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先遣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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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山眼里，记事仙官就像个报丧鸟，只要他来了就没有一次是好事。竹山就打着伞在雨中站着，直到仙官从屋里走出。
实话说，仙官看起来并不讨厌，反而更像儒家最典型的那种温润的中年文官。可竹山怎么看他都不太顺眼，但出于礼貌还是与客人道别。
李微言见他浑身衣服都湿了个七七八八，心疼不已，连忙去衣柜里翻出换洗衣物。“真是的，阿竹你怎么就傻站在雨里啊，我看看…嗯…这件不错。”
“明日，还走吗？”竹山看着她，湿漉漉的碎发挡着目光，晦暗不明。
李微言有些尴尬地拿起一套衣服：“换这件吧……上次刚做的，你还没穿过。”
“明日……”
见实在逃不过，李微言只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答道：“过几日吧，大雨泥泞，路也不太好走，过几日再走。”
“过几日是几日。”
李微言噎住，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默默替他宽衣。二人相顾无言。
直到替竹山换上新衣，李微言才道：“我已同他说过了，此事了结后，我便会辞去天界总务司的职务。”
竹山这才恢复了几分神采：“当真？”
“当真。”
“不许骗我。”
“绝不骗你。”
竹山的心虽然放下了一些，可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天界会这样轻轻松松放过言儿吗？
自从得知了李微言的身份，竹山的心没有一天不悬着。他每日都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像只是在一层易破的纸壳上，他的妻子也并没有真正在他身边，他与妻子间始终隔着一层以凡人之身不可逾越的障壁。
她的世界里，有人，神，妖魔，三界众生，而他却只困身于这小小的村镇。她所见所知，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她所要面对的一切，他也只能靠自己贫瘠的认知去猜测。
这比以前在家中与同族兄弟长辈勾心斗角还要让他胆战心惊。像是蒙着眼睛走在悬崖边。
他过去从未将那些所谓的同族家人放在心上。可现在不一样，他的妻子，他的爱人，这个小家，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了。
仙人也好，妖魔也罢，只要她还在身边就好。可如今这样简单的期盼都难以达成。
屋外的雨还下着。
卢昇在大雨中好不容易把翻白肚的死鱼捞上来，用灵网兜着往李微言家那边走。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路上没什么人，不过还是有农户把这兜子鱼用几乎白拿的价格收走做饲料，解了卢昇的燃眉之急。
他顶着雨跑回竹林，却发现李微言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重。
卢昇有点搞不明白。
不过他也不用明白，因为还没等他坐下休息喘口气，李微言就已经下了逐客令让他赶紧回归云山。卢昇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被踹出门。
“前辈……还下着雨呢……”
“就是下刀子你也给我赶紧回去。”
听李微言这样说，卢昇也只得顶着雨御剑离开，临走前把储物囊里这次带来的仙草全留下了。
卢昇本就是迷迷糊糊地被师门遣过来，现在又迷迷糊糊地被前辈赶回去。来的时候是借了师父的神行咒而来，回去的时候自己御剑才发觉一路上已经有不少地方魔气泛滥。
浓重的魔气逼得他御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得益于这两天御水术的精进，其他的御物术也有长足进步，毕竟连水这样无形体的东西都能控制，相比起来，有形体的东西操控起来便更加得心应手。
他甚至觉得灵海似乎都深厚了几分。
竹庐之中，李微言只是静静地依偎在竹先生怀里。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有竹林被雨拍打的沙沙声，有雨点摔到屋顶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顺着屋檐流淌下来，有时骤风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哗哗声。
因为大雨温度骤降，二人还披了张毯子。
这种天气适合在家看书。只是现在谁也没有心思看书。
