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赴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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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元氏带着芝璐出了院门,丫鬟婆子们服侍着上了轿,一路行至沈府门外。芝璐从纱窗往外看去,各色舆车厢轿排成龙,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中间一扇朱红点金兽头大门。门前立着十几个盛装丽服之人,正跟几名前来贺寿的官眷说笑。
元氏和芝璐打起轿帘,刚出轿,忽听后面有人笑道:“这可不是来了吗?”
只见是沈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云儿,后头跟着两名小丫鬟一并迎了上来,笑说道:“方夫人,方小姐,你们可来了!老太太一大早儿,就让我们在这儿侯着,只说等你们一来,就先去福寿堂呢。”
芝璐含笑立在一侧,并不言语。元氏笑道:“老太太回来多久了?竟也没闻见音讯。可不然,我早带着璐姐儿来请安了。”
说话间,一行人沿着长长的游廊往前走,经过外厅时,芝璐透过纱屏,只见里面有众多男宾,或坐或站或围在一起,高谈阔论。又穿过中堂,从峻峭的假山绕出,通过垂花门,可以看见一间间大屋连在一起。入眼皆是雕梁画栋,庄重古朴。芝璐见这府邸气派非常,不禁内心既兴奋又紧张,暗自定定神,恭敬地跟着元氏往前走。
一时进入正室,芝璐瞧见正榻上端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嘴角含笑,面目慈善。芝璐便知这位是沈老太太了。
二人见了礼,云儿虚扶着她送至沈老太太身边坐下,芝璐微微一笑,腰背挺直。沈老太太携起芝璐的手,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我自带着婉儿去省外探亲过年,咱们尚有大半年未见,前阵子听说你骑马摔伤了头,醒来后竟忘…...”说到此处,有点更咽,忽望见周围许多丫鬟伺候着,人言可畏,便止住话头。抬起手敲敲芝璐的额头,故意板起脸道:“幸好你这条小命没丢,否则,你祖母泉下有知,也得伤心欲绝呢!”
元氏笑道:“正是呢,这丫头往日里最爱嬉笑打闹,不听劝诫,我也是头疼的紧。不过这阵子关在家里,倒是乖巧了许多。如今见了你沈祖母,你可要规规矩矩守在跟前听些教导才是。”
“母亲,今日可是沈祖母寿诞,且让我舒心舒心吧,好嘛?”芝璐抱着元氏的手臂撒娇道。
沈老太太闻言,呵呵笑着摸摸她的头:“这会子心肝儿宝贝疼还来不及呢,我可舍不得训!”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璐璐,璐璐!”转眼,芝璐便被紧紧抱住:“可想死我了!你还好吗?”
芝璐被拉着转了两圈,有点头晕,想着:这热情似火的劲儿,肯定是方芝璐的好闺蜜,沈婉儿无疑。遂忙拉开她,携着一起坐下,第一次见,心内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只笑道:“我没事呢。”
沈老太太见她风风火火跑进来,嗔道:“这疯丫头,还不赶紧给方夫人行礼!”
婉儿听了,不禁吐了吐舌头,红着脸见过礼。
芝璐见她高挑身材,圆圆脸蛋,穿着一件桃红色缎面织锦褙子,袖口领口都镶着绒毛皮边,发上插着一只白玉如意纹流苏簪,走动间叮当作响。看着她的笑容,明媚动人,甚是可爱。不觉间心内颇感亲近了许多。
念及此,又想起现代的那些闺蜜,瑶瑶,柳真她们。只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心内突然伤感黯然。一旁的婉儿见她低头不语,却又并不知她内心所想,只管拉着她在一旁叙起旧来,又是问她伤势,又是问她赛马之事。
忽听窗外一小厮唱到:“酒菜已备,三厅开席!”
众人起身来至女宾所在的沉香亭,亭内三三两两站着多名丽装妇人,元氏知她已忘记这些人,便拉至一角悄声提醒:“坐着的那位是郑国公的大夫人,旁边站着的那位深紫色狐皮长袄的是慕容府大夫人,坐在上位的是恭亲王府长灵郡主的母亲....”
