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阳光洒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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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单凌回到家中再次睡下，直到听到家人归家的响动才醒来。
他先去洗了脸，走下楼去迎接。
“真是的！下次不跟小白出去玩了！”
一下来就听见陈鹿正在发牢骚，朽白也双臂环抱噘着嘴。
“怎么了？他欺负你？”
“哥哥——！”鹿砰登砰登跺着脚跑过来拉着凌的手，假哭着发牢骚，“朽白他不让我吓！我吓他他凶我！”
“怎么凶你的？”
“他说我再吓他他就挠我！”
凌一听笑出了声，摸摸陈鹿的头，示意朽白到旁说话。
“主人，属下对小主并无……”
“不会真的挠她就好，她现在只是在撒娇。”凌招手让白靠得更近了些，“我是想问你一些事。”
“是。”
“全身腐烂的那种吸血鬼……有治的办法吗？”
“腐烂……您说的可是被圣水腐蚀肉体的吸血鬼？”
“嗯。”凌看了看家里人，在确定没被听到后，将下午所见复述了一番。
“属下推荐的做法是：明日将那名吸血鬼暴露在阳光下烧作灰烬后，在灰烬淋上人血即可。在重生完整肉身后，其理智可由您在她的心脏上淋上血液恢复。”
“……她的意识为什么会那样？”
白向凌对视一眼，又低头：“她是被与您同等的四翼吸血鬼袭击后的人。四翼直接吸食人类血液之后，这名人类就会立即化为无意识的双翼吸血鬼。而要令其重新拥有意识，就需要四翼为其心脏浇上血液。”
凌听着，咬紧牙关有些揪心。
朽白又道：“在主人您的血液作用下，那名双翼便只会无条件服从您的命令。不过平日里交流与常人无异，您意下如何？”
凌纠结一番，最终无奈叹了口气：
“总比现在这样好一些。”
“单凌，聊完了吗？过来过来老爸找你有事！”陈恒叉着腰向凌招呼，在他来后搂过肩膀笑道，“很久没去训练室了啊，明天一起？”
“明天什么时候？”
“嗯…晚上吧，七点左右？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新学员要来，说是有些不错的基础，明天你俩打打看？”
“喊我陪练吗？”
“哎～不能这么说～就是想看看你最近有没有荒废了，检查检查？”
“…知道了，看我明天能不能来得及回来吧。”
凌敷衍着上楼去，洗漱完毕，没多久兄妹就都睡下了。
半夜，凌食欲又起，他朝熟睡着的陈鹿看了一眼后，快步离开房间朝着天台去了。白跟到了天台，只见凌坐在藤编秋千上望着远方发呆。
凌血色的眸子光亮异常，没一会儿，他懊恼地将头重重地靠在秋千链子上，咬着下唇，獠牙刺破唇下方的皮肤，渗出一点血。
“主人……”
“我没事，你不用管。…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凌说话的声音已几乎是气声，“我冷静一下就好。”
“恕属下直言，您今日若是没有进食，这便不是冷静可以解决的问题。”
“嘁…”凌抑制不住蝠化，他感觉到面纹正在生长，而他毫无办法。
白不知如何继续劝说，察觉异动向天上一看，见陈忆楷正向这边飞来。
“呦——我就寻思时间差不多了哈？还估得挺准！”陈忆楷扇动两下翅膀调整重心落地，而后很自然地朝着凌走过来。
凌满是敌意地朝楷怒视，站起来试图离开。
“这是啥意思？我看您可不像今儿个喝过血的样子。”
“这跟你没关系。”
“跟您家人也没关系么？”楷认真起来，他注视着凌的竖瞳，道，“您真的觉得，吸血鬼的饥饿感能跟人类一样，忍忍就能扛一阵？”
凌咧嘴露出獠牙，就像兽类表达警戒一般。楷笑了一声：“看吧，现在连表达愤怒的方式都是吸血鬼这一套了，居然还觉得自个儿状态良好。”
看着凌愈发透出愤怒的神情，楷耸了耸肩：
“您选。是我现在走，留您过不了一会儿就该无法自控，还是趁着清醒吸我的血，免得一会儿您去伤人？那咬的可不一定是哪个倒霉蛋了，搞不好就是您的家里人……”
凌犹豫一番，最终还是拉过楷冲着他的脖颈咬了下去。
没一会儿，凌松口抬一边手背擦干了血迹，嘴角残留了些斑驳的红。
“又是才这点？”
“我看见你就烦。”
楷听罢，手搭上凌的肩膀，凌瞬时给了一个过肩摔。
“哎呦！咋打人呢！”
凌也有些懵，很快又没好气地说道：“别废话，你又来干什么？”
楷长叹，就这么平躺着仰面与凌交谈起来：
