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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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残照,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穿过庭中的木槿,透过镂空的木质门窗,温温柔柔的照到两人的身上,让宋离尘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江北一身白衣,温柔的胜过这抹斜阳,宋离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江北无奈抬起头来和她对视,“公主,您这么瞧我,是与江某有什么仇?想要在我身上盯出两个窟窿不成?”
“哪有啊……”宋离尘心虚的收回目光,装模作样的看江北给她誊写的知识点了。看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太对劲,于是又匆忙的将宣纸颠倒了过来。
江北是被她这憨憨的模样逗笑了,“行啦,天色不早了,千黎公主不回您的宫殿?江北可是该散值了啊。徐博士和李太傅他们呆的东屋,可是已经落锁了。”
宋离尘这才发觉时间确实是不早了,再加上翰林院离无凉宫确实是还不近,于是便整理了江北给自己誊写的纸,“那,南屋你锁门,告辞。”
说完好像是怕江北留她最后锁门一般,站起身来,攥着纸就往外跑了。江北无奈的摇摇头,低头把桌上的史料都整理好,笔墨纸砚都也规规矩矩的摆好。再抬头看一眼宋离尘用过的那张矮桌,那是真的已经不能用狼藉来形容了。江北忽然间觉得脑瓜子疼,故作镇定的抽了抽嘴角。又起身一丝不苟的帮宋离尘整理那随意翻开的书籍。
都认认真真的整理完之后江北锁了南屋的门,才又出了翰林院。
太阳落得很快,秋虫也已经开始声声叫唤了,江北左脚刚刚迈出翰林院的门槛,就被宋离尘吓了一跳。
倒也不是宋离尘躲在翰林院门口故意唬江北,江北才被吓到的,实在是宋离尘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模样狼狈,额头还有一层汗,原本拿在手上的纸也散落一地,这幅尊容,实在是狼狈。
江北忙又迈出右脚,“阿离,你怎么了这是?”
宋离尘看了一眼翰林院几乎到她膝盖的门槛,“一时没注意,摔得。”
又怕在江北面前丢人,宋离尘不顾膝盖的疼痛,赶紧又补充,“这个门槛,江北你也看见了,实在是高……”
她这么一说,江北大概也能明白,无非就是刚刚跑得快,跑得急了,没留心脚下,再加上这翰林院大门的门槛确实有那么点高,出门的时候,给磕着膝盖了。
“磕着膝盖了?”江北伸手去扶宋离尘,“来,阿离我扶你起来,你看看能不能走。”
可是此举根本就行不通,动一下宋离尘就觉得疼得要命,江北又只能放弃,弯下腰捡了掉落四处的宣纸,整整齐齐交到宋离尘手上,“阿离,不如这样吧,我先背你回你宫里去。”
“天已经快黑了,在这儿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大晚上,没人会来翰林院的,”说着江北在宋离尘面前蹲下身去,“先忍一忍,我送你回去。”
见宋离尘迟迟没有动作,江北以为她是在顾及什么男女有别,又开口细声劝慰,“阿离,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顾及那些规矩礼法了,难不成,你是打算在这翰林院的大门口,捂着膝盖坐一夜?”
但是天地良心啊,此刻宋离尘脑海中想的可真不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是怎么样才能够从冰凉的地面上站起身来。
“江北,你给我一只手,我站不起来。”
江北听了果然是递了一只手过去给宋离尘借力,宋离尘将宣纸收好,借着江北的手,忍着疼总算是勉勉强强站了起来,江北蹲着的身子又往宋离尘面前挪了挪,“上来吧,我背你。”
“那就麻烦祭酒大人咯。”宋离尘笑着说完便听话的趴在江北背上,“我应该……嘶,江北,我应该不重的。”
江北背着宋离尘轻盈的起身,笑着问,“要我实话实说吗?”
“……”宋离尘感觉他说出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你别说了。”
“阿离姑娘,你住哪儿啊?往哪边走?”
宋离尘指了个方向,“这边,无凉宫。”
顺着宋离尘指的方向走了有一会儿,江北才又带着笑意慢悠悠的说,“不重的。”
宋离尘当然不知道他是在回答刚刚的问题,一时间觉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不重的?”
“没什么。”江北又背着宋离尘继续往前走,笑着不肯说了。
宋离尘觉得这人真是好生奇怪,鼻尖漾着江北身上特有的很奇怪的味道,很好闻,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香味儿,好似是木槿,又好像有别于木槿,反正就是淡淡的,很好闻。
从这个角度看江北,宋离尘发现江北耳骨边上有一颗细小的痣,风吹气江北的发丝,从侧面再去看江北的眉眼,宋离尘觉得很熟悉。
“江北。”
听她突然唤自己,江北噙着笑意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江北笑道,“不是在距西,与卿初相见么?”
