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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人群中的一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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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

在一处青黛翠绿的山坳之中,一座孤坟静静地躺在那里,四周是一丛丛的竹子,随风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犹如一个女子正在幽怨,这种声响,更显得这座孤坟,特别凄凉。

一个老仆,正弯腰殷勤的在坟前打扫,悉心照顾着,却是时不时抬起头,望一眼那坟,那坟上刚长出来一些鲜嫩的小草,这小草映入老仆眼中,老仆就又唏嘘几声。

这个坟里埋着的,是江南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家闺秀—司马婉儿。

坟前殷勤打扫着的,是仆人周中仁。

司马婉儿的骨灰自从被她的夫君黄一梦从宛城带来,就埋葬到了这儿。

仆人周中仁就一直悉心看护着司马婉儿的坟。

杨子瑜缓缓走过来,看着司马婉儿的坟,那些往事,都在眼前,心中就不由的伤悲起来。

他和周中仁打个招呼,就缓缓坐在司马婉儿坟前。

“嫂嫂可好?”杨子瑜轻声问候着坟中的司马婉儿,不由得流下泪来。

司马婉儿是谁?为什么从北方宛城而来,埋葬在这江南青黛翠绿的山中?

杨子瑜为何又来到这里,看到司马婉儿的坟就泪如雨下?

这所有的一切,都还要从杨子瑜说起,从那司马婉儿的一眸讲来。

那一年,杨子瑜来到了北方的宛城。

杨子瑜未来宛城之时,却是在那江南。

在江南之时,杨子瑜时常游山玩水,作些诗词歌赋,携三五知己,领略江南旖旎风光,抒发心里悠然情怀,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但那时的江南,对于穷苦的人们来说,却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

那些官家的人,多是素人时,就勤勉读书,竭尽全力博取个功名,以期封妻荫子,光耀家族门庭。

待功名有了,谋上了官职,就在各地的官衙里做起了太爷,作福作威,欺压穷苦百姓,以至于举国上下,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老百姓为了有口饭吃,能活得了性命,就在无奈中,揭竿而起。

于是,多地烽火四起,狼烟不断,时局动荡不安。

江南之地,揭竿而起者,众多。

或依靠一条江,或依靠一座山,造反举旗者不下十余股。

于是,江南各地官府聚集官衙兵丁,就开始打压围堵这些造反的人。

官衙虽然腐败无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要比这些揭竿起义的老百姓强大一些。

因此,在一些地方,那些起义的人有的被杀被砍头,有的则被投入监狱。

整个江南一片乌烟瘴气,早没有了那江南该有的灵性,富庶婉约的江南没有了。

镇压以后,朝廷就开始分化这些造反起义的老百姓,致使社会等级更加森严。

寒门之人愈加艰难,官员、官绅更加猖獗至极,官民更加水火不相容。

起兵叛乱,朝廷镇压,此起彼伏。

被杀的,再加上被饿死的,在一些偏远点的地方,尸横遍野,几乎是灭顶之灾。

虽然在那时,但还是有一个两个为民的好官,就开仓放粮,毕竟如此者是少数,少之又少,就无法改变江南的无奈和凄惨。

杨子瑜本生于江南,成长于江南的,因此那江南的灵气便融进了他的骨髓里,生的十分的婉约,如同一个秀丽的女子。

杨子瑜在江南十数年,熟悉了江南的富庶旖旎。

但此时的江南,已然不再是杨子瑜心中的江南,他感觉成了官员们欺压百姓,作福作威的不良之地,藏污纳垢。

婉约如女子的杨子瑜,在时事变迁中,无所适从,曾几次想离开江南。

恰时,杨子瑜的姐姐姐夫在北方的宛城谋事安家,于是,杨子瑜就打点行装,舍弃了江南,毅然北上,去了北方的宛城,投了姐姐姐夫。

北方的宛城,和江南相比,虽然土地贫瘠,但却不缺少那些勤勉读书的人,不缺少饱学之士,儒雅之人;卖艺的也时常串街走巷,讨一些活命的钱。

虽在贫瘠之地,却也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比起那兵荒马乱,怨声四起的江南官府老爷,北方宛城的府尹也算勤勉,虽称不上是两袖清风的清官,倒也治理的井井有条,生出来一片繁华。

