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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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泺秋又早早地去了裴府。
还是那扇侧边的小门，方一进去，李泺秋就察觉到了府内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氛围。
婢女小厮门在院落中穿行，手中端着吃食饮品，热热闹闹朝前院走去。
李泺秋赶上引路小厮的步伐，“今儿府上可是要摆宴？”
小厮点了点头，同她解释：“夫人有所不知，今儿是世子的生辰，大夫人邀了不少人来府上做客呢。”
已经入了夏，走道两旁树木葱郁，爬在上头的几只蝉大剌剌地叫着。
李泺秋被日头晃了下眼，果真听到前厅内传来的喧闹声，“原来如此。”
绣房内空落落的，谢小姐今儿告病没来学堂，裴思芸配合地学了些新针法，很快便撅起小嘴来。
李泺秋看着她丧气的表情，不由有些好笑，“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泺秋姐姐，”裴思芸放下针线，“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去哥哥生辰的宴会，我却还要上学？我也好想成亲啊，成亲之后就不用上学了。”
李泺秋坐到她身边，顺了顺她的毛，“二小姐年纪还小，现在学这些，也是为了日后能找着个诚心如意的好人家呀。”
她看出这小姑娘心中烦躁，安抚道：“再说了，成亲也不意味着就不用学习了，还有更多新事情等着你去学呢。”
裴思芸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唉，嫂嫂好不容易来一趟府里，我还没怎么见过她呢。”
李泺秋扬了扬眉，“嫂嫂？”
“泺秋姐姐不知道吧，我马上就要有嫂嫂了！”裴思芸狡黠一笑，“爹和娘说话的时候我偷偷听到的！”
看着她一脸“我很厉害吧”的表情，李泺秋哑然失笑，“你可别在外头说错了话。”
“才不会呢，我已经是大人了。”裴思芸叉着腰，又想起什么来。
她站起身，一溜烟跑到窗边，将绣房的窗户向外推开了一条缝。
踮着脚往外看了看，她兴奋起来，压着声音叫道：“泺秋姐姐快来看！”
李泺秋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她身旁。
窗户正对着远处的一个小花园，透过树影，可以隐约看见一对男女坐在桌子两侧，两人专心地摆弄着木条布料，像是在做什么手工活。
那男子是裴见安，女子和李泺秋昨日在道观里撞见的是同一位。
“倒是兴趣相投呢。”李泺秋瞧不清两人手上到底在做什么，只随口打趣道。
“是呀，”裴思芸又往窗台上爬了些，李泺秋赶忙双手护在她身后，以防她摔下来，“我娘说，穆姐姐又漂亮又贤惠，同世子哥哥相配得很。”
穆？
李泺秋很快想起来了，京中姓穆的，只有刑部尚书那一家。
那确实是相配得很呢。
今日世子生辰，裴府摆宴，估计也是借机同穆小姐那边商量婚事吧。
小花园离绣房有些距离，本来是不担心被瞧见的，可是不知为何，那裴世子突然朝这边望了过来。
李泺秋正要朝后头闪身，裴思芸却将窗户推开了些，大剌剌地冲那边挥起手来。
她忙跟在后头行了个礼，心中不禁扶额，还是第一次见人偷窥得这般明目张胆的。
那头的世子也没恼，小幅度地冲两人挥了挥手。
穆小姐茫然地抬起头，裴世子同她说了些什么，她举起手中的东西冲他笑起来。
自觉失礼，李泺秋关了窗，带着裴思芸重新做回小桌边。
见小姑娘已经完全无心学习了，李泺秋也不想为难她，“二小姐将绣线收拾好，今日便提前下课吧。”
裴思芸抬起头看她，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李泺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快些吧，世子估计正等着您呢。”
裴思芸求之不得，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同李泺秋告别后便离开了。
见她推了门直直朝裴见安所在的那个小花园而去，李泺秋无奈地笑笑，也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提前结束了课程，往常给她引路的小厮一时抽不出空来，李泺秋已经熟悉那段歪七扭八的小路，同人知会了一声后，便一个人往外走去。
英国公府内园林风景颇为雅致，就连这段连着侧门的僻静小道两侧都种满了竹子。
夏日的阳光打在上头，僻静清雅，恍若世外桃源。
李泺秋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安静地往前走着。
已经瞧见小径尽头的侧门了，她脚下突然一顿，朝侧边的岔路口望去。
一只白皙的手拂开竹叶，裴见安从岔路口走了出来。
“夫人好。”他笑着，双手背在身后，后头没有跟仆从。
李泺秋垂了眼，恭敬地同他行了个礼，“世子。”
裴见安翘了翘嘴角，略略下垂的双眸望过来，“思芸这些日子进步很大，真是辛苦夫人了。”
他面庞精致，华服在身，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
“世子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李泺秋依旧垂着眼，淡声应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随后一阵衣物摩擦的细细簌簌声，须臾，李泺秋视野中出现了一盏灯。
她扬起头，裴见安依旧笑着看她，“这是给夫人做的花灯。”
李泺秋回想起方才他和穆小姐坐在小花园中捣鼓着什么，现在看来，兴许就是这花灯了。
她垂眼去看这灯，不算很精致，木条扣在一起，上头围了些彩纸布条，应当是放在东安街会被批做欺诈的货物。
只是，这是他同穆小姐一起做的灯，今日又是他生辰……
裴见安见她迟迟不接，朗声解释道：“夫人不必多想，我也是想生辰讨个彩头，穆小姐手巧，教着我做了许多花灯，府上每个人都会有一盏的。”
他又笑起来，绯色唇瓣下露出尖尖的虎牙，“夫人愿意耽误自家铺子的生意来府上教习，见安感激不尽，所以便想着给夫人也做一盏。”
说完，他歪了些头，将手上的灯又往前递了递。
李泺秋定定看了会儿，伸手接过花灯，“多谢世子好心。”
裴见安这下终于心满意足，眉目舒展，“恕见安不能远送，夫人请慢走。”
李泺秋同他行了礼，垂着头往前走了两步。
她听到身后竹叶响动的“沙沙”声，下定决心似的，猝然转过头去。
“世子。”
裴见安停了步子，侧过身，黑亮的眸子望着她。
李泺秋拿着灯，躬下身子，“祝世子生辰吉乐，事事如意，早偿夙愿。”
裴见安愣了愣，随即一笑，“多谢夫人。”
他沿着来时的路转身离去，沉沉的竹叶掀起又下落，很快变成一片翠绿，将他的身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