竹山看着缩在怀里半寐的妻子，不知怎的竟生出了想要将她锁在身边，不再让她到任何地方去，也不再让她受任何伤的想法。但随即他就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心中暗暗谴责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他真的不愿意让她再离开。
谁知道这次又要离开几天，又要面对怎样的妖魔，受怎样的伤。
在那次发现伤口之后，她似乎再没带着伤回来过。竹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是不是在外边遍体鳞伤，回来之前又把伤口复原，再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这次不仅那个仙官来了，似乎连那个小仙长背后的仙门也有牵扯。这叫他如何能安心。
心绪纷乱，令人静心的雨声听着都让人烦乱。
“唔……”李微言半睡半醒间觉得夫君的手在上下游走，她迷迷糊糊地环上竹山的脖颈，任他耍弄。
也许这样会让他安心些？
竹山将妻子缓缓放倒，将她限于身下。
大雨之下纷繁杂乱的声音中也不知是雨声还是欢好之声。
竹山好像在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李微言真正属于他，只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什么法力通天的仙人星君，或是什么其他的身份。
她的眼中此刻也只有自己。不必想什么斩妖除魔，也不必想什么天下众生，只需想着他，看着他就好。除了这里，哪也不必想，不必去。
一番**后，伴着雨声，二人相拥而眠。
而李微言的□□已经神游在上界大人物们的战前会议上旁听了。天界颇有地位的上仙在为了讨伐魔界的战斗如何布局吵得不可开交。
“让那些下界的凡人先去解决涌出来的低等魔潮有何不可，吾等天仙之尊，自然是没必要脏手。”
“那些凡人要是死光了，占据人间那些麻烦的杂碎你去处理么？！”
“凡人终究是凡人，就算丢到前线也挡不住几时几刻，还会妨碍吾麾下将士进军。”
“长戎将军所言甚是，本尊也深以为意。若是人间修仙门派折损过多，天界对人间的掌控力也会动摇，到时岂不得不偿失。”
“呲，那要冲锋你们去冲锋，吾等可不会行这样的愚行。”
李微言本以为来旁听个众神会议应该不怎么费神，如今却被吵得脑瓜子疼。
若不是这会议确实重要，她丢个简易□□过来，听完再带着记忆回来便是，也不至于现在头痛不已。
她只是个卒子，大人物们说什么她做什么就是了。
“那不如让人仙去打头阵，人仙们有此机会报效天族，想必也是不会有意见的吧。”
长戎看了眼角落的李微言，李微言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特别的神色。
“玉棯仙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既已得了神格，又岂有人仙天仙之分！”一位比较高阶的人仙神君怒而骂道。
场子里立刻骂做一片。
李微言掏了掏耳朵，实在被吵得头疼。
最后还是未见身形的天君陛下从云霄之上发出斥责，众神才噤声。
他们吵些啥啊，反正到时候负责打仗的主力还是长戎麾下的天兵和总务司这边的信员。大人物们能现身装个b，放几个神级法术刷刷存在感然后等着回去领赏就差不多了。
“无名星君，你与人间修仙门派交往颇深，你如何看。”长戎突然点名，李微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能怎么看，她不就是被迫接了个接洽的活吗怎么就交往颇深了。
这时众神的目光都落到角落里这个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无名星君身上。李微言尴尬地咳了两声。
“我觉着，天衍神尊的话确实有理，况且如今除了魔界，人间也四处魔祸，着实影响天族威严，不如就让各家门派全力清剿，以除天界后顾之忧。不是比扔到前线挡个几炷香时间有用多了。”
长戎对她能说这么一长串这件事还挺惊讶的，他还以为她会随意敷衍两句了事呢。不过转念一想，她不忍凡人去送死，倒也确实是她的作风。
李微言的话虽然没什么分量，不过也确有道理。毕竟事后处理人间那些数量众多又零碎的魔族这种事情，他们可不想去干。更别说那些魔族搞出来数量众多的人傀。
最后还是身为武神的长戎出面，敲定了最后的结论。这次宣战至少要让魔族暂时失去扩张的能力，然后再次封锁交界地，流窜于人间的魔族便遣一队总务司信员协同人间仙门一道处理。
不得不说陛下最亲信的武神大人说话分量还是很够的。定了结论之后诸神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会开完了李微言就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了，却被长戎叫住。
“将军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马上要打仗了，你一点不慌？”长戎在李微言面前并没有那副上神的架子。
“慌也躲不过啊，到时候将军大人您指哪我打哪便是。”李微言耸耸肩。
