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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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了，还是吓傻了？”他把吸管插入手中的奶茶，递了过去，浅笑看她。
乔小伍把目光移回饭盒，在木凳上左右调整着坐姿——今天板凳格外生硬。
高三课业繁忙，午休时间，几乎班级有一半人都在班里。
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同学的目光，如芒在背。
“你怎么来了？”她快速接过奶茶嘟囔道。
“怎么？嫌弃我？”林沐风勾了勾唇角，手里把在外面买来的韩餐一盒盒打开——吞拿鱼寿司，海鲜饼和小伍爱喝的海带汤。想给她换换口味。
“嘘！别说了。”
她警觉地回头张望，斜后座的八卦女王李晓钰，听到那句男神的小幽怨，已经激动地“流窜”到她的好友座位旁，打算同声传译了。
小伍凶狠丢给林沐风一个“你看！”的表情。
“寒假只有一个多月，一周只见你一次，不太够。”男生细心地把热汤摆在她面前，“都是给你买的，多吃点。”
他带着一脸饲养员的真诚微笑说道。
小圆脸**头女孩的小眼神哀怨悱恻，把我当成猪吗，这样投喂。
乔小伍上高三才半年时间，就胖了15斤，本就脸上有肉的她，积了层厚厚的双下巴。因为身材的变化，每次见林沐风之前她都有些焦虑。
可每每提及，他都在电话里说觉得很可爱，能娶个小胖丫头回家该是福气。
窘地小伍不敢再提了，自己才成年，总说什么娶不娶的。
理解她的害羞和尴尬，林沐风也不敢多逗。只静静陪她吃饭，两人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张老师，有事吗？”前排英语课代表张萌的声音倏然传来。
小伍猛一抬头，嘴唇都失了血色。
张舒老师正手拿一打对半撕开的a4纸，从班级门口进来。
“呐，今天午睡前十分钟，让大家练会字。”她把白纸交给课代表，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视班级。
据张舒的经验，在实验高中所在省份，每份英文高考试卷的作文一项，评分老师的阅卷时间都不超过10秒钟。
在这短以秒记的时间里，第一印象几乎起了决定性作用。
所以她给学生布置了一项任务，高三这一年，除了学习，还要练字。
写出的字不能是简单“工整”就行，而是要像电脑打出来的字一样，标准而美观。
字母之间的间隙相等，整体要在同一水平线。该直的字母不能歪斜，该圆的字母要像圆规画出的小圆一样准确。
总之，工整得叫人“拍案叫绝”才行。
她所带班级的成绩总比其他金牌老师的班级还要高出2-3分，正是出于此因。
学生没时间，她就抢一些细碎的午睡时间或是早习时间监督他们练字。
班里同学看到她手里拿着那极具代表性的小纸，就知道今天午睡又泡汤了。
小伍现在完全顾不上是否能午睡，她只愿自己可以穿上哈利波特的隐身衣，就此消失于无形。
“呵……真行。”张舒虽双眼800度近视，戴上眼镜目光却比老鹰还要犀利，正如她平日所言，“你们在下面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恋爱都谈到班里了，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碍于林沐风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张舒并没把话说出口。
只阴阳怪气地叹了一声，明晃晃地抛给小伍一个鄙夷的眼神。好像在说，“看吧，我当初说你不知羞耻，果然没错！”
小伍紧紧抓着筷子，指尖都不见了血色。
正当张舒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而去时，林沐风把眼光从小伍脸上移了过去，突然起身，开口叫住了她，“您是张舒老师吧，久仰大名。”
被清北尖子生褒赞，张舒心里有一丝得意，毕竟清北是她学生时代难以企及的梦想，她推了推眼镜，昂着头等他后话。
“老师，乔岱妩最近英文有进步，多亏您教导有方。”男生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卑不亢。
只一人能听出，这平静的背后有丝许冷意，女孩抬头望他。
张老师十分得意，又扶正眼镜欣赏了一下，小伙子真是才貌双全，她满意回道，
“清北高材生就是不一样，明辨是非，识大体。你也赶紧督促一下这位吧，扶她一扶，否则以后……呵呵，都不好说。”
“您说得对。”林沐风直视张舒轻笑道。
“学业上我会帮小伍。不过她的成绩在中上游，也没您说的那么差。况且除了上好大学之外，评判人的标准不止一种。”
“在我眼里她既努力又优秀，有很多值得我学习和欣赏之处。”
“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以后就有苦头吃了。”张舒觉得小伙子终究还是太年轻，对他所言有些不屑，不就是看脸吗？
“唯有一点，张老师，下次您再想找人出气时，千万别拿我说事了。”
林沐风话锋一转，“毕竟毕业后我是想回彭城工作的，乔岱妩若在本地上大学，以她的才华、能力、家世和人脉，一定比我根基要稳，到时免不了我要靠她。”
“您这么说，万一她迁怒到我身上，以此为借口不肯帮我了怎么办？”
“毕竟我还想做个菟丝花呢。”
此话一出，后排人只恨没把手机掏出来录像。看看张姐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到底谁也没敢动作。
“你说什么？！靠她？你是清北的高材生，是国之重器哎，怎么会讲出这种话？”张舒不止被打脸，还有种滤镜破碎的感觉。
