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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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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玲珑话语出口,  祁祯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沈玲珑可以不爱惜她的性命,可他不能不珍视她的性命。

眼前人是他耗尽心头血,十数年孤灯寒夜,  辗转两生求得的沈玲珑啊。

她的性命是他求遍诸天神佛,  费尽心血求来的,李睦算什么,  哪里配让她如此相护。

不过短短数月相识之人,  凭什么得她舍命相护?

祁祯眸底情绪复杂压抑。

一旁的暗卫暗窥主子神色,  跟着有了动作,  拖着李睦的尸体往院门口去。

雨声雷声不绝,汹涌的雨水灌在李睦身上,  又落在地上石阶,淌了一地的血痕。

这般景象,  逼得玲珑眸光越发决绝。

她握着手中匕首的力道猛然重下,眸光回压在祁祯身上,  满脸泪痕歇斯底里:

“我说了不能动他!”

那匕首的刀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抵在玲珑脖颈上不过片刻,  便划破了她颈上皮肉。

已然破皮渗血,  玲珑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反增,更重了几分。

那样怕疼的沈玲珑,受着割破皮肉的痛意,  手上力道竟未曾收回半分。

血痕也愈加的深。

祁祯瞳孔猛缩,  顾不得自己淌血的手仍旧颤着,  动作快如雷电,  逼到玲珑跟前,  覆手直直抵入刀刃之下,  挡在她脖颈处,  用自己的手掌隔开了玲珑脖颈血肉和那匕首刀刃。

原就伤了的手腕一再颤抖,可祁祯硬是咬牙撑着,徒手抵住匕首。

割穿了皮肉,刺到了筋骨。

痛意都麻木。

他却仍未松开半分。

玲珑侧眸看他,喃喃骂着,“疯子……”

祁祯低眸苦笑,心道,是啊,可不就是疯了。

观月楼一场大火,逼疯他一次。

今日沈玲珑这身红妆嫁衣,同样也逼疯了他。

一旁候着的暗卫瞧着主子受伤,既惊又惧,便欲上前夺下玲珑握着的匕首。

暗卫刚欲动作,祁祯冷寒的眼风便扫了过来。

“退下!”

他不许暗卫上前,再抬首看向玲珑之时,眸中情绪暴虐疯狂。

眼底情绪那般的汹涌可怖,唇畔竟带着笑意。

只是那笑,满是苦意冷色。

暗卫被呵斥后只得停步,祁祯合拢掌心握着了匕首刀刃。

那暗卫统领眼瞧着本就伤着的祁祯竟生生握住了匕首,惊喊道:“主子!这匕首本就削铁如泥,您旧伤刚愈,腕上也受了一刀,再扛下去,这只手怕是保不住了!”

可惜,祁祯眼底暴戾疯狂,哪里听得下暗卫的劝说。

他充耳不闻,眸光只看着玲珑面容。

握着那匕首刀刃,生生将刀尖,送到了自己心口处。

“沈玲珑,保李睦性命而已,用不着你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祁祯话音带笑,可任谁都听得出,那笑音之中,无半分开怀。

此时玲珑仍不解他言语行径的意味,只是怔怔的,由着他握着刀刃。

下一瞬,祁祯话音里的笑意更苦,望着玲珑的眸光,复杂难辨,接着道:“你想救他是吗?保他活命而已,何必拿你的性命去赌呢?杀了我就是。刀在你手上,我不会拦。你只需稍一用力,便能要我性命,就如你剜我血肉一般,不必迟疑半分。”

他话音落地,玲珑终于明白,他为何将刀尖抵在他自己心口。

明明眼前就是伤她毁她,让她痛苦万分的人,可玲珑握刀的手,却突然颤了颤。

对面的祁祯察觉她手上颤意,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抚在玲珑脸庞。

“你怕什么呢?玲珑。”他问。

握着匕首的玲珑满眼颤意,同样在问自己——你怕什么呢?玲珑。

明明眼前人伤你负你,待你万分薄待。

明明此刻手中刀刃只需稍一用力,便能取他性命。

可是为什么,你手中匕首,就是半寸力道也下不去。

她握着匕首一颤再颤,祁祯抚着她脸庞泪眼,眸光低垂,落在她身上嫁衣,声音极低极缓:“沈玲珑,你我之间,不会有你以为的一别两宽各自生欢,我活着,你就只能属于我。你想要另嫁旁人,唯有丧夫。”

此刻他口中的话语原是在告诉玲珑,若要另嫁,需得杀了他才可。

然而落在玲珑耳中,却以为,这是他执意要杀李睦的原因。

她以为,他是在告诉她,她另嫁旁人,他便杀她夫君。

使得她倍加痛苦。

她怨自己将李睦牵扯进来,害他遭此大难。

更恨祁祯无耻狠绝。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折辱她,凭什么他负人深情还要她为他守贞,凭什么他可以只是将她视作妾室玩物,却逼她死生不得自由!

