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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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为皇室公主怎么能说走就走，礼服要重做，食材要保证新鲜，点心饮料也不可或缺，再考虑到上百个护卫和车夫仆人的吃喝。光是组织车队就得花费好几天，乃至几个星期。作为随行人员之一，里昂也就只能等了。
堂堂屠龙勇者在首都阿尔道夫肯定有住所，曾经也有过佣人（绝非年轻女佣，只是一对来自边境省的老夫妻，我可以替勇者作证）。但自从那次意外之后（死翘翘），帮佣们已经被遣散回老家，只剩宅子留下来供人吊唁。
所以勇者阁下倒不至于无家可归，别太介意积满灰尘的家具和墙角的蜘蛛网即可。
虽然没有明说，但陛下确实暗示过他最好少出门，因为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并非每一双都是友善的。
然而主观想法终究是要受到客观条件限制。
首先是慕名而来的崇拜者每天都络绎不绝，地位高的贵族或发请帖，或亲自登门拜访，无论哪种都很难拒绝。普通人倒是没这么霸道，可表达的方式更让里昂受不了。这些人直接堵在他家门外，打好地铺当街露宿，不见到“活圣人”誓不罢休。
热情的崇拜者正从十里八乡往阿尔道夫赶，窗户外面那些都是附近村里的，据说更远的还在路上。都城商人绝不会放过这种赚大钱的机会，从吃喝到铺盖再到连夜赶制的勇者雕像，无所不卖。里昂的好邻居也开放了自家住宅，以充做临时旅馆。才短短几天，屠龙勇者家附近就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集市，到了夜半三更也不休息。
窗外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门里面也不得安生，不管里昂做什么事，只要敢打开窗户，立刻便会收获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即使我们的大英雄像被针扎似的缩回头，也丝毫不影响大家的热情。
想要继续缩在墙角里美滋滋地睡地板，已经是不可能了。但这都不是最要命的，在浑浑噩噩混了好几天之后，里昂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干什么，而且非干不可。
如果说地狱的折磨搞乱了他脑子，让他不敢像正常人那样睡床，非得缩进角落用后背抵住墙，以中断那个不停地往下掉，直到掉回地狱里的噩梦。
即便如此，里昂好歹没变成彻头彻尾的傻瓜，也知道门外有这么多盯梢的，就不要走正门，以及后门。
他明智地选择了去翻窗户，敏捷的身手与屠龙伟业无关，只得益于以前跟有妇之夫的偷鸡摸狗，再加上一点点月黑风高的天时地利。趁着绝大多数崇拜者都已酣然入睡，里昂终于溜之大吉，离开了他在事实上成了监狱的家。
外面的世界无边无际，这是当他溜出了睡满人的小巷，抬头看天时的第一感触。在里昂眼里，天空总算不再是连成一体的屋檐。
闪烁的点点繁星占据了整片夜空，而一轮金黄色的饱满圆月则是其中最为瞩目的。黑，白，金，黄……哦，天呐！这世上竟有如此多的色彩。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
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
里昂仰起了脸就再也放不下去，他舍不得挪开眼睛，星空的内容过于丰富了，对他来说。
在地狱里，一切都是红色的，连恶魔的皮肤也是，包括了阿什莉。
阿什莉？他摇摇头，心中感叹总算想起了救命恩人的名字。接下来要做的，是回忆起阿什莉的长相……
“这大晚上的，你是要去哪儿啊？”一声问话突如其来，
有点偷袭的味道，听起来却是懒洋洋的，调侃的意味远在出人意料之外。
至少听声音，问话的人绝对算是友善，可大英雄仍被吓得一哆嗦，继而僵在那里，连根手指都不敢动，像是刚获释的囚犯。
丢人现眼的应激反应大大出乎了提问者的意料，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跟上来把对话继续下去，而是愣在后面。等到看出里昂确实没有转身回头的意思，才不得不采取主动，大费周章绕到他脸前。
来者是位女士，从穿衣打扮和落落大方的走路姿态看，社会地位想必不低。都说黑色是种比黑夜本身都暗的颜色，谁要穿黑衣走在夜里反而更显眼，这句话是一点错都没有。
艾米莉·卡洛特明明已经有一头黑色披肩长发了，偏偏她又喜欢穿深紫色的修身长袍，仿佛头发本身并不足以强调主人对暗色调的喜爱。
“认不出我了？”艾米莉睁大眼撑起了眉毛，既有开玩笑的意味，也有真实的不满暗藏其中。
她的上个问题没得到回答，这个问题也是。
在都城阿尔道夫某条阴暗寂静的大街上，女法师和屠龙勇者对视良久，调侃暗示与自以为的幽默对上了全然的呆若木鸡，一方唯有先行放低姿态了。
明明以前她经常这样开玩笑，比如忽然用传送术闪现到里昂身边，再狠狠地吓吓他。可是这会儿看到里昂瞪着眼睛忘了记眨，而且呼吸急促，明显是没能够理解这种玩笑。
一阵心痛涌了上来，只因她非常清楚是什么东西，以及什么事，才把能砍下巨龙脑袋的好汉子摧残成这副模样。
“好啦，好啦，对不起。”艾米莉说着靠上去，又抬起手想摸里昂的脸颊。这些动作都是自然而然，充满了下意识的。
千言万语也难及肢体的温柔触碰，尤其是来自于漂亮女性。艾米莉能如此以为，不是因为自恋，而是源于彼此的过往。
可是等里昂看见她伸过来的手，那双已经瞪大的眼睛竟然再次扩张，大到眼球都差点掉出去。他接下来的反应更是出人意料，甚至于是侮辱了艾米莉。
里昂向后跳着躲开，像在躲避一条咬人的毒蛇，而实际上那只是艾米莉僵在半空中的手。
若非亲眼所见，了解了里昂遭受过的磨难，艾米莉早就负气而去了。她跟他以前算是情侣，可如今呢？
女法师用几不可闻的叹息舒缓了心情，把所有委屈和失望都化为了一次微微皱眉，之后便被重新浮上脸的微笑所取代。
这回，她吸取了教训，改为慢慢朝前走。
好消息是里昂终于不躲了，坏消息是里昂仍然拒绝被她挽住胳膊，好像她会咬人。
形势所迫，她只得放弃了手挽手的打算，跟里昂·伍德并肩行走。两人都是沉默寡言，周围响起的声音只有蛐蛐的鸣叫，和鞋底与石板的摩擦。
等他俩好不容易用脚把这条街给丈量完，走到了街道的尽头，里昂清了清嗓子，是要准备说什么。
“我，我，”
他试了几次都没能说出去，可能跟艾米莉抬头看他有关。
“……我要去小娜家。”
好不容易才说出了口，太不容易了。
“哦……”艾米莉闻言低下了头。
她站住了，看样子是打算就此告别。
接下来的话，里昂对天发誓都是地狱搅乱了他的脑子，才这么说的。
“你也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