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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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的眼神之间,一方动荡,一方镇定,没有一个人打破僵局。
陶尔梨紧抿着唇,微皱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烦躁,躁动的不只是她的心,还有被他直视时脸上浮起的温热。
一直听到他说以前,可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和他之间能有什么以前……
陶尔梨强忍心里杂乱的思绪,捋清楚当下自己应该作何冷静思考,先不管他在自己父母前说了什么胡话,她现在最该做的是让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其实是在意气用事。
“我没有办法去否认你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她尽量使自己用最委婉的形式跟他好好谈谈:“不过我想你应该在冲动行事之前,好好地想一想你追求的人究竟是谁。或许在过去,我很凑巧地跟你毕业于同一所学校,但这不意味着我能代替成为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
她很沉着冷静地说着,而他也沉默寡言地听着。
他忽而一笑,浅淡上扬的嘴角如拂过平静的湖面,在诚挚的表白之后蒙上了一层缥缈的白雾,将刚才诚然释放一切的态度镀上了一层隐隐绰绰的防护罩。
“说到底,你心里还是在质疑我。”盛正嘴边的笑落下一丝苦涩,静了几秒后,他沉声道:“代替?如果能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代替,那你以为我对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
说完,他回到餐厅里,留下脑子凌乱不堪的陶尔梨。
等到她前后脚走到饭桌前,盛正站起身表示自己已经吃饱,收拾了碗筷,向陶俨生和周月实道了声“慢用”后便回了房间。
桌上剩下三个人,陶俨生风轻云淡地保持自己吃饭的速度,周月实则时刻关注着陶尔梨的表情。
看着陶尔梨失魂落魄地低头吃饭,静肃的气氛恰到需要人先打破局面时,周月实开口道:“小梨……要不妈等会儿帮你打个电话取消明天的相亲。”
“不用了,”陶尔梨心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混乱之中,也像是在赌气一般,没有迟疑地说:“我明天会去相亲。”
从来都是半推半就或者胡编借口的人,这次说出了这样的话,周月实听了心里也觉得难受,瞥了陶俨生一眼,脚尖在桌子底下会意他。
陶俨生轻睨了周月实一眼,一点也不急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如静水流深般远眺着窗外的风景:“小梨啊,有些事不必多说明,用心去感受自然会明白。就比如这次你不小心摔碎了碗,陌生人或许只会好奇地瞧一瞧;认识的人会好心地向你提醒一句小心;就算是我或者是你妈妈,也许会在你蹲下去捡碎片的时候制止你,叨你一句,可你认真想想,刚刚小正是怎么对你的。一个人在自己面临危险的时候,会表现出超常的反应力与爆发力,对另一个人也如此时,说明那个人在他的心里有着很重要的位置。”
周月实听了他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由心而发了一句:“在自己在乎的人犯错迷糊的时候,人的第一反应,会从心里爆发出一种愤怒……这是人自己都无法改变的本能。”
陶俨生接着话说:“可想而知,小正他其实比你想得还要关心你,对待一个真正待自己的人,务必也要回以真心。”
陶尔梨有些失意:“可是……”
陶俨生抬手制止了她的话,还道:“可你要是去否认了别人的真情实意,那是对感情的不尊重,也会深深伤害到别人,就算你不喜欢他,你也不能全盘否定别人感情的价值。”
回到房间后,陶尔梨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父亲说,她在伤害他。她有些迷茫,甚至连“伤害”这个词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从她与盛正的第一次见面时起,他就表现出了与她久别重逢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他对她说“好久不见;”第二次见面,对她说了设计的构造与思想,最后还说“其实你都明白的”……
每一次,他都仿佛在参透她的生活,一次一次,一句一句地凿开了她原本的面目,如果细想一下,其实有迹可循。
特别是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时,他问她“为什么不做设计了?”
为什么本应该素昧平生的他知道她懂设计?这一切的一切,早已超出一般人相识的范围之内。
想到最后,她也没能对这些问题下定一条结论出来。对她来说,盛正就是一条神秘的河流,有时淙淙流水静如一幅画;有时汹涌湍急暴烈如猛虎,想顺流而下,却遥遥看不到河流的尽头。
陶尔梨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得久了,她慢慢阖上眼打盹,直到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
打开门后,看到陶烈站在门口,陶尔梨迷迷糊糊地有种他逃课提前回家的错觉,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原来是自己睡过了头,已经十点半了。
“怎么了?”陶尔梨摆手让他进房间。
陶烈仍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我说一句话就走。”
陶尔梨:“什么话?”