宛城四面环山,地势犹如一个盆地,里面平整,外面是连绵不断的山脉。

宛城外面虽然混乱,但里面安稳繁华,即便在一些地方,还是有肮脏所在,但在杨子瑜来看,此时的宛城,绝然比那江南,更是合适。

阳光灿烂的时候,宛城在阳光的照射下,很美。

宛城的屋檐之下,家雀叽叽喳喳的觅食,嬉闹,飞来飞去。

那低矮的屋檐,就成了它们安稳的家,围着家转、飞,对于家雀来说,何止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宛城城南有一座寺院—莲花寺,俗称白马寺。

那金色的白马寺寺院的墙,深红的廊柱,寺院里墨绿的古柏,相伴着那田野里摇曳着的高粱,都是宛城极美的景致。

在杨子瑜看来,宛城处处充满了生命力。

在秋深的日子,勤劳朴实兼又繁华的宛城就忙碌了起来。

人们在百忙之中,也不忘去白马寺院烧一柱香,拜一拜佛,祈求美好。

那白马寺院的墙,就半隐半现在苍绿的古树中了。

人们就在那古槐和古柏以及黄色琉璃瓦之间,被偏西的太阳斜照着,闪出一道道悠长的身影,相互叠织着。

千万成群的家雀,掠过寺院,掠过田野,掠过树林,纷纷飞到千家万户的屋檐下,叽叽喳喳的或远或近,或上或下的飞翔,跳跃着。

宛城的白马寺庙会,更是在这平静安稳繁华中,散发出浓浓的活力,光彩四射。

白马寺庙会分为三个部分:

一是杂耍场,各地为了生活的杂耍艺人,为了裹腹,为了生活,不约而同的聚集在这里,各个粉墨登场。

二是杂货百货摊,卖的针头线脑,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百货齐全,应有尽有。

三是茶水馆,收费极少,却能喝的你百病不侵,心旷神怡。

测字、相面和算卦的摊位,在任何的庙会上都不会少,这似乎是每个庙会都有的行当。在宛城白马寺的庙会上,在寺院的北边的空地上,摊位一个接着一个。

安稳繁华宛城的白马寺庙会,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那杨子瑜在江南时,本是婉约之人,且十分喜欢游历,更是喜欢热闹,有了庙会,时时前去玩耍,但因为世事动荡,失望了,来了宛城,虽见此白马寺庙会繁华热闹,但也毫无一点去看的兴致。

姐姐姐夫却每每前去,玩的不亦乐乎。

每次去时,都呼唤杨子瑜一起前去,杨子瑜总是以心中烦恼,不想去为由,推辞了几次。

今日又逢白马寺庙会,姐姐姐夫又是呼唤一起前往,杨子瑜又推辞不去,但一人在家,突然感到索然无味,见姐姐姐夫身影尚且可见,便急急的跟了过去。

于是,杨子瑜和姐姐姐夫,三人一起相伴,去了宛城白马寺的庙会。

准确的说,白马寺庙会应该是宛城里极盛的庙会之一。

久在宛城的人们,几乎没有不知道白马寺庙会的。

白马寺在宛城的正南方,香火不断,供奉者,众。

可是要找白马寺的庙名,却是万万找不到的,因为白马寺原名莲花寺,因寺院院墙旁有一个白马的神像,以白马取名,人们俗称白马寺。

杨子瑜到了白马寺庙会,只见庙会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百戏样样都有,各色服饰,各类人等,千奇百怪,十分抓人眼球。

只见十岁小儿惊险地舞于长竿之尖,长竿的下面垫在另一个人的肩头上,上下跳动,杨子玉那心也随着十岁小儿的跳动上下起伏。

大家都屏住呼吸,竟然忘记了鼓掌,也或者害怕惊了小儿。

忽见小儿在竿头一个手臂突然脱离那竿,一只脚倒挂着,蓦然滑下,观者惊声一片。

杨子瑜看时,也觉得胆颤心惊,为小儿捏了一把汗。

除此惊险杂耍,但见还有熊翻筋斗、生吞铁剑等类别致表演,真是无奇不有。

难怪这一个一个棚子,一个一个艺人,引得观者如云。

姐姐姐夫到了庙会,早已入了唱小戏的围幔,去津津有味的听戏了。

杨子瑜这才想起平时姐姐为何总是咿咿呀呀的唱些戏文,姐夫随着姐姐的唱腔翻转几下身段。

姐姐姐夫去看戏,咱且不提,只讲杨子瑜在庙会中四处聊无兴致的逛着。

庙会游人如织,仕女云集。

杨子瑜不知不觉中来到一个茶摊前,无聊的坐下,要了一碗滚烫的大茶,慢慢的喝起来,期间听着众位茶客们谈论白马寺的传说,随着故事的精彩,不由得倾身听起来。

只听一位茶客讲道:

白马神祖上世代居住宛城,有兄弟三人,以打铁为生。

后来一天,三兄弟的铁铺里来了一个得道高僧。

这得道高僧何许人也?

