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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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陆珂凕再次回到清越派,已过近十日。
白日里,陆珂凕扮演着师父的角色,夜里,则是前去探查清越派的各大殿,到今日,也唯有西云和东清二人的居所尚未去探,此二人疑心颇重,再无把握之前,陆珂溟不会轻易前去。
对众弟子而言,陆珂凕这师父虽剑术极好,总能点出些旁人忽略之处,然授剑风格却随心随性,还时常失踪,委实不算什么好师父,但便算所有弟子都这么想,楚孟之也绝对除外。
楚孟之因被陆珂溟救过一命,本就对他有些盲目崇敬,加之他对武学一道颇有天赋,进步极快,每每在陆珂溟一套剑法使个几遍下来,便扑闪着黑亮双眼,看着陆珂溟说动作都记下了,一副期待着夸赞的模样。
陆珂溟对这是满意得紧,本以为楚孟之入得他门下是个麻烦,而今看来却是大有用处,是以每次授剑后赞得楚孟之几句便可将余下弟子交由他教,自个去寻密境。
众弟子对师父这般敷衍十分不满,却又说不得,毕竟能成为清越派弟子,那是足以向江湖许多人炫耀的事,谁人敢对南无道长显露一丝不恭敬之态?且虽非师父本人,他们该学的也还是学到了,只是心里难免对楚孟之这个同辈“师父”有些不服气的轻视罢了。
但这消停日子也不过维持了数日,在又一日陆珂凕教授结束,准备偷溜之时,一蓝袍人从山林间走了过来,对陆珂凕颔首道:“道长。”
陆珂凕打量着蓝觅怀中抱着的一堆铁片,眉心微跳,心里隐隐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蓝觅打完招呼,便将铁片放在不远处的一小屋上,那小屋不日前便派了几人在搭建,陆珂凕不明就里,也没去细瞧,而今一目望去,那屋中,铸剑的用具摆设规整,一应俱全,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顾先生要在这铸剑?”
“是,先生说此处地处正南位,树木成林,阳光刚好,湿度刚好,铸剑最是适宜。”
陆珂凕心下冷笑,对蓝觅所言一字不信,若真这般好,之前怎么不来。
陆珂溟不知顾衍选在离他授剑之地如此近的地方铸剑所图为何,顾衍此人神秘难测,他看不透,而他有种直觉,顾衍此人,也许会是他在清越派中唯一的变数,他思忖片刻,索性便待在原地等顾衍来。
到了午时,日头正盛,顾衍这才悠悠走来。
其他弟子瞧见这江湖第一铸剑师来了,难免分心,他们虽同他一齐剿匪,然鲜少有交集,是以他们仍对这他颇为好奇,想瞧瞧他是如何造出一把又一把旷世神器。
然后他们便瞧清了顾衍那一身行头,只见顾衍此时身着墨绿长衫,上绣青竹,发上系着墨色发带,将他五官中的深刻凌厉削弱了不少,显得他儒雅端和,又神秘难测。
弟子们不由愕然,这偏偏贵公子当真是来铸剑的吗。
顾衍对着那一道道打量的目光,面色无甚波澜,冲陆珂凕微微颔首,便进到屋中铸剑。
蓝觅将屋门关了,叫人瞧不起屋内光景,顾衍的铸剑之法,向来不由为人窥见。
弟子们悻悻收回目光,又继续练剑,难得南无道长今日一直不离开,他们自然逮着机会向师父询问讨教。
铸剑声传来,与练剑之声交相辉映,直至日暮西沉。
弟子们将今日所授练熟了,便三三两两结伴去用晚膳,楚孟之虽早已掌握,但依旧练到最后一刻,他浑身都湿透了,却无一丝疲态,他朝陆珂凕跑过来,显得很是兴奋,毕竟在这个时点还能瞧见陆珂凕可是件稀奇事。
“师父,一同用膳吗?”
陆珂凕正倚靠着大树把玩着剑上的翠玉,整个人显得很是冷淡,闻言淡淡道:“你先去罢。”
“啊,”楚孟之挠了挠头,“师父是不喜派中伙食吗?弟子从未瞧见师父用晚膳。”
正在这时,蓝觅从屋中出来了,他朝两人作揖道:“道长,先生想请二位一同入内用膳。”
陆珂凕抬眸望了那小屋一眼,神色晦暗不明,“那便叨扰了。”
楚孟之没想到陆珂凕应得这般直爽,但只要能同他待在一块便欣喜得很,又怎会在意是在何处,自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小屋的后院有一黄花木雕桌,桌上已摆满了菜肴,想来是蓝觅从院子后门端进来的,顾衍请二位坐下,客套了几句,几人便动起筷来。
楚孟之练了一下午剑,早已饿得狠了,顾衍准备的菜肴精致可口,可比清越派的好上许多,是以很快便埋头苦吃起来。
陆珂凕倒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相比起用膳,他更关心顾衍为何要请他二人用膳。
顾衍半饱便停箸,状似无意问道:“道长是哪里人?”