“什么也不想，就等着打仗，吾怎会有你这般的兵士。”
李微言轻笑：“反正只要知道听您的指挥能赢就是了，我还能顺带挣点功绩，说不准还能涨涨津贴。”
长戎摇摇头：“李微言，你知道，吾要交给你的事，可从来不会是轻松挣功绩的事情。”
李微言微微眯起眼睛，想着这位老上司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看来在人间的这几年确实让你惰怠了不少，是心有牵挂，不敢赴死了？”
李微言心说你这不是废话。
“不过此事，吾只放心让你来办。”
李微言叹了口气，认命一般随着长戎前往模拟沙盘等候指示。反正以前在他手下就一直被当成先遣兵来用，将军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习……“让我现在进入魔界？？！将军你疯了吧？？”
“且不说魔界此刻陈兵百万蓄势待发，交界地根本连蚊子也飞不进去，除去魔界九使魔界如今还坐镇三位魔尊，您知道的吧？”
“知道。”
“那您还让我进？”
“没错。”
长戎把她当战神来使的吗？？
“吾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绕开交界地进入魔界，不会惊动任何人。”长戎语气从容，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
“哪？”
“天壑。”
李微言没听过这个地名。本来在跟长戎前往天壑都路上她还有心思开开玩笑，但是当她被长戎带到天壑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清醒了。
天壑地处天界极北，看起来简直像是创世的某位神灵一刀劈出来的巨大裂口，南北两端延伸到天边，裂口极大，天池的水一直从天宫流淌千万里汇聚到这里然后化作气势滂沱的巨大瀑布从裂口落进看不见底的深渊。
“将军，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从，这里，跳下去吧？”李微言有些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是，天壑直通魔界。”
如果不是李微言跟长戎干过几百年知道他的为人的话，她绝对会毫不怀疑地认为他是假公济私想搞死她。
“我能拒绝吗？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是，家里还有人要我养。”
长戎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回头，津贴能加吗？抚恤金的话直接寄到我夫君那……”
“升神位都可以。”
“那先给我几炷香时间，我回去交代一下后事。”
“可。”
竹山正睡的迷糊，枕边人却突然坐起，急急忙忙地把他摇醒。他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见李微言已经爬起来迅速穿好衣物，手中划出符咒直丢到天上。
然后就拖出装玄石的箱子，往兜里塞玄石。
“言儿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天界急召，时间不多了。”李微言瞬间捞空了大半箱子。
“这么急？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竹山正困惑间，李微言就已经把一柄剑塞到他怀里。
“言儿……我不会用剑的……”
“问题不大，一柄剑护主，你好生佩戴着就是，哦对了。”李微言又在自己的兜里摸来摸去，囫囵掏出几样法器丢进他怀里。
“这是缚妖索，基本上能捆住大多数的妖魔，还有镇宝符，放在家里就没有妖魔能侵入，还有……”
竹山看着这些花里胡哨的法宝，眼中困惑愈深。
“哦对了还有，我师父给的护身符。”李微言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直贴身佩戴的太极吊坠，然后给竹山戴上。
“这些都给我，那你用什么？”
“我有斩神刀就够用了，对了阿竹，你一定要记好，这段时间无论是谁来，你都不能离开江林县，若是遇到危险，就回到竹林，妖邪轻易进不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微言苦笑：“因为你夫人我本事不够，让妖魔跑到人间来了。接下来我可能要出门许多天去解决这件事，阿竹一定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竹山拉住了她的袖子。“一定要去么？”
“一定要去。”李微言轻轻地吻了他一下。“等我回来。”
“一定要记得早些回来。”竹山神色担忧。
“嗯，一定。那我走啦！”李微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做了个非常浮夸的将士出征的动作，逗得竹山发笑，然后推门而出。
待到竹山抱着剑追出门去，门外已经没有了人影，只有下个不停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