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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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行面上一顿，旋即抬眸望向李泺秋。
“……李泺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顿了顿，偏头朝身后那扇未阖紧的门看了眼，“在他回来前，你最好把一切都告诉我。”
李泺秋有些愣神，这还是陆以行在地牢中第一次同她提起与裴见安无关的事情。
血液干涸在颊边，她缓慢地咽了口唾沫，任由铁锈味在喉管中扩散，“……你确定……你真的想听……”
闻言，陆以行眉间悄然蹙了下，他没再言语，只是双唇紧抿着，沉默地立在刑架前。
平日里黑白分明的双眼在过度的折磨后变得有些浑浊，李泺秋不声不吭地停顿了一会儿，满是血迹的脸上忽地显露出一个笑容，“……那我便都告诉你。”
陆以行怔了怔，蹙起的眉随即舒开了些。
只要她肯将一切告诉他，他可以找法子将她从中摘出来，赵令洲虽是个疯子，但大抵也能因他而网开一面。
心中虽有些惊讶于她的突然松口，但他仍控制不住地暗中松了口气，朝刑架的方向稍稍迈了一步。
“……英国公世子……出生后体弱多病，”李泺秋喘了口气，“曾去乡下的别庄……养病五年。”
“……但世子来别庄的那天，正巧起了飓风。”
“所有陪同下人的尸体都在城外大河中找到了……可就是没有世子的……”
说到这，李泺秋虚弱地笑了笑，“穷乡僻壤的偏远地方……没有人见过英国公世子的模样……”
陆以行抬眸，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于是年岁相近的裴见安被当成了世子，兴许是害怕英国公责罚，下人们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一路把他带到了英国公府的别庄里。”
陆以行面色有些发白，他追问道：“没人认出他同原来的世子不同？”
李泺秋笑了笑，“和世子一同前来的侍从全部死掉了……裴见安再回京城……已经是五年后的事情。”
陆以行皱眉，“英国公不曾去别庄看望？”
李泺秋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愈发大了，“还不是……因为那位京城的庸医……”
“他说世子养病时不得他人打扰……就连英国公夫妇也不行……”
陆以行闭了闭眼，这一点他们曾查证过。
英国公世子年幼多病，五岁时被送往乡下别庄养病，一直到十岁才被重新接回京城。
归京城后，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英国公世子”在京中大放异彩，成为备受青睐的名门贵公子。
那段养病的日子逐渐被众人淡忘，更不会有人想要去追究，英国公世子在短短五年内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以行沉思了会儿，张了张嘴，又有些犹豫。
片刻后，他还是追问：“你同他是如何认识的？”
“……偶然……认识的。”李泺秋短促地回答，眼睫闪烁了下。
陆以行紧盯着她，“何等偶然？”
两人的身影在地面上交叠，重叠部分落下一片更为浓重的阴影。
李泺秋看着那块影子，囫囵应着，“乡下的小孩就那么几个……大家……都认识。”
陆以行冷眼看着她，“……可王夫人分明说，你是被爹娘从南边的老家接到京城的，这可同英国公府的别庄不在一个方向。”
李泺秋沉默了，她垂着眼，脸上神色莫测。
陆以行耐心地给了她一些时间，思忖了下，又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些。
“……之前的人已经承认，裁缝铺原来的掌柜夫妇都是朝金阁的手下，”他压低了声音，将最后这张底牌露给她，“想必，他们根本不是你的爹娘吧？”
往日中那股熟悉的气息突然闯入鼻腔，李泺秋望着陆以行干净凌厉的下颌线，干裂的唇冷冷向上扯了扯，牵动了脸颊上的伤口也毫不在意。
“你就……这么想知道……这些事……”她再次问道。
陆以行轻嗤一声，坚决道：“你必须全部告诉我。”
李泺秋眨了眨眼，涣散的目光落在地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她吃力地弯下腰，在一阵锁链碰撞声中，将唇瓣凑近他耳边。
“你知道……在男人面前，”她舔了舔毫无血色的唇，“……一件一件……脱掉衣服的感觉吗？”
温热的气流吹拂过耳畔，陆以行愣了愣，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意，“李泺秋！”
他瞪着她，眼中似要喷出怒火，可李泺秋却勾着一抹轻巧的笑。
“……这才刚刚开始，”她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望着他，“……你这就不想听了吗？”
陆以行落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手背上的筋脉凸出来。
他目光在她脸上梭巡，试图找出她在戏耍自己的证据。
李泺秋却像是注意到这些一般，只是继续往下说去，“……只有裴见安……只有他一个人……把我从那里带走了。”
陆以行脊背紧绷着，他双唇张了张，声音有些发涩，“那是哪里。”
方一问出口，他便不住地后悔了起来。
他明明在接近自己一直想要的真相，可为何却有些……不想听下去。
“我家。”李泺秋一字一顿地说着，脸颊上没有血色，也没有任何伤感的神情。
那是一段偶尔还会出现在她噩梦中的回忆。
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想起的是裴见安带着她逃走的画面。
他扣着她的手腕，没有目的地往前跑着。
直到胸腔中再也挤不出一滴新鲜空气，像个破烂箱子一样呼呼地响起来，他们才狼狈地停下脚步。
裴见安的头发变得乱七八糟的，额上布满了汗水，可那双微垂的眼眸比天上的月亮更明亮。
她沉默地望着扶膝喘息的裴见安，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应过来——
她已然离开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