她是喜欢他,是爱慕他,可少时一往情深,不该只换回这样的结果。

她的情爱,难道是罪孽吗?

难道她就活该受他如此折磨吗?

玲珑眸中情绪汹涌,泪水却都已淌尽,再流不出半分。

祁祯指腹温柔,抚过她红透的眼尾,温柔低语:“我容不下李睦。”

这一句话,击碎玲珑心头最后脆弱。

暗卫的刀剑重又落在李睦身上,那一刀一剑如雨落下,让玲珑脑海中瞬时回想起内室衣柜里听到的那剑刃砍在骨头上的可怖声响。

她想到幼时满身伤痕的李睦拉着她裙角求她救他,想到云州山野的李睦一次次接住坠下梨花树的她,想到十二岁分离之时病的意识昏沉念着的小郎,想到今日婚礼之上他笑得动人揭她盖头的模样……

想到他在今日大雨中,因她而受的无数刀剑,想到李睦那句嘶哑坚定的——“不能!”

“不!”

玲珑眼眸看着李睦的方向,歇斯底里喊着,握着匕首的颤意猛停,腕上用力,下一瞬,刀刃瞬息没入。

“主子!”

“陛下!”

暗卫们的惊呼异口同声,也将玲珑的视线从李睦身上唤回。

祁祯却寒声要周遭暗卫退下。

他心口受这一刀,身上衣衫很快便被流出的血水浸透。

玲珑眼眸落在那匕首上,看着血色不断涌出,像是被一只巨锤狠狠砸在脑后。

她从未想过要祁祯死的。

她盼着他好好的,即便是两人此生再不相逢,她也是盼着他长命百岁,平安终老的。

她从未想过要杀他……

脑海中繁杂不清的记忆交相纠葛,玲珑颤着手松开了匕首,可祁祯,却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重又握在匕首上,往自己心上,又推了一寸。

暗卫见状再难稳住心绪,赶忙到祁祯跟前,想要拦下祁祯动作。

祁祯却不许他们近前分毫。

他将刀尖往心上推,眸光紧锁着玲珑眉眼。

此刻祁祯心口的伤势已然极重,他眉心痛苦的蹙起,整个人脱力下坠,手臂撑在地上,才没彻底跌落。

原来,她当真对他再无半分爱怜柔情,当真狠得下心要他性命。

祁祯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本就伤重的手握在玲珑手背,抬首望向她。

他说要玲珑取他性命,不是气话。

早在看见玲珑身上嫁衣喜服时,祁祯便想,若是当真要他眼见沈玲珑另嫁旁人,与他人交颈缠绵生儿育女白头偕老,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他宁愿死。

祁祯今生的性命,是为这再一次开始所求。

倘若她不再爱他,那么,这条命死在她手中,大概是这本就不该有的另一次开始里,最好的结局。

他眸光紧望着玲玲珑,那双眼中的情绪,有痛苦,有爱恋,有弥漫不止的情意。

祁祯素来善于隐藏,也从不轻言喜欢或是情爱,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是祁祯啊,是国朝的太子,是登基的新帝,他坐拥万里河山,担着生民百姓,不该有私人之情,更不会有重于他身上责任的男女情爱。

只有祁祯自己知道,沈玲珑于他有多么重要。

两世光阴,唯有她,是他始终解不开的执念。

可他没有想到,费尽心机同命运争来的再一次开始,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喜欢上了旁人,在这短短数月里。