为了替小姑娘说话也不至于如此自降身价，昏头了吧？
“国之重器也是人，就不能依靠别人了吗？还是您觉得伴侣之间不该相互依赖，相互扶持？”
“不论男人女人，一旦依靠另一半，就是不知羞耻的菟丝花了？那您觉得婚姻的社会价值何在？人存于社会的几多关系，又有何意义？”
“为人师者。”林沐风的话音铿锵有力。
“传递这种价值观，对吗？以错误价值观，贬低控制学生，您不惭愧吗？”
张舒从一开始就被绕进语境，被接连追问几题，她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只有大脑嗡嗡作响。
刚想转身离去，又听到“为人师者”四个大字，走不动了，她突然有些委屈，怯声解释道，“我……我也是为了她好。”
“任何以‘为他人好’为借口的贬低和控制都是低劣的行为，大多是为了自身利益和强调自身存在的价值。真正灵魂高贵的人，不会轻易贬低他人，而是懂得包容和尊重的。”
“哪怕是父母对子女，师长对学生，都理应如此，在尊重的前提下引导。”
“至少我的老师就是这样对我们的。”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叫以德服人。”最后四字不轻不重地砸在张舒脸上。
整个教室气氛沸腾，后排几个不怕死的同学早就开始录像了。
张舒老师彻底慌了，往日气势全无，只“我……你……”地嘴巴一开一合，说不出半句完整话语。
“我认为您享有优秀教师的称号，却没有履行一个普通教师的基本准则。当众以错误的主观想法侮辱学生人格。”
“有人指出您的错误后，您又用冷暴力，精神霸陵学生。在备考关键期，对其不管不顾。”
“您要向乔岱妩道歉。”
林沐风的方框镜片遮挡不住犀利目光，他不卑不亢地盯着对方，一字一句如击玉敲金，彻底展现出她所提到的“国之重器”的风采。
“我……”张舒老师心理防线全面崩盘，双眼微红，竟是要流眼泪的样子。
林沐风把盯着他哑口无言的小伍拉了起来。
小伍倒也没觉得他能说出这些话有什么反常。
主要感叹她和阿木交往不到一年的时间，从没见过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回首看看张舒老师快哭了的样子，心下感慨铁娘子也有脆弱的时候。
可林沐风也没轻易饶了张舒老师，继续字字诛心，“您一定感到被误解和委屈，当初您在小伍的同学和好友面前，说她不知羞耻时，她的感受也是这样吧”
“阿，也许更难过，毕竟比起您，她还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孩子。”
小伍连忙拽林沐风袖口，她始终觉着，逼一个不会承认错误的人道歉，是没用的。
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她好好的，也懒得怨恨老师了，她用恳切的眼神告诉他差不多行了，可别搞事了。
“如果您继续‘不知悔改’，那就没法教育学生‘知错能改’。”
“道歉是您的选择，我不会逼您。但如果今后张老师再用侮辱性词汇责骂小伍，或是对她的学业不管不顾。我在首都有很多同学，有学媒体的，学新闻的，也有学it的，他们不会介意帮我一把，顺便锻炼自己的专业技能。”
“……”
“乔岱妩……”
正当小伍急着让林沐风闭嘴坐下时，张舒老师开口说话了。
“那天……是我话说重了，没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老师给你道歉。”
张舒理智方才归位，羞于伸手擦脸上的一行泪，只咽下哽咽，用着最后的尊严说道。
小伍怔愣地盯望老师，眼泪瞬间盈满双眼，大颗豆子掉落下来。她知道自己不是老师说的那样，但这不代表她不委屈。
女孩走去前排，从兜里拿给老师一张面纸，压了压哭声说道，
“老师，我接受您的道歉，您……别哭了。”
她本想说没事，没关系。但她的确不赞同张老师平日里打着“教书育人”的幌子口不择言，所以说不出口，改成了别的。
听到那句“我接受您的道歉。”林沐风才终于满意了。
他眉眼轻扬，微抬的下巴出卖了心里的骄傲，心道不愧是我林沐风的女朋友。该接受时候就要接受，与其做个人见人欺的善人，倒还不如做个“恶人”来得痛快。
张舒低垂着头，看着手里的面纸心情复杂。只撑着面子说了几句没事，就回头走了。
舒姐刚一出门，屋内的30多人轰然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被备考熬得仿佛失去灵魂的这些青少年，好像都在这一刻觉醒了……
张舒黯然离去，听到欢腾声响也没再歇斯底里。
失人心者，怒吼也无济于事。
也许自己和清北的差距就在这里吧……
又过了几天时间，流言才渐渐平息。
太阳照常升起，课业依旧繁忙。
可在小伍心中，这件事在张老师道歉那一刻起，就彻底翻篇了。
高三生因为“人生大事”需要倾注大部分精力，所以私下激动谈论过几次后，就没人再提了，只当作是繁长主旋律中一段激昂的插曲。
不过，新的传说在实验中学里流传开来。
此事传到高一、高二学弟妹那里，发酵方式就不同了。
叛逆能量被常年压抑的他们，津津乐道地反复转载校论坛、贴吧上的视频，也由他们把林沐风小伍这对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传给后来的学弟学妹。
几个版本下来，传说被改编成什么样不知道。
只有一件事确定——金牌教师张舒，在接下来几十年的教育生涯里，每当小脾气狂躁，想要对学生毒言相向时，都会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的事。
有些教育方式，在某些时代兴许管用。
但在新的时代，必将引起“不合时宜”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