高僧曾经当过一个县的县令,但由于他不慕名利,弃官归野,修道炼丹于西山,着书立说,创立佛家自有门派,时常眷顾百姓,为百姓治百病,以解百姓疾苦,深受百姓爱戴。

白马神三兄弟就拜高僧为师父,边打铁为生,边勤学苦练。

忽然有一天,宛城天降大雨,宛城四周山上滚下洪水,洪水漫天,白浪滔滔。

自有宛城以来,从没有见过如此大的洪水,眼看宛城就没有了。

宛城的人们只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那高僧掐指一算,才知宛城外江中孽蛟兴妖作怪,残害百姓。

于是那高僧看到百姓受此孽蛟之苦,怜悯之心顿起,决心斩蛟除害,遂命徒弟们铸造斩龙宝剑。

三兄弟以打铁为生,自然是铸剑高手。

得师父之命,勤勉造剑,不久宝剑铸成。

三兄弟骑白马,手持斩龙宝剑,循江而上,在江发源之处黄龙山发现蛟龙,双方大战。

一时间打得精彩无比,难解难分。

三兄弟骑白马一直追赶,蛟龙边战边逃,直追至百里之远,终于将蛟龙擒住,锁于古井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从此宛城再无滔天洪水,老百姓也没有了无后顾之忧。

因三兄弟骑白马擒压蛟龙,故满城百姓都尊称三兄弟为“白马忠义”。

后来,当朝朝廷知道,就封三兄弟为“白马忠义王”。

但三兄弟不受此称号,只因在大战中,白马被孽龙所吃,兄弟们痛心不已!

无奈朝廷和百姓都有尊称之意,三兄弟就辞掉了自己的“白马忠义王”,只为白马塑了金身,立于莲花寺院墙之处,以求时时保护宛城百姓。

故,时间长了,莲花寺就被俗称为白马寺。

杨子瑜也听出了兴致,突然也觉得这白马寺庙会,竟活了起来,有趣了起来。

付过茶钱,缓缓起身,也决计去看一看这久负盛名的白马寺,逛一逛这北方宛城的万千繁华的白马寺庙会。

杨子瑜迤逦前行,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大觉宝殿,“意相境心”的匾额出现在眼中,这匾额由当朝朝廷御笔题写,足见宛城虽在北方四面环山之地,地位之高,白马寺地位之殊。

大觉宝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为五脊四坡庑殿,这种结构,制式,在当朝建筑中的级别中是最高的,再一次验证了白马寺之殊。

大觉宝殿为白马寺的主中主殿。

殿中供奉三世佛,分别为中尊释迦摩尼佛,左侧为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阿弥陀佛,右侧为东方净琉璃世界教主药师佛。

庄严,神圣,肃穆!

杨子瑜边看边拜边前行,不知不觉中到了第三座大殿,七佛宝殿。

这七佛宝殿是白马寺中最大的殿宇,供奉七佛。

诸佛金身端坐于莲花之上,侍卫立其中。

莲花下摆放着鲜花和供品。

游人如织,仕女如云!

众人皆顶礼膜拜,无不虔诚。

雅俗交融中,红火热闹着。

杨子瑜入寺看时,佛殿两边,皆尽善男信女,或仰头顶礼,或俯身膜拜。

在七佛宝殿殿旁,一位老禅师正在为这些善男信女解那签。

杨子瑜也镶身其中,迤蜒前行。

正看时,忽听耳边传来江南口音的话语:“各位施主,请虔诚布施香油钱,祝延福寿。”

杨子瑜忽听到家乡口音,心中猛得一振,急急两步跑过去,见一小和尚,俯身问道:“师父,家乡在哪里?听你江南口音,不知是不是同乡?”

那小和尚听杨子瑜问话,抬头一看,果然一绝色美男子,答道:“正是,我是江南之人。”

杨子瑜就突然觉得亲近了起来,问道:“师父是如何到的这宛城的白马寺,做了和尚?”