真是讽刺,那个前世为他死在洛阳城下的姑娘,喜欢上了旁人。

命运惩罚他负人深情,于是在他费尽心机求来的又一次开始里,给他这样的重击。

前世的祁祯,眼见她死在洛阳城下,靠着不得不担负的责任活了下去。

靠着燃尽心头血,或许能求得再一次开始的微弱希望活了下去。

靠着对下一世两心相许白头偕老的盼望活了下去。

如今,这所有的盼望希冀,仿如是场虚妄幻梦,一一碎了。

所谓的再一次开始,不过是命运给他的又一次惩罚罢了。

他耗尽心机求的,不是这样的结局。

眼睁睁看着她与旁人恩爱缠绵,为旁人生儿育女吗?祁祯做不到。

若是如此,不如身死魂销,再不执着过往。

他想到观月楼的那场大火,想到洛阳城下金簪染血而亡的姑娘,眸中水意弥漫,摇头苦笑,握着玲珑的手,又将匕首,推了一寸。

观月楼火起,那时他想,只要她能活着就好。

洛阳城下血色漫天,红颜成枯骨,后来他所求所盼,原也只是,想要她重活一场。

她在这个人世里,好好活着就好。

那他来这世间一遭,倒也不算虚往。

或许今生另嫁旁人,本就是她想选的结局。

或许即便是前世的她活着,后来也会如今日这般恨他厌他,入骨难消。

罢了,既是如此,这偷来的一次生命,还在她手上再好不过。

祁祯单膝叩地,松开了撑在地上的手臂,从身上解下个玉佩,系在玲珑腕上。

声音虚弱道:“这是号令亲卫的玉佩,我死在你手上,是还因果债业,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放心,他们不会动你……”

他话落,在玲珑满眼惊惶中,把刀尖,又向心上推了一寸。

可玲珑看着眼前心头血色不断涌出的祁祯,却是头疼欲裂。她脑海中涌现出许多理不清的记忆,来回的折磨着她。

那些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充斥,折磨的玲珑头痛欲裂。

她理不清那些记忆,脑海中的痛意也愈加距离,折磨的她面色苍白,偏偏眼前的祁祯,又一次次逼着她将刀尖刺进他心口。

两边的折磨,将玲珑最后的一点清醒意识也磨了下去。

她失去意识,整个人往后跌下,昏了过去。

祁祯眼瞧着她阖眼倒下,心头惊惶失措,再顾不得其它,赶忙将人揽在怀中。

暗卫瞅准时机,忙开口劝道:“沈姑娘身子弱,应是今日连番变故打击,昏了过去,这附近便有医馆,外头也早备好了马车,不若先送沈姑娘去看看郎中?”

说这话时,暗卫一直看着祁祯心口的伤,嘴上劝着要送玲珑去医馆,其实要紧的,还是忧心着祁祯的伤。

祁祯抱了人起身,踏出这座小院,上了院门外暗卫早就备好的马车。

暗卫扫了眼院落里满身刀剑重伤的李睦,犹豫几瞬后,硬着头皮问祁祯。

“主子,这李睦,如何处理?”

祁祯抱着怀中玲珑,远远望向那倒在地上的李睦,眸中情绪看似平静,却又满是黑沉。

李睦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肖想他不配肖想的人。

祁祯收回视线,将眸光重又落在怀中人身上,才开口道:“生死由命。”

马车前往医馆,祁祯的亲卫随侍左右护卫。

小院里,只剩下重伤的李睦和洛阳城里办事的暗卫。

那暗卫统领眸带惋惜,看了眼那李睦,心道,陛下说着生死有命,可却明摆着,是要李睦的命。

伤的这样重,就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十有**是活不了。

可惜了这样一个习武的好苗子,往后,大抵是废了。

“统领,这李睦,如今人还有气儿,咱们是将他解决干净处理了尸体再走还是拖回去处置了?”一旁的暗卫不明白祁祯的意思,只好问那统领道。

那暗卫统领闻言,想到昨日李睦一身江湖洒脱的模样,终是不忍,回道:“罢了,能不能活,看命吧。”

这统领心道,李睦今日没见到陛下的面容,怕是连仇敌是谁都不知道,活着也不是什么祸患,何况,他还指着陛下给他族人翻案呢,就算知道是陛下对他下手,那也得咬牙忍下,雷霆玉露俱是君恩的道理,正经的江湖中人不明白,李睦长于世家大族,该是再清楚不过。他这一身的武艺,今日重伤至此,怕也废了大半,翻不起什么浪花。

再者说,这李睦伤的太重,纵使是不再补上几刀几剑的致命伤,他也难已成活。

这批暗卫也相继离开,只留下生死不知的李睦,在大雨中被雨水一遍遍灌着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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