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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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裴见安还不叫裴见安，李泺秋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那时候的她也没有名字，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稀奇。
她生活的那个村落很小，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便会全村皆知，所以当村头那户人家中突然多出来一个小男孩时，村落里的大家几乎是沸腾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连几乎不出门的李泺秋都知道了，那户人家几年没能要到儿子，这回中了大运，竟然从山上捡到个孤儿。
李泺秋没见过自己的娘亲，也没有任何熟识的人。唯一一个照料她的人是她的阿爹，不过他总是醉醺醺的，还时常会带一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来家里，指挥着她做一些她奇怪的动作。
家中的情况很糟糕，她每日睡在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垫子上，中间胡乱铺了些老稻草，下边便是又冷又硬的地板。
邻居大娘偶尔会在阿爹不在的时候过来看她一眼。
不过她总是光顾着啃大娘给的硬馒头，并不明白大娘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那种怜悯，不忍，又嫌恶的眼神。
村落中突然多出的男孩没有让她的生活发生任何改变，直到一日，她拿着阿爹扔来的几枚铜钱去村头的小铺子买酒。
男孩站在柜台后，双眼又黑又亮，漂亮得不像个真实存在的人。
他看着她手心中脏兮兮的钱，唇瓣抿了下，“你便打算一直这样吗。”
李泺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于是呆站着，手臂维持着举在空中的姿势。
男孩白玉般的面孔突然冷了些，李泺秋似乎听到他冷冷地嗤了一声。
手心一痒，男孩抓过她手心的铜板时手指轻轻擦过她。
一只小酒罐被扔回桌上，男孩没再搭理她，自顾自坐低头摆弄起手上的东西来。
回到家时，李泺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脑中回荡着男孩的那句话，可还没找到任何思路，阿爹的布鞋就重重砸到脑袋上。
“——还不赶紧拿过来？！”男人躺在榻上，瞪着眼冲她吼。
李泺秋浑身抖了抖，脑中的思绪一下子消失得精光，赶忙小跑着将手上的酒罐递了过去。
再遇到男孩，是在村落后头的山上。
大家都说男孩是迷失在山上同爹娘走散，这才成了孤儿被捡回村子的。
可李泺秋坐在草地上，看着他背着背篓，俐落地跨过横在地上的障碍，竟生出一种他很熟悉这座山的感觉。
男孩发现她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干嘛！”他声音听着有些生气，可那双下垂眼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李泺秋慢吞吞站起身，“阿爹让我在这里等人。”
男孩眉头皱起来，手掌紧了紧背篓的绳带，“……等什么人？”
“……”李泺秋嗫嚅了下，心中有些犹豫。
阿爹没有教过她该如何称呼那些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男孩的问题。
见她不语，男孩眉间皱得更紧了，“那人在这里找你做什么？”
李泺秋顿了顿，这个问题她知道的。
她抬手，将衣领往一侧拨开。
男孩站着没动，在看到她将另一侧的衣领也扯开时，突然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够、够了！”李泺秋被吓得抬起头，却见男孩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偏向一旁，不肯再看她。
她不明白，正要继续将解开的外袍完全脱落，男孩忽地上前了一步，将她的衣服一股脑从地上提起来，然后胡乱地左右缠着，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包成一团。
这一切做完，他仍不肯看她，下颚高扬着，耳根隐隐泛着红。
他转过头，朝另外一处小道走去，低低说了声，“你同我来。”
走了几步，他意识到有些不对，转过身来冲仍定在原地的李泺秋不耐烦地喊：“叫你同我来！”
李泺秋无措地眨了眨眼，顾不上双臂仍被束缚着，赶忙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了过去。
男孩带她去了另一面的山坡，他拾了一会儿柴，见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于是又走过来，从背篓中掏了个东西塞进她手中。
“别乱跑，在这里等我。”他面无表情地同她说，将背篓甩在她身旁，然后大步越过她。
等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李泺秋才打开手看了眼。
油纸被她抓皱巴巴的，里头包了一小块糕点，是她曾在邻家大娘孩子手中见过的那种。
她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圈，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塞进嘴里，一股不熟悉的味道瞬间蔓延到整个口腔。
好甜。
她腮帮子鼓鼓地望着草坡，努力将糕点含在口中，直到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男孩回来了，他停在她身侧，弯腰拍去沾在袍角的草叶。
目光掠过她唇角沾上的白点，他像没看到一般，一把将背篓挎在肩上，“走吧。”
之后一连好几日，李泺秋都不住地回味那日糕点的甜味，直到阿爹突然醉醺醺地回到家里，然后用酒罐砸破了她的头。
“不是让你在山上等着吗！还他娘的会打人了！”
“越来越像那个生你的狗东西了，给老子滚出去！”
李泺秋被赶出来了。
她脸上的血迹太惊悚，加上阿爹在屋门处叫嚣着有谁敢收留她，他明日就前去砸烂那人的家，于是一整条街都大门紧闭，没人敢吱声。
李泺秋有些发昏，但还是强撑着往前走着。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山上，她感觉有些累了，于是便随便找了一处草丛，几乎是昏迷一般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沉，被弄醒的时候，额头上传来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痛苦地张开眼，却意外看到男孩放大的面庞。
他在给她包扎。
只是扎的有些不得其法，弄得她很疼。
男孩扫了她一眼，见她醒了也没说话，只是继续用布条在她脑袋上一圈一圈的缠。
夜色已深，黑黢黢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瞧着有些像鬼影，但李泺秋却一点也不害怕。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男孩，许久之后才惊觉，他面色白的吓人，为她包扎的手也在发抖。
她赶忙坐起来，男孩想要制止，颤抖的手臂却没能挡住她。
李泺秋拂开他的手臂，短促地陈述：“你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