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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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提亚。”

人类少年语气如风,  有着早已看透一切的清淡。

随着真名的看破。

‘美梦’破碎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后，这个花色的原野一片一片的剥离,  如镜碎那样掉落着残片。

‘梅林’回过头来,  兜帽下的脸亦如天空和花一样在破碎里剥离掉落,  像是瓷制品一般的外壳内，赫然裸露出深褐色的肌肤。

［兽］抬起手,  指根处圈着金色的权戒……黑色的密文刺青漫延，祂睁开金色的眼睛。

“……”

祂沉默着，祂们沉默着。

没有任何解释，只有伸出的手掌，深色的指掌触碰了人类少年的发梢。

“我等的抉择之中,  没有‘继续’之外的答案。”

立夏抬起手臂，隔开兽触碰他发梢的指掌。

眼底的碧蓝仍然清澈,  他丝毫不为此而感到意外，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传说和实际总有着偏差,  但也是基于真实而衍生出的,  而‘魔神’无论是在传说还是在现实之中，都是极为擅长蛊惑人心的存在。

那种诱惑,  直到祂们达成目的之前……或者以死亡作为结局的情况之外，绝对不会停止。

‘祂’会模拟出梅林的外貌,  会是任何人，会是无处不在的呓语。

――不要再信赖人类，不要再爱着人类。

那是种几乎哀惶的挽留，只不过作为被情绪和行为所投注的那个少年,  只能选择‘一无所知’,  只要他还不想去放弃这个世界。

他和祂,  他们都无法停止。

“嗯……是吗，是这样啊。”冥冥之中理解了一切的人类少年，抬目时有着看透一切的眼神。

他看着那个满面阴沉之色，实际又显得单纯的兽回以注视。

天空里沉落了暗金色的阳光。

在不断的剥离和破碎声里，他们享有同一纬度的风，夏季消融，高塔坍塌。一切破碎。

“盖提亚，你一直在看着我吗？”那人类的孩子无比纯稚的发问，徜徉的风带着残片的碎屑吹过，在他的发上落了一层浅淡的白。

“谢谢你，辛苦了。”

少年突然之间就理解了那种……即视感，仿佛不止一次被注视着的即视感。

在更早的时候，在递出献血书的时候，在抵达迦勒底的时候，在念给杰克和童谣的故事之间，在与羊的孩子们一起读着绘本的时候。

［被注视了］

他被兽所凝视，长久的，永恒的。

在这个摇摇欲坠、不断破碎的梦里。

似乎是谁先展开双臂，又似乎是谁在奔跑……风吹净的叹息里，残片所投映折射的光影之中，模糊出拥抱的叠影、错觉。

“虽然……但是现在还不可以……”

现在，那年少的嗓音温和的像是一场真正的梦了，那个在兽的思维之中，回响了三千年的，美丽的梦。

――“约好了。”

他将醒来，并再次忘记一切。

鸟的鸣啼婉转而来，织田作之助睁开眼睛，所见是天井的弹/孔抖落下的光线和尘埃。

身体传来前所未有的僵痛，腿是麻木的，肩膀也是，他试着转动脖颈……麻木且疼痛。

暗红发梢的孩子有点呆呆的，似乎第一次体验如此难熬的感受。

“……我好像在桌子上睡着了。”织田作之助回想着说道。

“唔、是这么回事。”谁的声音传来。

视线在光的模糊里，织田看到桌子的那边，是他名为藤丸立夏的友人。

黑发的少年正坐在那，手里搁下笔，搭在一沓略带厚度的纸上，目光向他而来――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你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所以就把你挪到了床上……现在感觉如何？”立夏问:“会痛吗？”

“一点，但不多。”短暂的时间里，织田作之助缓过来不少，他支着手肘坐了起来，“已经开始创作了吗？”

“实际上……序章、我是说‘神秘冬木’大约写好一半了。”少年停顿了一下，拾起面前的稿纸，将边沿拢和整齐。

“我想最近去联系一下杂志社之类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起身向对方走去。

两个人都未纠结于一些奇怪的‘细节’，譬如立夏是在昨夜什么时间回来的，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叫醒织田，或者在那时候就将织田挪到床上去。

为什么是醒来时‘发现’他趴在桌子上。

织田作之助回想起一双金色的眼睛，和一次又一次被烧毁的星球……今天的祂们似乎平和，他没有看到任何与大火相关的事物。

立夏在织田作之助这里得到了一份横滨的文娱作品出版和投稿相关的杂志、出版社的地点分布，他从中选了两家，决定去试试运气。

是当下在横滨中最有影响力的连载杂志中，年轻人喜爱的轻小说连载刊物。

“据说最开始投稿小的杂志会更容易过稿。”织田作之助的神奇情报来源，涵盖着方方面面，为两人的生活一直提供着帮助。

“唔、但是像这样的杂志，读者量会更多。”少年一手叉着腰，非常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目标:“对不起！我是土狗！”

