来没人像陆姑娘教得这样好过。”
太后道：“我就是怕他陷进去。现在看起来，说是老三对她言听计从也不为过。晋阳从小带着他, 陪他长大，我都未曾见你弟弟何时这般听晋阳的话。”
不过一个认识短短半年的女孩子，延王就对她这般百依百顺, 实在叫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皇帝觉得母亲的思想有些过时。
那位陆姑娘可是三弟喜欢的人, 晋阳毕竟只是姐姐，三弟这时正值慕少艾的年纪, 自然对姑娘比对长姐上心一些，对人家姑娘言听计从有什么问题！
太后又道：“我从前在京中从未听说过这姑娘的名号, 后来找了晋阳来一问，才知道是来自金城郡, 从前在那里开药铺的。虽然老三说她是大家主的闺女, 可在我看来也是个异数。我活了这么多年了, 从未听闻过还有这样一个陆家，还是看一看本人为好。”
太后自顾自说着话，皇帝却想到了自己和贵妃。
这位陆姑娘不够太后作为儿媳的标准，而他的贵妃绾绾也不够太后挑皇后的标准。
太后是真正的名门世家，认为只有名门世家的闺女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太后这么多年一直都对贵妃有怨气，觉得皇帝专宠却尚无子嗣，性子不够大气端庄，不足为一国之母，故而一直压着皇帝不许他立贵妃位后。
也因为太后这样的态度，贵妃和皇帝没少闹别扭。
太后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儿子儿媳造成了困扰，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时不时给贵妃甩脸，恨不能两人即刻黄了才好。
说话之间，大监带人来了，打断了母子两人的交流。
皇帝上来先说了几句场面话，道是自己早就听过陆姑娘美名，绾绾前些日身体不适，吃过她们保和堂的药物后，恢复很快，且很是钟意七巧斋的点心。
太后却沉下脸来：“皇帝当着客人，这样唤贵妃闺名实在不妥。”
容易让人看轻。
皇帝应了声“是”，声音意外的谦和，“是朕冒失了。”
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知微：“延王经过你指导后，比从前勤学上进了好些，朕和母后都十分欢喜。从前朕请了多少名家大儒都说不动他，只有陆姑娘一人能行。朕和母后都觉得陆姑娘是个奇女子，所以请来见见。”
知微忙道“没有”，都是延王殿下悟性好，才能短时间内进步神速。
太后笑了笑，道：“陆姑娘也实在是太谦虚了。”
这样家世好有能力的年轻的姑娘，难免都有些骄娇二气在身上，但在这个陆姑娘身上却不见分毫，太后见过本人后，终于放心了下来。
延王天天说陆姑娘好，太后还当他被迷了心窍。
结果今日一看，这姑娘光风霁月，明艳不失端庄，不是太后嫌弃自己儿子，人家应该根本就看不上延王。
正当这时候，台上起风了，太后便起身去后头更衣。
皇帝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此时太后一离开，几人说话便更是放松了几分。
皇帝先是叹出一口气来，对延王道，“你皇嫂不肯见我已有三日了，这次端午佳节也没有出来。”
延王好奇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别提了。”皇帝道，“还是那一些话，道是她为我忍受了好些的委屈，还说我如今也变了心，遇事只知道赏给她金银珠饰华服霓裳，不比从前有真心了。”
延王“嘶——”地一声，听了这话感觉有些牙疼。
和一旁的大监都是一脸“贵妃娘娘花样真多”的表情。
皇帝有些恋爱脑，对于这些人不理解自己感觉十分苦恼。
知微就表现地很见过世面了，毕竟前世见过各种小情侣之间的爱恨纠葛，贵妃娘娘这些想法在她看来是很正常的。
女孩子在恋爱的时候，更想要对方付出一些更加稀缺的东西。
比如每天忙于赚钱的人，赠予红包和礼物并不能打动恋人，付出时间和真情才是最难得的，反之亦然。
皇帝最是不缺这些金银珠宝，贵妃也沉浸在恋爱模式里面，反而觉得这些东西不是珍贵的。
延王也知道自己想法跟不上兄长的思想，便将知微推到前头，“陆姑娘聪明，不如让她给皇兄想想解决的办法。”
皇帝用求知的眼神看着知微：“陆姑娘请讲。”
知微清咳两声，道，“也许贵妃娘娘想要的并非金银赏赐，只是想要皇上您的陪伴而已，或者您能放下天子之尊，亲手给她做一些事情。对于您这样坐拥天下的人来说，赏赐并不等于真心，贵妃娘娘可能只是心里不踏实，更想确认您的心意，才会如此。”
知微对于贵妃和皇帝的爱情故事也早有耳闻。