小和尚说:“在江南故土的时候,因家境还好,染了赌博恶习,屡屡不听父母劝诫,输了很多钱财,与人起了争执,不料失手打伤了人家,连夜逃出江南之地。辗转多次,生活无依,就索性弃了红尘,入了这白马寺做了个小和尚。”

杨子瑜听完,不胜唏嘘!但毕竟是家乡之人,倒也觉得亲切。

小和尚这个时候正忙,就搬了一个条凳,让杨子瑜坐在条凳上休息一会,自己先兀自忙去了。

杨子瑜逛了一段时间了,从茶摊到这七佛宝殿,也有很多路程,也有了累意,就坐在条凳上,看这些善男信女烧香拜佛。

忽然殿外人声有些喧哗,只见一众信女,前簇后拥,走进殿来。

杨子瑜抬头一看,只见这群信女,个个美艳,个个鲜亮:

冰肌玉骨无藏袖,衬领酥胸微微露。

柳眉处处积翠黛,杏眼点点闪银星。

月样容仪俏如玉,天然性格清似云。

体似宛如燕藏柳,声如莺啼声啭林。

海棠未放晓月笼,芍药才开春弄情。

此时的杨子瑜突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佛殿之中,竟一时呆住了,目不转睛的看着。

美,绝美!

杨子瑜本非风流之徒,见此尤物一群,却也找不到北,挪不动腿,移不开眼了。

杨子瑜正看之时,忽然内有一个绝色女子,眼光正和杨子玉四目相对。

众女子中,杨子瑜看了,心中不由一紧,振动了一下!

面熟,定是那江南人氏。

单看那妇人:

娇滴滴艳盈盈颜色倾国,

缓缓步轻轻移形似莲花。

貌比王嫱,颜过楚女。

如花解语,妙曼处似玉生香。

国色清清,恬静中兰味馨馨。

一髻若弯时:

恰真是锦江中滑腻着蛾眉秀。

人世间比比皆赛文君与薛涛。

虽在北方,此女身上竟然散发出江南特有的灵气,并带有一国之都的庄重。

杨子瑜不由心中暗叹:此女必是江南的人氏,必是故乡之人。

这一群信女,簇拥着,拜佛去了。

杨子瑜心中确认为是故乡之人以后,忽想起了从江南到宛城的前前后后,不由得失去了逛的兴致,顿然烦恼起来。

再加上跟随姐姐姐夫前来,逛了一番白马寺,不觉就困倦了,慢慢的在条凳上,闭上眼睛,小憩了起来。

大概是真的游玩累了,也许是见到小和尚这个故乡人,又燃起思乡之情,杨子瑜不知睡了多长时间。

忽然听到小和尚叫唤他,才睁开眼睛,眼前的游人稀少了。

杨子瑜赶紧用眼睛去寻那四目相对的女子,哪还有了人影?

心中暗暗思忖道:那女子颇似我江南的一位嫂嫂,确认无疑,没想到小憩一会,竟然错过去了,不能相认。

抬头看到小和尚,伸手急急抓住,询问道:“刚才那一众拜佛的女子去哪里了?”

小和尚回应道:“那一群女子,拜佛以后,去了后殿,后殿拜完,又去庙会施舍去了,以求福报。回经我们这里时,塞给我一个信笺,让我给你,让你醒来看一看。我因人多活忙,忙完了这才过来喊醒你。”

杨子瑜又问:“她给你信笺时,又说了什么没有?”

小和尚说:“那女子给信笺时,说等你醒了告诉你,今日人多不便,不宜与你相见,今天就先回去了,等到明天,她们还来庙会,还来寺院里做些功德,到时大家再相认,有事相告。”

杨子瑜听完,心中更是忧急。

小和尚见到,就说:“不必烦恼,今天暂且回去,明日再来也无妨。”

杨子瑜听完小和尚的话,想想也是,就按寺院里的行事做法,向小和尚施了一些钱财,起身离开了七佛宝殿。

杨子瑜从寺院出来,打开小和尚传递的信笺,只见信笺上写道:子瑜,今日忽见,但人多不便,世事经年,流落辗转,故土远久,无以相通。明日复来,当面相言。

杨子瑜看完信笺,心中闷闷不乐,情绪不好,但天色已晚,无奈只有暂且回到姐姐姐夫家里。

到家时,姐姐姐夫正咿咿呀呀的学唱着戏文。

杨子瑜胡乱吃了点饭,早早躺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只待天明,明日好再去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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