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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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柳絮简单梳洗了下，刚穿戴好衣服推开房门，就听到一声跟柳大公子如出一辙的洪亮嗓门从前院径直传到后院来：
“柳二！！你又买了什么怪东西，讨债的都追到我头上来了！”
柳絮顿住脚步，庭院里穿着一身靛蓝色衣服拿着扫帚扫雪的柳十三也正好听到声音回过头，只不过他看的是柳絮的方向。
明明是跟其他小厮一样的衣服，柳絮却觉得穿在柳十三身上显得格外贵气。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这听着像是柳爹突然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小米也听到声音，欣喜中又带着略微的忐忑。又看到庭院里拿着大扫把庭院里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柳十三，忐忑感逐渐升级，慌乱道：“哎呀，我明明说了不用打扫的，你的高烧才刚退呀。”
柳絮匆匆几步赶到柳十三面前，把扫帚拿过来往角落里一丢，“我去见我爹，要不你先进屋躲躲吧。”转念一想，“唉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跟我一起去吧。”
柳絮拉过柳十三的手，只觉得手里像攥了块冰坨子。走在路上心中忐忑不知这柳爹是个什么样的人，然而从后院到前院也就就几步的路程，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已经到了前堂门口。
大堂里府上的下人们忙前忙后照顾着刚回府的柳大老爷，柳夫人和柳大公子也都在，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柳絮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和睦相处的一家人，那是他从小羡慕到大的场景，可自己终究是个鸠占鹊巢的外人，这一步之遥却是怎么也迈不进去。他只能更用力地握紧柳十三的手，然后深呼吸一口，鼓足勇气拉着他的手走了进去。
“爹，你回来啦！”柳絮扑到柳爹怀里，抱住他的腰。遇事不决先撒娇，反正他现在是小孩子，毫无心理负担。
柳十三跟在柳絮身后，柳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
柳爹摸着柳絮的头，笑道：“多大了还撒娇。听你大哥说你下月底打算去青云宗的收徒试炼会，即便如此该学的功课还是不能落下，如果试炼失败了就接着回来读书。”
“诶好吧。对了，爹，给你介绍一下。”柳絮状作无意把柳十三拉到身边来，“这就是我昨日买回来的少年，见他怪可怜的也没个去处，就想让他当我的陪练，为试炼大会提前做准备。”
“你倒是挺上心，只不过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往家里带。”柳爹这才堪堪看了那少年一眼，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不是心怀不轨之人呢？”
“呃……可是十三他卖身契上写着他的出身清白呀。”
“呵，清白。”柳爹轻笑一声，这个在白柳镇极具威名的商贾，柳家的一家之主，跟旁边的柳大公子长相身高极为相似，只是眼里却多了看尽千帆的锐利感，威严的气质顿时泄露出来。“你可知道他来自哪？”
“……古芙城？”他记得卖身契上写着的地名是这个，但是原书中并没有出现过这个地名，他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离西渡洲很近啊。”柳大公子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少年。事实上，从柳絮进屋来他就注意到了他身后这个少年，而少年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柳絮身上和地板上。这满屋子人如何，仿佛与他无关。
柳絮听到西渡洲这个地方就明白过来了。原作里魔修们的快乐老家，也是后期最频繁爆发战乱的地方。他微微蹙眉，离那个地方近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跟在身后的小米一听到这个地名就吓得跪倒在地，“人是小米带回来的，请老爷责罚。”人是他带着小公子买回来的，如果老爷怪罪她定是免不了责罚，只是希望老爷能看在小公子大病初愈的份上不计较他。
柳夫人也一副被吓到的表情，“那个地方我也听说过，就连修真门派的仙人们都管不到那个地方。里面全是一群怪物，还会吃人呢。古芙城虽是人类村庄，可也是被那些怪物所统治的地方，里面鱼龙混杂。絮儿，这人不能留在家里，听爹的话。”
柳絮没想到救下一个少年竟这么复杂，可论私心，这也是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以他自己的身份结识的第一人，他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可他就是个普通人呀，跟我们一样，有血有肉，不是那些琼楼玉宇上的仙人，也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物。为什么要否定他的出身呢？”柳絮想起初次时，少年被关在铁笼里，任由人伢子踢打辱骂，心里一股气憋着难受，“外面这么冷的天，他就那么被关在笼子里，衣裳也是破的，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还有刀疤。他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要因为他的出身决定他的生死，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柳夫人闻言怔住，他没想到这少年有如此过往，更诧异的是小儿子竟能说出如此话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而柳爹却没什么反应。
最后柳大公子笑着打圆场，“二弟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如今寒冬腊月还未过完，把他赶出去就算他能侥幸活下来，也得被冻个半残。不如就这样吧，反正二弟下个月就要去青云宗了，那时候天气也暖和了，在这之前就把他留在府里吧。我看二弟挺喜欢他的，做个伴也好。”