陆珂凕道:“宋城。”
顾衍道:“瞧着倒不似,宋城人向来喜清淡,然道长似乎对那盘辣椒酿颇为中意。”
那盘辣椒酿算是整桌菜中最为重口的一道,辣味很足,一般人若是不常吃,是受不得的。
陆珂凕心下冷笑,原来是为试探来了。
陆珂凕不动声色道:“贫道时常下山游历,途径湘西小住过一段时日,是以也能吃得些辣。”
楚孟之“啊”了一声,“师父,弟子是湘西人。”
陆珂凕颔首,“湘西的辣椒远近闻名,同一道辣味菜,湘西总能做得更为极致。”
楚孟之见师父这么夸自己的故土,喜不自胜道:“那是,日后若师父馋了,便虽弟子一同到湘西,弟子带师父尝遍湘西美食,那里可不单只有辣菜好吃。”
陆珂凕道:“待你将清越派入门剑法练纯熟再谈。”
楚孟之失落了,“哦……”
顾衍笑道:“楚少主天赋颇高,刚入门一个月已有如此造诣,你师父的要求于你而言,不高。”
楚孟之被夸得有些脸红,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比起师父来还差得远呢,”他顿了片刻,又忸怩地补了句,“能在清越派与师父学功夫,弟子很开心的。”
顾衍瞧他红着的脸,无声勾了勾唇,“其实在下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
顾衍端起茶饮了口,“听闻逐云堂如今乃令堂薛莲花堂主掌事,以卖布帛绸缎为业,这么些年来生意蒸蒸日上,恐已富甲一方,楚少主却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清越派拜师,而不愿承家业?”
此番话多少会牵扯出些陈年旧事,是以楚孟之难得的沉默了起来,他垂眸道:“顾先生可知晓家父楚穆?”
顾衍颔首,“令尊年少有为,不论为人亦或是武学造诣,一直令在下叹服。”
楚孟之正色道:“家父一生扬善除恶却不得善终,此乃在下之隐痛,数十年来未曾释怀,也正因如此,在下一直想做如家父一般的大侠,将他之侠者风骨留存于世。”
陆珂溟一直在旁听着,瞧他如此模样,不由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你如今才开始学武?”
楚孟之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愧疚和心虚,“家母不愿弟子学武,是以这十几年来弟子一直在私塾中念书,弟子此番也是偷跑出来的。”
在陆珂溟开口前,楚孟之又慌慌张张道:“但不打紧的!家母不过是怕弟子重蹈家父覆辙罢了,师父您可千万别赶弟子走!”
顾衍好笑道:“放心,你师父他不会。”
陆珂溟扬了扬眉,对上顾衍含笑的目光——
此人这熟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自那一夜后,顾衍便时不时邀陆珂凕进屋,有时是一同饮茶,有时是一同用膳。两人间的对话依旧是冷淡疏离的,但到底不再似剿匪那般戒备着,还带着刺。
顾衍闲暇之余,也会负手伫在一旁看陆珂凕授剑。
陆珂凕虽使的是最入门的剑法,但他身姿灵动轻盈,翩若柳絮,将普通的剑法也舞的十分好看,且整个人若入了神,他的剑上便会被染上一层冷意,透着寒光,虽在他的极力掩饰之下,旁人难以察觉,却逃不过顾衍的眼。
顾衍身为坐镇天席的铸剑师,对剑要求颇高,自觉什么样的人,自当配什么样的剑,他瞧着林中剑光闪动,不由眯了眯眼——
这把清越的剑,衬起他来,当真如一块破铜烂铁。
陆珂凕被顾衍盯着,起初尚有些不自在,生怕顾衍瞧出什么破绽来,但顾衍每次只是静静看着,并不多说什么,最多是在他冷着脸,极为不耐地教训弟子时,唇角会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是以久而久之,陆珂凕也就不在意了。
相比于二人关系的缓和,弟子们同顾衍也近了许多,他们总对顾衍有诸多好奇,便热衷于询问,一开始尚有些分寸,问的皆是些无关痛痒的,譬如顾衍师从何处,又譬如要出多高的价可以买顾衍铸的独家宝剑,毕竟清越派的剑虽好,到底也是同一品类的批量铸造,总是比不得量身定做地利器来得珍贵。
顾衍只一句价值连城,轻易不卖将人打发了去。
再到后来,弟子们开始向顾衍求证许多江湖传言,十几岁的少年只知八卦,没那么多心思,问的也大胆了许多,从天席里面的人真的各自为政不和睦吗,到顾衍可有婚约在身,自家妹子生得不错,可要相见。
每每这时,陆珂凕便会冷着张脸训人,再赶他们去练剑,顾衍得以在一轮轮越发离谱的问题中脱身,冲他眨了眨眼,无声说了句什么。
陆珂凕看懂了,他说的是——
明日给你多备些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