“我即想要爱，也想要钱！”说到这里，少年没绷住‘志向是星辰大海’的表情，他忍不住露出笑容，“这样的话，织田也能够尽情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吧。”

立夏是织田作之助的第一个读者。

他的第一部作品是短篇，之后的回味暂且不提，单从篇幅而言，立夏用了十分钟左右阅读完。

与年龄给人的印象相反，立夏颇为惊异的发觉，对方所创作的是近现代风格的文学作品。

有着特殊的孩子气一般的思维角度，某种程度而言近乎极端的敏感……再带有着，或许是横滨人特有的，不易察觉的颓丧。

但对于目前而言，更重要的是――这说明他们的作品性质截然不同。

不会在同一家杂志刊登，也就是说，两家杂志社的地点不同。

“不顺路啊……”立夏叹了口气，“好吧，看样子只能分开来行动了，希望我们能来得及一起吃今天的晚饭。”

“一路顺风。”织田作之助。

“回头见啦！”立夏向着那个小少年的背影挥挥手，两家杂志社的方向完全相反。

立夏转身，走向另一方向时，却恰好看到年幼的‘羊之王’在他的头顶上方冒头。

“快回去，这个姿势太危险了！”

对方给了立夏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眼神，接着身上红芒一闪，在上层跳下，恰好落在少年的身前。

“那……下午好？”立夏。

“下午好。”对方语气平和，“你要出门了……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少年光明正大的移开目光，“只是发现，原来中也也会像这样好好打招呼寒暄，所以有点新奇……？”

发色艳丽的孩子，一副想要动手打他的样子，立夏清了清嗓子，为了这片街区的安全起见，果断转移了话题:

“是要出门没错啦，所以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找我吗？”

“你昨天说。”中也有点犹豫，“不要看奇怪的碟片，所以对于我、不……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是内容不奇怪的碟片？”

年幼的孩子看起来有些生疏，这不奇怪，毕竟对于这世界……这人生而言。

他也只是第一次的诞生，第一次的作为年幼的孩子而降临，向着成长奔跑。

“嗯……内容的挑选吗？”立夏有些为难，“这是很难以一时说清楚的东西。”

像是为什么不要看‘先吃饭还是先吃我’，为什么不要模仿，怎么去和小孩子解释明白。对于立夏而言，也是第一次。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则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指责过碟片的问题，虽然的确有想过提起这件事，但鉴于双方关系刚刚缓和，还在思考更加委婉的措辞。

总之，他失去了一段记忆，又一次。

――“你也不会吗？”

中也带着诧异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少年的思考。

“现在怎么办？”他问。

“不、我倒是知道……但是是类似于一种虚度年龄后自然而然的认知，所以很难解释。”立夏挠挠头。

“那不就是不知道……”

“不一样！”少年理直气壮的反驳，但在某一点上，他们是一样的。

中也或许成熟勇敢到可以令人忽略外表，或许已经可以照顾很多其他年龄更大或者更年幼的孩子，但‘羊之王’中原中也在本质来说，也只是很多东西第一次去接触的，年幼的孩子。

藤丸立夏或许不再年幼，但他仍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活过一次的生命。

――“我们都是第一次做人嘛。”

立夏想了想，找了个更折中的方法。

“毕竟今天本来也要出去，所以干脆带一些新的碟片回来吧。”他说，“‘羊’那边原有的我来帮忙筛选一下，不适合的就先分出来，等以后在看或者丢掉……这些就等你们长大之后自己选择吧。”

“……但是。”小小的，发色艳丽的孩子，露出非常认真的神色，“你这个人、莫非完全感觉不到麻烦吗？”

“真过分！”立夏回答的非常干脆直白，感觉过分就会指出来，但是自身行动的原因也会好好向对方解释:“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长大，无论是年龄，还是知识。”

他希望他们都能好好长大，不只是年龄和体型上的长大，而是更加健全的，知识思维……思想。

作为完全的人，而活在这个世界上。

中原中也似乎不止一次，在对方那听到‘希望你们能好好长大’这样的话语。

但这一次，只是这一次……在教授五十音和读绘本后，再联合‘筛选碟片’这件事情，他终于前所未有的，将这句话深刻的听在心里。

尽管，仍然没有完全理解。

但他莫名觉得，如果就像对方所说的那样再‘长大’一点，那么那时候的他，一定能够明白这句话的全部。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长大。

“即使是在擂钵街？”

鬼使神差的。

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他只是下意识的这样询问。

闻言。少年有着非常坚持，且笃定的眼神。

他以同样的话，予以肯定。

“即使是在擂钵街。”

成熟的、可靠的……年幼的‘王’。

向着风和光，少年嗓音朗澈传来的前方看去，只得到对方沿着阳光的格子，一步一步前跃的背影。

几乎幼稚，却也热诚。

少年故作潇洒，十分有姿态的向着身后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只传递自己会带回新碟片的消息――

“等我投稿回来，就带你们看多萝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