“我不来，您今晚会怎么样？”
他不等凌回答，又道，
“我知道您不想见我，您铁定恨我，这我都知道。
“这只是我对您的一些补偿……我已经很久没有杀死人类了。”
凌对楷有些鄙夷，只恶狠狠地盯着他。
楷接着说道：“您还是新来的……我只能告诉您，吸血鬼终究有一半是野兽，总有一些东西会让您无法自控。”他淡淡笑着，望着凌仍然透着食欲的眸子，“您的强大只会让您更快沉沦，我只是想让您的堕落来得慢一些。”
“滚吧。”凌松开了抓着楷的手，只带着白走下天台的台阶，留楷接着发愣。
『好固执的孩子。』楷这么想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向空中一跃跳起数十米展开双翼滑翔一段飞离。
“……他说的是真的吗？”凌终究还是向白问了。
“很遗憾…四翼吸血鬼的强大，意味着比双翼更嗜血。他的形容是准确的。”
……
夜已深，烂尾楼的上空忽然来了一大群的白翼吸血鬼，每一个都戴着一张纯白色的全脸面具，只有为首的一个面具留有一对眼洞。
下午那名小男孩被这强烈的不祥气息惊醒，忙跑到窗边，只见那帮吸血鬼用一个透明的箱子把他的姐姐装在其中就直接离开了这里，毫无停留之意。
男孩慌了神，连忙穿上鞋子下楼，回忆着陈单凌下午离开时的路。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作为人类，他无法很好地通过气息找寻凌的住所。
在几番走进死路后，他的体力难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他看到墙体转角的棱边，一咬牙、将小臂内侧最嫩的皮肤在棱边上用力一划。随着血液流出，散发出的血腥反而先引来了别的吸血鬼。
那吸血鬼扑上来前，被个黑影一脚踹飞。
男孩看到凌挡在自己身前。凌细长的尾巴甩了一个弧度，男孩不自觉向后闪了一下。
那吸血鬼逃离，凌回头来为男孩快速地检查伤势。男孩身上的新伤仅有那手臂被墙体划开的一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凌说着看着男孩的眼睛，“一身伤都没好，它们要是杀了你怎么办？”
男孩看着凌的竖瞳有些恐惧，凌无奈地治好伤口，一把抱起男孩要送回烂尾楼附近。
“……我是来找您的。”
“什么？”凌停下脚步，从男孩的眼中他似乎知道了什么，遂问道，“…你姐被带走了？”
男孩点了点头。
白随后赶来，向男孩看了一眼：
“有白翼的气息。”
“能知道在哪吗？”
“人类，你要找的吸血鬼，与你可是血亲？”
男孩迟疑一番，又点点头。
“缘血之位，现形。”白闭眼发动咒语，随着法阵渐渐在眼前张开，白缓缓念道，“白翼之仆，叶窈。”他缓缓睁眼，看着男孩，“是这位吗？”
男孩快速点头。
白咬破指尖，抹在掌心，两手反向交叠，又念道：
“觅。”
法阵一亮，化作一只发着红光的蝙蝠，等待着他们出发。
“这是什么？”
“回主人：这是影蝠，用于引导方向，亦可寻人。”
白朝凌行一礼，道，“已经可以出发了。”
凌先看看男孩，问道：“你要去吗？”
男孩又快速点头，他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声音虚弱：“想去…”刚一出声，男孩就剧烈咳嗽起来，咳了些血。
“主人，以这孩子的体质，恐怕无法长时间承受您力量所带来的压迫感。”
“……那还是先送医院去吧。”
“不行！…姐姐还在等我……带我去吧，求您。”
凌有些纠结，看到男孩坚定的样子，最终妥协：
“…好，我知道了。”
于是朽白将手一挥，那影蝠得到指令便快速地飞在前面，凌抱着男孩紧跟影蝠。不论是什么速度，影蝠都能恰好在他们眼前保持一定的距离。
“主人，您不使用翅膀吗？”
“我不会。”凌说着，随着追逐的欲望更强，凌再次使了瞬移。
白见状，淡淡地笑了一下，从容地跟上瞬移，接着紧随其后。
又跟了一会儿，凌看到影蝠在前方一处酒吧停了下来。
凌也停下，表面上看，这酒吧里空无一人，但他总觉得这里有东西。
“此处有大量双翼的气息。”
白收回影蝠，双手间隙拼成一个方形，念道：
“隐障，破。”
随着隐约有红色的某种东西破碎，其中的景象这才显现——酒吧内满是血污，血泊中还能看到几个脖子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而座椅上的双翼们有在说笑的、也有还在吸食人血的。
凌看得反胃。
一名侍者模样的双翼正交谈着，突然注意到了凌这边。
侍者走了出来，脸上戴着抓走叶窈时领头的双翼一样的面具。