芝璐一一看过去,记在心里。忽见婉儿从前头跑过来,执起芝璐的手道:“祖母说她在后头的百蝶苑给我们单独开了一桌,我们一道过去吧。”
芝璐听了,看看元氏,元氏笑道:“去吧,难得你们姐妹俩见面,就不必在这拘着了。”
两人一齐前去,进屋后,只见席上已坐着几名少女,有郑国公的嫡女郑舒音,庶女郑舒兰。徐府嫡女徐雪娇,朱府的三小姐朱琳琳。
芝璐跟着婉儿进去,众人见到她均神色各异。有眼神躲闪的,也有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胳膊的。也有面露欣喜的。芝璐暗想:看来去年赛马事件,众所周知啊。只怕这几位当中还有在场人物,且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两人落座后,郑舒音欣喜地询问她身体恢复的如何,朱琳琳则嘲笑她她骑术不精,被沈婉儿一个白眼给瞪回去了。
谈笑间,几名丫鬟,已奉上茶果杯盏。婉儿便吩咐她们去门外侍候,屋里只留了几名小姐的贴身丫鬟。
郑舒音转头又笑接着道:“璐妹妹,如今既已大好,不知何时,我们再赛上一赛?”
徐雪娇斟一杯茶,自已慢慢品着,悠悠道:“芝璐的骑术在京畿众女中可是排的上名号的,要不是上次骑的是舒兰的马,芝璐手生。她岂会摔跤,你们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舒音闻言,哈哈笑起来:“她是不错,难道我又差哪儿了?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徐雪娇闻言,并不理会。
一旁的舒兰听见点到她的名号,脸色有点尴尬,细声细气地说:“我本来是不同意换马的,郡主非说这样玩才有意思。”
芝璐想了想,笑道:“我可不要再赛马了。上回,摔得我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呢。”
朱琳琳白了她一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可不是你往日的做派,素日里你是最争强好胜的。怎的,如今摔一跤,反倒娇气些了,谁还没被马摔过呢!”
婉儿一听,立刻回嘴:“你不娇气,怎么从没见你跟我们比试比试?去年的春猎,不知是谁,一整日下来,只打到一只兔子!“
舒音道:“好像还是别人猎的,掉在地上没人要的!哈哈哈!”
朱琳琳一下涨红了脸,指着婉儿,作势就要站起来:“你这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众人吵闹间,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一丫鬟进来禀道:长灵郡主来了!只见一群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个少女,掀帘进来,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穿着叠金百蝶穿花大红窄袄,下着双绣梅花洋绉裙,项上带着赤金掐丝琉璃璎珞圈。身段苗条,行走间婀娜多姿,顾盼神飞。
芝璐曾听兰溪讲过,长灵郡主赵玉蝉,父亲是恭亲王赵正南,乃是皇上的亲弟弟。赵玉婵天生丽质,聪慧异常,皇上厚爱,亲拟封号长灵,又指了六宫中最为出色的女官崔嬷嬷为傅母,从小教导皇家礼仪,贴身照顾日常起居。芝璐看了眼侍立在她身后的崔傅母,体形瘦削,眼睛不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屋内众人纷纷立起见安。赵玉婵微微一笑,眼神从芝璐脸上轻轻掠过,便坐于正座上:“常跟你们说不用见礼,大家都是姐妹,天天一处顽的。你们好意思,我可不好意思呢。”又指着郑舒音说:“舒音姐姐,这里你最年长,以后她们谁再这样子做派,我可只问你了!”
舒音笑道:“那就在座的各位,先自罚一杯吧!”