她能够理解，像贵妃这样自幼千娇万宠长大，后来高嫁到皇家的姑娘，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不友好的婆婆，只能抓住仅仅一根稻草，也就是皇帝的真心，并急切想要寻找证据和证明。
看起来是有些矫情，但其实这也正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皇帝又一次叹气道：“朕已经陪了她很多，只要不上朝不批折子，都在宫中时时陪伴她。”
如今大周正值上升期，皇帝也比较醉心朝事。
知微算了一下，皇帝闲时较短，口中所谓的“时时陪伴”，一天最多两个时辰而已。
知微便询问皇帝，上次和贵妃一起出门什么时候。
皇帝卡了壳，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大概是三年前。
知微瞬间对这个皇帝有了定义，大概就是一个工作狂属性的恋爱脑了。
心中只有江山和贵妃美人。
知微道：“七夕快到了，正是女儿的节日，去年贵妃娘娘身子不好，也未得好好过节。我听延王殿下说，京郊就有温泉山庄。皇上到时可以带贵妃娘娘出门好好游玩一番，也好增进一下感情。”
皇帝并没有听出来知微的夹带私货，而是真心赞了一声“好主意”，但随之抛出来了另一个新问题：“那朝中政事又待如何？”
“放一天假期吧。”知微道，“让百姓们心中高兴，朝堂也能更加稳固。”
恋爱脑皇帝虽然心动了，但随之就纠结上了另一个问题。
“带着绾绾出去玩总要尽兴才好，可就出门一日，要怎么尽兴呢？起码要三日才好。只是若朕三日不上朝，只顾着陪绾绾出门，言官们难免话多……”
知微正要说话，延王却抢在了前面：“这个好说，皇兄你可以调整一些休沐，譬如官员们规定是一个月休息三日的，你可以把其中两天调过来就好了。”
这就出了个“调休”的主意。
知微：……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三人越说越兴奋，皇帝打算真心实意跟贵妃道歉，并拿出诚意来，便开口跟知微借来了模具，打算亲自给贵妃做巧果来吃。
贵妃和皇帝很快和好了，皇帝亲自给贵妃做巧果哄娘娘开心的事情不胫而走，引起了许多民间男子争相模仿。
各个世界都有相通之处，这里的乞巧节来源也是织女和凡间男子的爱情故事。
皇帝和贵妃因为巧果和好如初，然后开启了甜蜜的情人节气氛。
从前过七夕时候，大都是女儿乞巧给男子送礼物，表达思慕之情；现在更是添了一项，男子费心为妻子或是爱慕的女子送各样礼物，准备各色花样的巧果。
在知微的大力营销之下，各种花样的巧果都赋予了不同含义。
譬如海棠为“相思”，玫瑰为“心爱”，桃花为“思慕”，鸢尾为“长长久久”……
浓厚的过节气氛当中，七夕到了。
= =
此次七夕几乎成了民间的盛会，比起其他几个大节日也不差什么。
这次七夕，知微依然没有回天庭参加宫宴，而是留在凡间和大家一起庆祝狂欢，享受着自己忙碌一年收获的成果。
七夕当晚，知微提着兔子灯笼出门闲逛，远远看到一人身形有些相熟，走进了一看，竟是临安仙君。
临安仙君今日穿得很是随意，也没带什么人，看样子倒像是来出差的。
只是气质太过特别，叫知微一眼就认了出来。
如今已过戌时，因为过节的缘故，王城当中解了宵禁，如今满城花灯，点线交集，汇聚出别样的流光溢彩。
蓝岚被临时调回天庭筹办七夕宴会了，知微为了断掉延王不切实际的念想，一早就说自己有了约，实则一个人换了衣裳出来逛街。
临安也注意到了知微，对着她颔首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知微道：“和他们逛街有些逛不来，蓝岚有事先回了兰月殿，我索性就一个人出门逛一逛。”
临安仙君道：“这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你一个人待着也怪冷清。我知道这附近有个酒馆，味道不错，我从前下凡的时候曾去喝过几次。走吧，我请你喝酒。”
有人请喝酒自然不是坏事，尤其这个人还是和自己“一国”，知微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的确，在这样的节日氛围当中，一个人是有些孤独，就跟她前世听到的很多歌曲当中唱的，越热闹的地方就越会觉得孤独是一样的。
那家酒馆的确不远，两人步子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酒馆当中。
知微坐下来，对着临安仙君好奇道，“仙君此次下凡可是有什么差事？”
大过节的把人撵下来，多半还是急事。