陶烈向来不拖沓,言简意赅道:“振园的礼堂一楼展厅,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还有别忘了看墙背面。”
“看什么?”陶尔梨眨了眨迷离的眼睛,对他的话感到不解。
陶烈没打算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陶尔梨倚在门框,头往外伸,看着他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后才作罢。
她这个弟弟话少,但不至于胡说八道,今晚突然对她说出这句话,一定也是别有深意。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
……
第二天陶尔梨起了个大早,下去厨房想做些桂花糕时,周月实却让她什么也别做了。
“糖桂花没有提前准备,这还能做什么桂花糕啊,”周月实似不经意地摆了摆手:“还是算了,下次有机会再做。”
难得周月实愿意收回一次自己说出去的话,陶尔梨也就依着办了。
一早上没见到盛正,周月实解释说他吃过早饭便出门了,说是去见个留在鹭滨市工作的老同学,吃过午饭后就会回来。
陶尔梨听到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到了时间点,她换了一件橘红色的连衣裙便出门了。赶到约定好的饭店里,她看见不远处抬手示意她的人,她走了过去在桌对面坐下,抬头观察了对方一眼,确实能认出是照片中的那个人,只不过未经照片精修过后的真人,跟照片里的气质差了一大截。
一番简单的对话下来,陶尔梨觉得他跟介绍时说的真假掺半,对方开口闭口就是金钱房产世代家族,妥妥的富二代人设,却一点也看不出憨实的品性。
最后,陶尔梨只是微微笑地听着他讲,实际早已心不在焉。
她一直在回想着陶烈昨晚留下的那句有头无尾的话。
喝了一盅汤后,陶尔梨借以有事之名,在对方的愕然之下逃离了这场可笑的“吹水会。”
她来时本就没有想过会和相亲对象有下半场的约会,所以自己开车过来了。
她没有回家,半道转向去了振园高中。算下来,从她离开鹭滨市去雷暨上班那年开始,她已有六年时间没再回来过这所学校。
她记得自己读高中的时候,校门还是不锈钢制双开门,不管日晒雨淋,总是需要保安亲自来开门关门,终于在她毕业的那年,学校安装了电动伸缩门,保安再不用来回跑了。
如今,门还是那个门,风景却截然不同。
站在门口望进校门里,曾经立在两边的绿植灌木丛被捋成一片光秃秃的草坪,面向门口的整幢教学楼一眼便收入眼中,总让人觉得哪里有些空荡荡。
陶尔梨眯着眼细看,隐隐觉得不妥,她曾经熟记于心的那幅景象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那种痛失的感觉令她恍然大悟。
教学楼前那颗极具象征性的凤凰木不见了!
如伞一样撑开的树木枝叶,每到夏天来临,凤凰花开,染红了天边的一角,直至花落之际,满地艳红,迎送一**上学放学的学生们。
这是她一直铭记于心的画面,以至于最后她把这个景象画在了画里。
高三那年的五月,正值凤凰花开之际,每当放学后她就蹲守在校门外正中央,足足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画出了一副《振园夏日图》,荣获当年学校举办的美术展中的优秀奖之一。
每年的三项优秀奖会被学校收入展厅里展示,当年她的画作有幸入了展厅,如果猜想得没错的话,陶烈之所以让她回来展厅里看些什么,应该跟这副画脱不了关系。
她跟门口的保安解释自己是毕业生后,保安只是让她记了登记册,便放她进去了。
陶尔梨正为进出如此之方便而欣喜时,保安室里两个大叔的对话传入了她的耳朵。
“今天啥日子啊,高考都没结束,怎么尽是毕业生回校?”
“谁知道呢,还尽挑学生上课的时间。”
……
学校的几栋老旧教学楼有翻新的痕迹,另外还重建了几座她从未见过的楼,以前学生上体育课只有室外操场,现在已经建起了一座室内馆。
走到礼堂时,更是眼前一亮,原本三层楼的礼堂现已扩至五层楼,曾经铺满蓝白相间的马赛克砖外墙,现在则用红砖砌起,西式的白色斜房顶,充满着复古艺术气息。
展厅依旧是在一楼,里面的墙刷得雪白,展台是工艺品展示,墙上则挂着历届优秀画作。
以她当年知道的老规矩,优秀作品都是以时间排序为展位,越往里面走,就越是年份已久的作品。她从门口开始逛,发现至今为止,也还继续沿用着这个规定。
她一路向着最深处走去,阅览着各幅画作不同的叙事风格,直到她在其中一幅油画前停下了脚步。
这幅画的构造和视角都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当发现画作中教学楼前的凤凰木褪去了灿烂的色彩,天空的湛蓝转化为风卷残云的阴沉以及兴高采烈的学生们不再朝着门外而散,而是背对着她往学校里走的时候,她才知道这幅画不是她的画。
她微抬起头,看见了木框装裱的画作之上贴着画作的名字。
那是她既熟悉又从未知道的一幅画作,名叫《振园秋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