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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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心在吴宙递过来的手术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傍晚程星赶到医院的时候，木已成舟，手术日期订在了三天后，这三天晚心需要做一系列详密的检查，确保手术能够顺利进行。
晚心背对着她，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像一条脱了水奄奄一息的鱼。
程星在楼下找到吴宙，他靠在白色的墙上，站在房子的阴影里，指间夹了一根烟。
“吴宙。”
他抬头，眉眼之间是化不开的疲累。
她朝他走去，他见状扔了手里燃着的烟，用脚踩灭了光亮。
走到他面前，她开门见山地问：“你对晚心做了什么？”
吴宙低沉地说：“我不想伤害她，但没有办法，我得让她彻底死心。”
程星大概猜到吴宙做了什么，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不太赞同他的处理方式，晚心是需要知道真相，但不是在身心俱疲的现在。
“吴宙，她看起来好可怜，你不应该逼她的。”
“她会好起来的，等手术结束，她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
程星苦笑一声，“真的吗？”
吴宙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一定。”
程星长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手术真的不会有风险吗”
吴宙的脸上忽明忽暗，“医生很专业，不会有风险。”
手术前的那三天，程星过得很痛苦，她陪着晚心做各式各样的检查，看着护士拿针从晚心胳膊里抽出一管又一管的血。
她的胳膊很细，皮肤白皙，青色的血管很容易被抽出血来，程星用手捂住她灰暗无光的眼睛，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忍一下，会好起来的。”
晚心出奇的平静，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她像极一个漂亮的布娃娃，任人摆布自己的身体，仿佛压根感觉不到痛一样。
直到进手术室前的十几分钟，她对程星说：“星，你能陪我去洗手间吗？”
程星看着她惨白的脸，心如刀割地说：“好。”
一旁的吴宙没有反对，程星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了洗手间。
一进到洗手间，晚心立即把门关上，一脸防备的样子。
“星星，你能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吗？”
晚心的眼睛里出现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是做出决定之后，她第一次表露自己想要什么。
程星看着难受，侧过身子避开她的目光问：“你还想联系那个人？”
“星，我的心已经死了。”晚心淡淡地说，“但还有一个问题，我很想知道答案。”
“有意义吗？”程星难受地扶额。
“有，我想自己画上句点。”
程星把手机从牛仔裤里掏出来，晚心接过手机，按下那一行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而上天似乎一点都不眷顾晚心，她打了七次，一直没有人接通。
冰冷机械的女声一点一点敲碎晚心最后的妄想，最后她垂下手，靠在洗手间的木门上无声地掉眼泪。
程星把她抱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晚心的泪水浸湿程星的衣服，程星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夏日的午后，她们躺在公主床听暗尘乐队的歌，一直听到傍晚来临，落地窗外的天空被霞光染成橘色，她们才按下关闭键。
她还记得那首歌的旋律，还记得那首歌零散的歌词。
“我逃亡到你的星球，种下一朵玫瑰。
当宇宙开始涅灭，我把玫瑰插进心脏。
我们一起逃亡吧。
我的玫瑰，我的玫瑰。”
此刻她想拉着她的女孩逃亡，但她心脏之处插的不是血红的玫瑰，而是一把淬血的尖刀。
她无处可逃，她们无处可逃，程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手术台。
程星是后来才了解凡诺尔引产术具体是怎么做的，如果她早点知道，她死也不会让晚心上手术台。
怀孕五个月胎儿其实已经很大了，普通的人流手术是行不通的，诺尔引产术是把药物注射到胎儿的羊膜腔，注射下去以后一般会在24小时到48小时发动宫缩。
宫缩以后子宫颈口就会开放，等开放到一定的大小，胎儿就会从子宫腔里流出来，胎盘也会跟着流出来，然后就可以进行清宫手术，药物一般会引起胚胎的残留，如果一次清不干净，还会进行多次清宫手术。
清宫手术是使用扩棒，将宫颈扩张，扩张到一定程度后，放入吸管或者是刮勺，用负压吸引或者是手动的方式，将宫腔内胚胎的残留吸出体外。
晚心的宫缩在第二天的深夜来临，晚心痛到一身冷汗，整个人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不停发出惨叫，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程星握着她的手，心急如焚地把她送进手术室，“晚心，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夜已经很深了，她和吴宙安静地等在手术室外，一点睡意都没有。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一样虚幻，晚心胎盘植入大出血，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让吴宙签字，吴宙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很遗憾地从手术室出来告诉他们，很抱歉，病人没有抢救过来。
程星一时间分不清虚幻和真实，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白布，晚心安静地躺着，像在熟睡一样。
巨大的哀恸将她吞没，这种悲怆的场面，就算是假的，也足够让她伤心欲绝。
“晚心。”程星拉住她冰冷的手，“别睡了，你别睡了”
“你快醒醒，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暗尘乐队的演唱会好不好，你最喜欢他们了。”
“对，余尘，只要你睁开眼睛，我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到你面前来，要打要杀随你处置。”
寂静的空气，无人回应她，一瞬间程星悲从中来，跪在病床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在心里无数遍地问：“晚心，你真的舍得丢下一切离开吗？”
可惜这个问题将永远得不到答案，就像她再也不会知道晚心在生命最后一刻，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去。
或者压根就没有心情，她流了那么多血，失血早就令她昏厥，失去意识，心脏得不到供血，自然而然地停止跳动。
人走后，万事空了，唯独留下无尽的痛苦给爱她的人。
得知女儿病危，吴家父母立即飞到加州，但赶来的时候终究是晚了一步，吴妈妈晕倒在晚心的病床前，吴爸爸老泪纵横地去叫医生，女儿已经没了，老婆不能再出任何事。
这种场面让人愈添绝望，程星退到外面，在医院的走廊，按下一串熟悉不过的号码。
她很久没有联系谢嘉木了，但这种时刻，她疯了一样想听听他的声音。
电话很快接通，但传来的声音却不是谢嘉木的。
“喂，是程星吗？”
听到梁斐然的声音，程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加州是早上八点多，国内应该是深夜。
“你先不要挂，你哥去厕所了，马上回来。”
程星没有听梁斐然的，她慌乱地挂断电话，绝望地闭上眼睛。
梁斐然把谢嘉木的手机放到一边，继续收拾收银台，等谢嘉木从厕所出来，她很自然地对他说：“程星刚刚打电话过来了。”
谢嘉木没有说什么，走到她身边，拿起手机给程星回拨电话，打了好几个，程星都没有接。
“怎么了，嘉木？”梁斐然问。
“她没接电话。”谢嘉木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确实不早了，他看着梁斐然说，“走吧，我们下班。”
梁斐然微笑着拿起自己的包，“你在店门口等我，我去开车。”
谢嘉木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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