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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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份扭曲的痛苦中原中也没有独自承受太久。
人是最容易被文字触动的动物, 一旦开始，短时间内是不太会轻易停止的。
那些港口黑手党们，完《山羊之歌》之后, 闲来无事便下意识开始寻找其他的书籍，然后, 他们发现了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
港口黑手党众人：！
震惊！
原来芥川先生也有作品！
我们港口黑手党真是太深藏不露了！
这一回, 他们以着不用言说的默契, 又开始了一阵“买！都给我买！给芥川先生排面！”的狂热行为。
理所当然的, 《罗生门》猛增了一批新的读者。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中原中也，经受着万众瞩目的中原中也可太熟悉来自属下们顶礼膜拜的眼神了。
眼瞧着那些拜服的眼神被分摊来了些给芥川龙之介, 中原中也猛然醒悟：对啊这不是还有个芥川龙之介也在写作吗？
中原中也一拍大腿：还好有你啊芥川！
（芥川龙之介又一次：？）
人类一生中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尴尬的时刻, 但只要出现了同样境况的第二人, 那尴尬很容易就会大幅度减少。
中原中也同样。
想起芥川龙之介，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先生忽然觉得不那么尴尬了, 走起路来精气神一下子就回来了，当真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背也能挺直了。
而芥川龙之介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弱者对于强者存在尊敬, 在他的世界观念里是理所应当的。又因为平日里留给属下的印象过于狠厉了，以至于没有一位黑手党成员敢上前和他提起签名这档事。
窥见端倪是云淡风轻的某一天, 他从樋口一叶那里发现了那本刊登了《罗生门》的杂志。
芥川龙之介眼里有一丝讶异：“樋口，你看了这本杂志？”
樋口一叶则微微有些紧张，她点头：“是的。”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罗生门》就在其中？”他翻开封面, 掠过几张简单的前言, 来到了目录页, 熟门熟路地搜寻到了标注着《罗生门》页数的那一行。
“是的, 前辈。”贴合在腿侧的双手绷直, 五指紧紧合拢，扎着丸子头装扮干练的金发姑娘说，“我看过那篇《罗生门》，是篇非常优秀的短篇。”
“很好，樋口。”芥川龙之介赞扬了这种做法，“在下很欣慰，你能自觉进行，这是个好习惯，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我会的，前辈。”樋口一叶受到鼓舞，信心倍增地挺直了背，“《罗生门》触动了我的思想，其中有关‘恶’的讨论、揭露和鞭挞，令我有很深的感悟。”
“是这样的，在下也很喜欢这篇，不愧……”是出自在下最向往的老师笔下。
“不愧是前辈的作品！”
“……”
芥川龙之介：啊？
芥川龙之介扭头，眸底映出樋口一叶理所当然的尊敬模样：“樋口，你是否误会了什么？”
“前辈？”
“《罗生门》并非在下的作品，而是芥川老师的作品。”
“欸？”樋口一叶愣成了豆豆眼，“前辈不就是芥川龙之介吗？”
“在下不是。”芥川龙之介一本正经地说。
“？”
“不是，在下的意思是，在下的姓名是芥川龙之介，但不是那位发表了《罗生门》的芥川龙之介。”
“……”樋口一叶欲言又止，“芥川前辈，其实你不用刻意隐瞒，港口黑手党的诸位已经都知道了。”
“……？”
芥川龙之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人人都是最初那个刚发现《人间失格》的自己。
如果说看完《山羊之歌》，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都在感慨和欣赏中原中也优美的诗句，那读完《罗生门》后，他们思想之间的碰撞那叫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最基础的就着仆人到底会饿死还是成为强盗能从早到晚聊八百个回合。
然后由此衍生到人性的善恶，有人认为性本善，来自外界的是恶，是内心的善在抵抗外界的恶；有人则反之，认为人性本恶，来自外界的是善，是外界的善在压制内心的恶。
双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语言激烈。
可以说这绝对是港口黑手党建成以来，思想碰撞最为激烈的时刻，那火花溅起的都快要把身为首领的森鸥外的眼睛亮瞎了。