宋离尘却摇头,“不是,我说的是更早的时候。第一次在距西见你,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一样。”
真的是感觉好早好早之前就见过这个人一样,怎么去形容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就是初识的时候谈不上一见如故,但相处久了,感觉这个人好似早八百年就见过一样。
江北笑着打趣,“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凝眸无限意?”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这句诗是宋离尘没有读过的,宋离尘自然不晓得江北想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江北,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好像很久之前见过你。”
“好好好,你说见过就是见过,其实我也觉得公主挺像江北的一个故人的。”
宋离尘好奇的又问江北,“什么故人?”
“也,大概也算不上是故人吧,”江北犹豫了一下,“只是曾经有恩于我,一面之缘罢了。”
“那我们哪里像啊?”宋离尘简直是不懂就问的楷模,“是长得像吗?”
“不是,”江北老老实实的回答宋离尘,“其实那位算不上是故人的故人,那时候我还小,她的面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帮过我,是个心肠好的姑娘。我还说过要报答她,可是我都不晓得她姓甚名谁,现在好了,连长什么样都忘干净了,你说,我是不是忒没良心?”
宋离尘不知如何作答,江北背着她踏过一块又一块青玉石板,几乎是过了半晌,宋离尘才又吭声,“你这应该也不算是,我记性也很差的,有很多事,很多人,我也记不住。”
“更何况,听你这故事得有十来年了吧,别说你忘了,你就是不忘,那十年间的变化可太大了,说不定啊,面对面你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也是,你这么一宽慰,我倒是忘得理直气壮起来了,”江北笑得和煦得像一缕春风,笑了笑后就没再说话。
宋离尘却是憋不住,又换了个话题继续问,“江北,你为什么要叫江北呀?是不是有什么寓意?”
“若是我叫江南,你是不是又要问我为什么要叫江南?我总得有个名字的吧?一个名字而已,能有什么寓意?”
宋离尘:“……”
这种话,好像之前有人跟她说过……好好好,她的错,就当她的问题没问好。
“公主,”正当宋离尘以为只要她不开口,江北就不会开口说话了的时候,江北开口了,“你读过诗没有?”
宋离尘感到尴尬,“……”
是应该大言不惭的说她读过呢,还是谦虚一点说她没读过?还是如实的跟他说只读过一点点?
不等宋离尘回答上来,江北又道,“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这两句诗宋离尘是知晓的,“这便是你名字的由来?”
江北却说不是,“我的名字没什么由来,只是这句诗恰好有而已。”
宋离尘懵懵的,既然名字不是出自这里,那他与自己说这句诗做什么?显示他的学识?江北这人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好做介绍而已。”江北笑道,“公主啊,你无凉宫是不是快到了?”
宋离尘抬头看了一眼这碧瓦朱墙,“就快到了。”
“是不是很远?”
江北一听这话却笑了,“这算哪门子的远,我记得我小时候,曾抱着我父亲母亲的牌位,在雨里走了数十里的山路,脚都磨烂了。”
“为什么?”话一出口,宋离尘就想甩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这一听就不是一件好事,你这不是揭人家伤疤么,你这个蠢货!
江北还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才回答,“我的父亲犯了错,是家族中的罪人,他和母亲尸身不得入祖坟,灵位不能列祠堂,当时的我还小,对族中长老的决策实在是毫无办法,只能抱着他们的牌位,在雨中走了数十里的山路,将他们葬在荒山,那时候就想啊……算了,毕竟都过去了。”
“你的父亲,什么错啊,死了都不能入祖坟?”又觉得死这个字太过粗俗,宋离尘又换了仙逝,“我是说仙逝……”
“记不清了,太久远了……”江北似乎还笑了一下,“不过,脚底磨穿的感觉,我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还好,都过去了。”
“……”平淡无奇,甚至带了两分笑意去叙述那样悲苦的一件事,宋离尘觉得江北实在经历了太多不该经历的。
“江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也不知道,就是很想说一句抱歉,像是欠了他好多年的。
“你说什么对不起?”江北笑道,“你又不是欠我的。若是说因为你觉得问这些往事,揭了我的伤疤,戳到了我的痛处,那就更不必了,都过去了,伤啊疤啊什么的,早就已经结痂,不疼了。”
这件事他一直说都过去了,反反复复说了三次,只怕是过不去了。
宋离尘没再说话,一直到了无凉宫,无痕从江北身上接过她的时候,她也没再说话。
江北嘱咐无痕“你们公主伤了膝盖,跌打损伤的药涂一些,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无痕扶着宋离尘,“多谢,敢问这位公子是该如何称呼……”
“翰林院祭酒,江北。”宋离尘道,“要来无凉宫喝杯茶么?”
“多谢公主美意,还是不了,天这么黑,我得赶紧回去了,千黎公主,您好好养伤,伤好了再去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