哪知临安却道，这会儿出门只是例行巡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差事。
大过节的下来视察？
知微蹙眉。
这好像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斗部很普通的日常工作。
知微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仙君您……怎么这会儿就下凡了？”
不应该在天庭当中过节吗？
临安淡淡“嗯”了一声，“府里人太多了，不方便。”
知微想起思娴那日和她谈起的八卦，临安父母似乎一直在催婚。
虽然在仙界尤其天庭当中，有很多人都不把婚姻作为人生一项目标，觉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是一件坏事，譬如知微的师祖钟天便是如此。
但是临安的父母显然不是这一种。
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年少订婚，后来又有了临安这个孩子，生活过得幸福美满。
临安的父亲虽然是三品清君，天君的弟弟，但是未能免俗，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发现临安仙君被退婚后一直没有新的目标对象，便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同寻常。
临安平日当中忙东忙西，很少有时间和父母见面，到了节日里，大家凑在一处，未免就要被父母双亲催婚。
临安很明显不想面对这些情况。
既然临安不说，知微也就识趣儿的不问了。
毕竟依着她对于陆霄和唐楹的了解，不能保证这两个人日后不会像他们一样催婚。
现在嘲笑别人，将来也可能会被别人嘲笑。
倒不如从开始就不提得好。
知微低头默默喝起了店家珍藏的女儿红。
这种凡间的酒水比起前世烧烤店扎啤对知微的攻击力更小，只能说比喝普通白水更多了几分酒的味道而已，根本不上头的那种，反而越喝心情越是愉悦一些。
临安看了一眼自顾自饮酒的知微，突然问道，“你是兰月殿的？”
知微点头，应了声“是”。
临安道：“前儿看到你们德月仙君打了报告，等到进了九月里后，就要把那两个九品仙君的空缺填起来了。”
知微心中一动，不再继续饮酒，而是放下了酒杯，认真听临安继续往下说。
临安道，“只是这会儿还没定人选，想来等七夕过后就能有了。”
知微道：“是啊，也该选出来了。”
否则这么多人盯着，弄得人心浮动也不是个办法。
临安又道，“之前有一次和德月仙君在法会上遇到，也聊了几句，她似乎很看好你。且你如今来天庭入职满了一年，也是有资格竞争的。”
“那也只是有资格而已。”知微道，“若是论资排辈，我前头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钟沁，早来了兰月殿中供职很多年，也是殿里一直内定的九品仙君人选。”
“还有一个是思娴，你知道的，是你们斗部云川仙君的女儿，能力什么的且先不论，她年纪比我长，当初考进来时候，分数也高过我很多。”
临安却道，这些东西都不是你能决定的，只管先等着好好配合才是，不过有件事情，是你应该争取的，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你一下。
知微问道：“什么？”
临安道：“你的修为。”
知微越发奇怪起来：“我的修为怎么了”
这些斗部仙君看来也不甚忙碌，一个个的不好好当差，都盯着她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修为低这事她也是不想的，可这东西由次到好总需要一个过程，总不能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是？
临安全完没有意识到知微的小情绪，而是中规中矩的评价道：“你的修为的确很是差了些火候。你要知道，受封九品仙君对于个人修为是有很大要求的，若是达不到天规里定下的层级，就要等到修行完成后才能晋封。”
知微原本以为来了天庭之后就不用层级考试了，谁知这会儿依然还要，且依着常理来说，天庭的层级考试一定比她从前在家时候难得多。
临安继续道：“你现在的情况，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很难，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若是有什么疑惑，可以来找我。”