芥川龙之介则已经懒得解释《罗生门》是出自谁之手了，不是他不想，是他真的努力了，但无奈人思想顽固起来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就干脆放弃了。
而在这种混乱的大型辩论中，不知道谁喊了句“芥川先生说过他是仆从会选择成为强盗的”。
然后与他持着相同观点的一方就胸有成竹：你看！芥川先生都这么说！他可是《罗生门》的作者！你们有他懂《罗生门》吗！
观点不同的一方也不示弱：就算是芥川先生又怎么样！文字从作家笔下写出的那一刻，它就是自由的！
相同的继续反击：文字不是绝对自由的！因为它承载着作者的思想！作者赋予了它灵魂！
不同的紧接着：不是绝对自由也是相对自由的！文学本来就是千人千面！作家可以传达自己的思想，但不能强制禁锢读者的思想！
芥川龙之介：…………
和在下无关，勿cue。
但说到底，《罗生门》也只有短短几千字，其探讨的话题可以引起一阵广泛的讨论，但很难引起持久的长盛不衰的讨论。
观点相异的两群人聊来聊去，已经要把《罗生门》盘出包浆了，甚至说多了，都快能把自己和对方的观点一起背下来了。
于是港口黑手党开始了默契的中场休息，他们尝试着寻找下一篇作品，但除了《山羊之歌》和《罗生门》，往后的一段时日，都没有人能再发现什么需要他们撑排面的作品。
什么？……你说可以看人间失格？
不看！
我们港口黑手党只看港口黑手党的书！
终于，在沉寂了数日之后，在港口黑手党的翘首以盼之下，他们迎来了一篇全新的的到来。
还是芥川龙之介。
作品名为《竹林中》。
你也许会问为什么会是《竹林中》，答案很简单——
《人间椅子》的稿子被退回了。
安井七央的重铸文坛荣光生涯遭遇了史诗级的滑铁卢。
早已先入为主等待着稿件被录用的回复，安井七央收到邮件时还兴高采烈的，结果点开一看，显示被退回了。
安井七央：？？？
mk-777：？？？
她问mk-777：[说好的文坛遗珠呢？]
mk-777坚持维护文坛的尊严：[是这个出版社有问题！！以后都不许投它！！它根本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谁的作品！！那可是江户川乱步的《人间椅子》啊！！]
然后骂了这个出版社十分钟。
安井七央只好再给《人间椅子》重新寻找一家出版社。
当天又将原本就打算发表的属于芥川龙之介的另一篇短篇《竹林中》投给了之前《罗生门》的那家出版社。
估计是《罗生门》的反响很好，出版社这回一看，又是芥川龙之介写的，简直就是连夜加急给的回复，表示一定会刊登的，末尾还表达了对于芥川龙之介选择他们的感谢。
mk-777（抹泪jpg）：[这才是我们文学应该收到的待遇啊。]
然后又拉踩了一遍拒绝《人间椅子》的出版社。
于是抢在《人间椅子》之前，《竹林中》先一步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在论坛发现帖子喊着芥川老师又有新作时，中岛敦眉心一皱。
被太宰治拽着一起分析《罗生门》的那些暗无天日的往日时光里，中岛敦曾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但是眼下再度见到与罗生门分开单独出现的芥川龙之介，他却又是较为平静的。
所以和芥川龙之介没关系，原来他只是不想再看到《罗生门》了而已。
“敦君，看到论坛了吗？”
武装侦探社会逛论坛的目前只有他和太宰治，询问这句话的也是太宰治。
“看到了，太宰先生。”中岛敦说。
“怎么？又有什么文章了吗？”与谢野晶子很敏锐。
“是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
“啧，我对港口黑手党的文章没什么兴趣。”
中岛敦：“……”
不是！！为什么现在都已经这样自然而然地代入了啊！！
芥川老师那样出彩的文章，短小精炼，传达出的深刻的对人性的“恶”的鞭挞和思考，那很明显不是区区港口黑手党那个芥川龙之介能写出来的啊！！
中岛敦被太宰治邀请一起出门去买杂志。
因为逐渐冒出来文学作品，武装侦探社内部特地清理出了一间空的文件柜，专门放置相关的书籍杂志。
“太宰先生？这个方向？”被黑发青年扯着走向与记忆中不同的道路方向，中岛敦疑惑出声。
“是我上次发现的一家书店。”太宰治大步走着，步伐轻快，“虽然有点偏，但是进货的书很全面，杂志系列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选择它可以不排队！”
“这样啊！”中岛敦恍然大悟，眼底浅浅的一层疑惑散尽，转而洋溢着钦佩。
显然，上次买《人间失格》时排队的场面令他不是很欢喜。
……
十分钟后。
横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书店前，太宰治、中岛敦、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奇异地同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