一时间,屋内的女孩儿们笑作一团,纷纷拿起酒杯互饮。赵玉婵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一口,目光一斜,看了一眼芝璐,漫不经心地道:“璐妹妹,我记得你是一沾就倒的量,喝不了就不喝了吧,也没人会说你扫兴的呢。”
芝璐悠悠地把酒杯搁下,轻笑道:“我就知道郡主是最会体恤姐妹的,既如此,那我就随意了啊。”遂自顾自地夹起一块玫瑰酥吃起来。
身后的兰溪咋舌,还以为她要喝酒呢,看自家小姐并不接茬,便放下心来。旁边几位姑娘,却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芝璐。
舒兰侧着头心想,这芝璐姐姐今日倒奇怪的很,照她以往那炮仗性子,此时应该连喝三杯以示不服才对啊。想起去年赛马,郡主当众挑衅她不敢雪天赛马,而且要比就要换别人的马来比,哪知,她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就跃了出去。
赵玉蝉一愣,诧异的看着她,一时失了言语。屋内气氛诡异,芝璐却并不抬眼,气定神闲地吃着她的糕点。她心里大概已经知道这几位姑娘平常的相处局面了。听说去年赛马,就是这位长灵郡主起的势儿。刚刚在福寿堂,说起这事儿,婉儿还特意告诉她,说从郑舒音那儿听说,当时就是她提议换马比赛,可她自己未上,方芝璐倒当先一打马就跃出去了,赶个先,争个输赢,还把自己给争没了!
她现在看着赵玉婵的表情,结合她刚刚朝自己说的话,就知道,这位郡主应该最喜欢捉弄方芝璐这种无脑冲动的傻大姐了!可惜,如今这具身体,换了个主人了,不好意思,陈曼曼可不上你的当!
赵玉蝉见她如此,心内郁闷又不好发作。只另择话题说道:“今年官学,舒音姐姐怕是不去了吧。”
郑舒音面色微红,轻声道是。
朱琳琳笑道:“舒音姐姐今年都十七了,还去官学凑什么热闹呢。没得让我哥哥好等!”
众人都笑起来,舒音脸色更红了,舒兰见状,声音细软,缓缓道:“朱赫哥常年在外征战,难道不是我姐姐等他。”
朱琳琳并不理会,只推了推一旁郑舒音的肩,笑问道:“好嫂子,我哥什么时候回来?不知可有写信给你呢。”
郑舒音羞红了脸,嗔道:“你胡诌什么呢!”
赵玉蝉微微一笑,继续道:“昨日,宫里收到捷报,说是叛军撤出了雁山关,萧朱两将乘胜追击,已在流溪河边界将叛军尽数剿灭,不出两月便可班师回朝。”
芝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萧字,随即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忽听婉儿在一旁笑道:“朱赫将军能征善战,前途无量。如此良人,也不枉舒音姐姐等他这几年。”
芝璐闻言拍她一下,笑道:“你还未及笄,说什么良人不良人的话,也不知道害臊!”
婉儿斜眼瞟了赵玉婵一眼,冷笑道:“只怕不害臊的另有其人呢!”
芝璐闻言,稍许迷糊。萧朱两将,又是哪两位?一时间胡思乱想之际,忽瞥到一旁的徐雪娇一言不发,只端着茶杯并不喝,眼神飘忽,似有心事。但也不去管她,只盼着早点散席,好回去抓着兰溪恶补知识。
正在此时,沈府大门西侧的一处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车顶是紫色圆形华盖,黑楠木车身,前柱两角悬着几袋精致的香囊,尊贵华美。
只见一个瘦长脸,衣着周全的中年妇女,急急地走到马车车窗下,轻声道:“娘娘,奴婢看到沈府门口停着的所有车轿里,只有三家小厮的衣服,是棕色短褂,但其中只有一家是绑了腿带的。”
一声柔美动听的声音,从马车里娓娓的传出来:“是哪一家?”
“礼部左侍郎方宿松方家。今日来的是方夫人和方家嫡女方芝璐。”中年妇人恭敬地回答道。
“方芝璐?可是去年跟玉蝉雪天赛马,摔跤昏迷的那位姑娘?”
“是的。”
她从袖里掏出一绢丝帕,稳稳捏在手上,不慌不忙地说:“苏嬷嬷,进府吧。”
“但方家有两个女儿,还有个庶女,方芝棠。”中年妇女有些迟疑。
“雪天赛马,女扮男装。这种做派,只有嫡女方芝璐才会有这种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