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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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能望见道观上青瓦的时候，王夫人脸色终于转晴些。
她回过头来看了眼一同拉着车的小夫妻，没再唠叨些什么，简单道了个别，便转头朝着亲戚家去了。
夏日已至，阳光毒辣起来，午后的日头晒得人直晃眼。
身边走过的行人无不用手背或小扇遮着阳光，李泺秋躲在帷帽下头，倒是阴凉得很。
一旁的陆以行默不作声地拉着车，白皙的侧脸被晒得有些发红，汗水顺着脖颈淌入领口，浸湿了一小片衣襟。
似是察觉到她打探的目光，陆以行唇角抿了抿，突然转头望了过来。
李泺秋忙扭了头，帷帽檐下的薄绢垂下来，遮住她的脸。
板车轮子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压出闷闷的声响，她清咳一声，缓缓说道：“其实，王夫人是个好人。”
顿了顿，她补了句，“就是脾气直了点。”
陆以行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他愣了愣，随后轻轻笑了一声，“嗯，我知道。”
东安街上的生活似乎很复杂，今日能迎几个客人，能卖多少货，孩子在学宫听不听话，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每天都是新的一箩筐。
但东安街上的生活又很简单，街坊邻里，一日三餐，太阳东升西落，一天便又过去了。
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可这条街竟难得让人生出一种安宁恬淡之感。
兴许是过去心惊胆战的日子过多了，他现下偶尔会有些恍然。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两人便到了道观后头的小门边上。
李泺秋走上前去同看门的人说了些什么，很快便有几个小道童迎了出来。
道观内不得进车马，两人和小道童们各自捧着一沓衣物，由小道童们在前头引导着，朝库房的方向走去。
李泺秋回头放了帷帽，慢了一步跟在众人后头，沿着小路往前走时，突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月牙白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祥云，腰间一道暗色宽带，上头挂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玉佩。
他一头乌发用发带束起，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看起来闲适松弛，颇具少年意气。
……裴世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心中正疑惑着，就见一个乌发雪肤的姑娘走了过来。
她一席鹅黄色的长裙，仰头同裴见安说话时，发尾在腰间一荡一荡的。
李泺秋心不在焉地看着，没注意脚下，一下子撞到前头的人身上。
她忙扶稳了怀里那一沓衣物，从后面歪了些脖子望过去，却见陆以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什么这么入迷？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李泺秋眨了眨眼，心中并不慌乱。
她坦然望向方才看着那片地方，语气中带了点笑意，“不觉得今日的晚霞很美吗？”
陆以行顿了顿，同她一起朝远处往去。
不知不觉便到了日落时分，天空中的红霞层层叠叠，一路延伸到天际。
他吞了吞唾沫，转过头来，正巧撞进李泺秋黢黑的双眸中。
她眼里带了些狡黠的笑意，弯着眉眼又说道：“同我们初见的那天一样美呢，夫君。”
说完，她轻巧地迈了步子跨过他，朝着库房的方向走去。
陆以行回过神来，怔怔地跟在后头，心中一团乱麻。
道观订的衣服数量较多，一行人来回搬了好几趟，才将东西都搬进库房。
离开时，李泺秋偷偷瞥了眼，裴见安早已不在原来那处了。
两人拉着板车往裁缝铺走，走到半路时，太阳就已经完全沉下去了。
李泺秋拖了一下午板车，胳膊有些酸了。
她瞧见路边一家汤面店，便同陆以行提议：“要不今晚就在外头吃？”
陆以行拿着她发的月钱，没道理拒绝，“好啊。”
两人点了餐，在街边的位置上坐下，店小二很快把两碗牛肉面端了上来。
陆以行习惯性地主动起身给她拿筷子，递过去了，她却好半天没接。
疑惑地看过去，李泺秋这才缓缓伸手接了筷子。
“……说实话，”她捧着碗，喝了口面汤，“你这几天的表现，总让我觉得你之前不曾眼盲过。”
闻言，陆以行咳嗽两声，他夹了一筷子面晾凉了会儿，方慢悠悠道：“我学过些武，又天生比别人敏锐不少，可能让夫人误会了。”
他瞥了眼李泺秋，又道：“我倒也觉得夫人很厉害，居然还会做武器。”
李泺秋险些噎住，她拍了两下胸脯，转头去看陆以行，却见他面色如常，并无戏弄或探究的意思。
“呵呵，彼此彼此。”
她干笑两下，埋头吃面。
回去的路上，行人散了不少，两人慢悠悠地拖着板车，也没了来时那种燥热之感。
没了太阳，李泺秋摘了帷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是纶城人吗？”
陆以行面色一滞，急急唤出脑中那份调查明细的记忆，“……不是。”
他依稀记得那上头说，那死去的管事是从乡下来做工的。
“怎么了吗？”他小心问道。
“没事，就是前几日街坊问起，我没能答上来。”想起东安街那群热爱八卦的妇人们，李泺秋不禁有些头疼。
陆以行没搭话，她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们成亲得仓促，但也是夫妻，互相了解一下对方还是有必要的。”
陆以行挑了下眉，不知她为何提起这茬，“说到这，我倒是有个想问夫人的。”
李泺秋望向他，便听他接着道：“夫人为什么要……去人市呢？”
徐璟的质疑声在耳边回响，他眯了眯眼，换了个说法，“像夫人这般优秀的女子，应当有很多人求娶吧？”
李泺秋抿了抿唇，面色有几分难堪。
“还不是因为我懒。”
她扯了扯嘴角，“你可能不知道你没来之前，裁缝铺有多热闹吧？”
“整条街上只有我一个大龄未嫁的，每家的婶子都恨不得来给我相看一下，每日一堆奇形怪状的公子来店里转悠又不买东西，可真的烦死人了。”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只想把爹娘辛辛苦苦留下来的铺子一直开下去，可那些公子听了都连连摇头，不是想吞了铺子做家产的，就是不愿我成婚后还这么抛头露面的。”
“我实在烦了，便想着找个人来入赘，又当伙计又当夫君，这不是一举两得。”
“正巧有个客人来找我锻刀，我同他说了之后，他便……嗯，同我介绍了那个人市。”
说到这，李泺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我就找上你了。”
陆以行看着她，回想起了他们初遇那天的情形，鬼使神差问道：“……如果我当时不愿同你走，你要怎么办？”
李泺秋顿了顿，似乎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她又笑了笑，“可是你没有啊，你说你要跟我走，所以，现在你是我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