柳爹不置可否，柳夫人虽觉得不妥却也没再反驳。柳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大冬天把人往外赶就都好说。
“好啦，一大早就在这闹不愉快，一个个的都不饿吗？我可是连夜回来，又困又累的，饭都还没来得及吃。都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柳爹挥挥手，对仍在地上跪趴着的小米道，“你也别跪着了，把人带下去吃饭吧。”
见柳老爷没有责罚的意思，小米叩谢后忙拉着柳十□□出了厅堂。
出去后小米仍惊魂未定，连带看着柳十三都有些害怕起来。但仍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你真的……来自古芙城？跟那个西……那个很近的地方？”
“嗯。”柳十三还想着刚才柳絮站在他面前维护他时说的那些话。
可惜他不是个普通人，他真的是个被正道所不容的魔物。不知道那个满脸正气的小少年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或者也跟那些修士一样，对他兵刃相向，避如蛇蝎。
“那地方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可怕吗？”
“是。”柳十三淡然垂下眼眸，顺着她的意思把没问的也都答了，“他们会吃人，不逃只有被吃的份。如你所见，我逃出来了，然后被人抓去当做奴隶售卖。”
小米又露出一张苦瓜脸，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觉得小公子说的对，你出生在那个地方又不是自己愿意的。唉。不过幸好小公子把你救回来了，小公子他是个心善的人，你的卖身契应该会留给你自己。等开春了你身上的伤也养好了，就算离开柳府也能谋得一份活计干。”
“谢谢。”
“谢我做什么呀，是小公子救了你。”
“谢谢柳公子。”
“哈哈你真逗，你在这里道谢小公子他又不知道。”
柳十三看着跟他差不多高的小丫鬟，她的脸上藏不住情绪，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应当是在柳府没受过什么苦。
他记得前世白柳镇上的柳家，那个男人来到白柳镇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柳家。他也是无意间听到他的属下谈论的，可柳家结局如何他不曾得知。因为他当时正受着痛苦的折磨，那个男人以虐杀手无寸铁之人为乐，尤其是年幼之人，看他们被折磨得恐慌绝望再一点点杀死，以此获得乐趣，是个十足的变态。
后来他拼死逃出去，等到他从深渊底下归来寻完青云宗的仇后来到白柳镇，那里已荒无人烟。这其中十几年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跟那个男人肯定脱不了干系。他也曾追寻过那个男人的下落，可还没查到消息就被为青云宗报仇的修真界众修士找到，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残害白柳镇凡人的罪状安在他头上。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复仇，可莫须有的罪名他不并想背。但似乎一旦被定罪，所有的屎盆子都能往他头上扣了。他觉得可笑，但与那些虚伪的正道修士们也没什么话可讲。所以直到死，他都背着众多莫须有的罪名，没人在乎他的过往，所有往事随着他的身死烟消云散。
算算日子，那个曾给白柳镇带来灭顶之灾，狠狠折磨过他后来又让他背黑锅的男人，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快到白柳镇了。
这次，他定不会放过他。
……
柳府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平日里柳老爷和大公子忙着生意，总在外奔波，很少归家，一家四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的机会很少。
柳老爷和大公子在饭桌上讲他们在外面遇到的奇闻异事，柳夫人则又谈起柳絮小时候干过的一些趣事，一顿早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柳老爷单独留下柳大公子。见柳夫人和柳絮都离开后，他的脸色才逐渐阴沉下来。柳大早有预料，见状只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也见到了那伙人？”柳老爷问。
“没有。”柳大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但我见到了白柳镇外几个庄落的店铺被洗劫一空，下手干脆利落，不会是普通山野莽夫。我匆忙赶回来也是想提前布置，但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估计很悬。”
柳老爷皱紧眉头，抬手撑着额头，一脸疲倦的样子。“为首的应该是个修士，普通人不可能打得过。我亲眼所见，那人只抬了下手，对面的人就被击飞三丈远。”
“怎么会是修士？他们抢掠凡人财物有什么用？”柳大眉头蹙得更紧，“让絮儿去参加青云宗的试炼大会也只是权宜之计，我听说那首领不仅抢掠财物，还专门收集各种少年童女，邪门的很。如果他们真的来了白柳镇，不能让絮儿再待在这儿，得想办法尽快把他送走。”
柳老爷抹了一把脸，重重地叹了口气，“柳家怎会遭此劫数。”
柳大：“我明天去青云山一趟，看能不能请到青云宗的仙人来帮忙。”
柳老爷摇了摇头：“他们除了收徒的时候会跟凡人接触，其余什么时候插手过凡人的事务。”
柳大直言：“可那首领抢掠少年童女难道不会对他们收徒有影响吗？再说，那人如果真是修士，那行径跟魔修有何区别，青云宗不该管吗？”
柳老爷沉默片刻，最终点头，“那你找个机会去登门造访试试吧。还有，絮儿昨日在街上买回来的那个少年人是怎么回事？”
“我查过了，确实是古芙城的人。父母双亡，也是个苦命人，看着不像是个有歹心的。”
“唉，天下苦命人何其多也，谁都无法预料灭顶之灾何时到来。凡人在这个世上生存就已经不容易了。”
“就知道爹您没想着真赶走那少年，只是吓唬吓唬絮儿。”
“我是怕他心性纯良被人骗。他今天捡回一个没什么恶意的，不代表以后不会遇到心存不轨之人。不过他那番话倒是令我动容，真不像他平日能说出的话。”
说到此处，柳老爷叹了口气，“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一颗赤子之心，我既宽慰，又担心他刚过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