临安看知微一直蹙眉不语，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看样子她也是为着这件事发愁了吧？临安仙君想了想，对知微安慰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心，现如今你们殿里晋升九品仙君也是三选二，你也未必能上，仙官对于修为是没有要求的。”
只要天庭招录考试及格就成了。
知微：……
谢谢，有被安慰到。
灯火阑珊里，延王提着特意请工匠为知微打造的白玉莲花灯，看着那一对气质绝好的青年男女，坐在那里把酒言欢，原本普通的小酒馆似乎也被镀上一层别样的光辉。
延王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蓬荜生辉”的真正含义。
也许只有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才能常伴她左右，让她收起身上的那种漫不经心和疏离感。
再这样美好甜蜜的节日里，延王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 =
等到差事结束之后，知微和蓝岚等人也得以重返天庭，德月和宝镜两位仙君专程给她们设了小宴给她们庆祝。
说是今年的业绩着实很厉害，比起去年时候翻了三番不止，而其中大周的五个州十成当中占了八成。
竞赛结果不言而喻。
知微终于也如愿得到了那件最是上乘法器，盘算着等到有假期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父亲送过去。
这一送就可以保得父亲百年无虞。
所有仙官当中，知微分得功德最多，几乎要跟宣明仙君齐平，蓝岚也得到了更加超出预期的功德。
宴会结束后，知微和蓝岚回到处所，又自己开了酒庆祝。
这次办差比她们想象当中更是顺利，且取得了圆满而丰收的结局，很值得大醉一场。
喝过第二场之后，知微扑到自己想念多日的玄玉床上，睡了满满三日，醒来后更觉神清气爽，异常满足，这些日的焦虑和疲惫一扫而空。
今年的功德很快就分到了每个人手中，知微依着从前的方法将功德转化完毕后，又想起临安仙君七夕夜里对自己说过的话——
关于九品仙君对于修为的那些要求。
知微记得，在她刚来兰月殿的时候，是从来没有生出过想要做九品仙君的心思的，但是这会儿再想临安仙君的那些话，心中有一种难以把控的冲撞情绪，一时之间有些按耐不住。
知微坐下来，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应该就是因为这次事情办得不错，九品仙君对于她来说再不是遥不可及的星辰，而是有了一些希望的愿望。
所以难免也起了想要抵达的心思。
人在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是不会生出希冀的，这会儿有了希望，反而有些心乱了。
正在这时，知微收到了北海水君夫人的燕子笺，说是请她明日过来北海，参加小龙女果果的拜师礼。
据说北海水君原本想出了正月就操办谢师宴的，被夫人拦住了。据说夫人专门根据小龙女的生辰推算，这拜师礼一定要悬在八月才好。
知微从前只听说过，成婚之时要根据属相选月份，为行嫁月，譬如属兔属鸡之人一般选在正月和七月，属虎属猴之人则是二月和八月，属蛇属猪是三月和九月……却不想拜师礼也会根据生辰选择月份。【1】
不过依着这个说法，知微觉得自己一定和果果的命相很是相合。
连果果生辰都在帮她，等她一切忙完了尘埃落定后才行拜师礼，什么都不耽误，可不就是最相合的！
北海的拜师礼举行得隆重而盛大，其他水域的几位水君家属也都过来观礼，北海水君夫人热情地带着知微介绍给了大家，从此她北海小公主仙师的位置也算坐稳了。
这次拜师礼上，知微也见到了小龙女的另两个兄长。
不得不说，北海水君的几个儿子生得都不错，各有各的好看。
但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更熟悉的缘故，知微总觉得还是三皇子容成仙君看着更顺眼一些。
参加完拜师宴后，知微从北海返还天庭，意外地又稀客来访。
正是小天使唐菲。
知微将唐菲让进屋来，为她沏了北海水君夫人打包送给她的花茶。
唐菲的确有事要说，此时心不在焉地用了一口茶水，对着知微小声道，“德月仙君惯用的那款墨锭没了，我从御监司取了一些新的来，送去了她的书房里。当时她就坐在那里写一份奏书，似乎是关于九品仙君人选的事情。”
唐菲顿了顿，更是压低了声音道：“德月仙君写下的两个名字，正是你和思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