凌将男孩放下挡在身后，露出一副戒备姿态，朽白先拦住了侍者。
面具完全遮挡了侍者的表情。只见他毕恭毕敬地稍稍行礼，道：“小店不知新王光顾有何需求？”
“你们抢了我主选定的人。”
“请问选定的人是哪位？”
“白色族群的双翼。已经全身腐烂，想必很容易辨认吧。”
“或许，是『进货』时误收的玩物。小店立刻去找。”
“想活命就快点。”
侍者消失，朽白回过头，凌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双翼的餐厅罢了。如果您期望，这里的双翼同样也是您的猎物。”
凌心生厌恶，对这事并不想作回应。他回头见男孩双唇微颤、身体也有些发抖，遂关切道：“你怎么了？”
正要蹲下询问，只见男孩退了半步。
“……你害怕这里？”
“我姐姐…我姐姐是您的猎物？”
“啊？”凌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您选定的是姐姐？”
“你误会了……我不是——”凌嗅到叶窈的气息接近，来不及多说，先护住男孩，紧盯着侍者。
“小店已将此白翼送还。只是如此一来，小店的货就缺了一件。”侍者的脸转向凌这边，“王，请您将身后的人类让与小店吧。”
“货？你就这么看待一条命吗？”
“丧失理智的白翼本是最好的货品，王若是取走，小店的生意受的影响会有些大。”
“你——”
凌生气极了，白拦住了他，他不满地小声质问：“干嘛？”
白不动声色地藐视着侍者道：“若要这么算，这是我主先选定的，你们这伙双翼却中途抢夺，是对王的挑衅么？”
“不敢。”
“那就是了。白翼既已送还，我主便不再计较，你们自己识趣些。”
“…是。”侍者应完，便随着酒吧内的景象一同消失，酒吧回归了“平静”。
白的气韵汇聚成一个盒子将叶窈腐烂的全身托起，凌回过身正要抱起男孩，男孩却如触电般向后又退了两步。
男孩的双眼倒映着凌的镜像，浑身僵直，止不住地颤抖。
凌看着男孩的眼睛，蹙起眉头，问道：“你为什么怕我？”他问完，才有些反应过来，“…你觉得我在骗你？”
“吸血鬼都是骗子……”男孩念叨着，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你们都是骗子！”他悲愤地瞪着凌，咬牙切齿地骂出来，泪花挂在眼眶。
“我说了我不是。”
“怎么不是？吸血鬼听你的话，你怎么不是吸血鬼！”
“别闹了，快走。”
“把姐姐还给我！你想杀了姐姐！”
“你自己看看你姐姐如果再不治她还活得了吗？我既然选择了帮你我就不会反悔，不会像那帮混蛋一样恶心。”
凌不由分说，一下将男孩扛起来，向来时的路走去了，他心情烦躁，几次瞬移，很快到了男孩的住处。
放下男孩，白也将叶窈放在男孩跟前。
男孩看着叶窈的惨状愈发愤怒，取出口袋里已经生锈的刀片要往凌刺去，凌故意从刀刃正面一手接下，刀片刺进他的掌根，滴落了几滴血。
叶窈的胸膛烂得略微露出了心脏，凌让自己的血液落在她的心脏上，然后松开了手。
“嗬呃……”血落到叶窈腐烂不堪的皮肤上，她的意识开始挣扎，黑色眼珠上终于有瞳孔出现，“小叶？”
“姐姐…？”男孩小叶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你…认得我了？”
“我好像做了几天的噩梦…”叶窈说着，向凌看去，“您是…王？”
“别这么叫我。”凌取出刀片，铁锈刺激得他的伤口还很疼，他干脆挖掉了那一块的伤，很快又愈合完毕，“醒了就好，我就先回去了。”
叶窈正要起身，腐烂的肢体让她难以动弹，她不解道：“我的感觉好奇怪，为什么动不了？”
“你最好先不要知道。”凌看了眼时间，向小叶嘱咐道，“让你姐姐留在这里。天亮之后，你要在她被太阳烧尽后的灰滴上你的血。”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对我根本就不会有影响。”
凌注视着小叶的双眸，“我只能告诉你——伤害你姐的，从来就不是我。”
于是凌与白消失，只留小叶守在叶窈残破的躯体旁默然。
他看着阳光洒下，叶窈慢慢燃烧，默默地成为灰烬。良久，小叶才捡起刀片划伤了手腕，血液接触到灰烬，很快恢复成了完整的肉身。
叶窈重新醒来看到小叶，起身张开双臂将小叶搂在怀中。
小叶这才反应过来，忙将继续燃烧着身体的叶窈拉进阴影里，终于紧紧拥抱着叶窈，传出了阵阵啜泣。
这便是最安静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