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笼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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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书，天蒙蒙亮时莫北宸悠悠转醒。
要早朝了。
莫北宸稍微活动了下僵直的身子，自己竟支在桌子上睡了一宿，还是在嫔妃寝宫中，想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果然是色令智昏吗。
想着自己的荒唐，莫北宸不由自主的轻笑出声。床上还在熟睡的秋霜叶似乎听到了声响，颇为不满的哼唧着翻了个身，吓得莫北宸赶忙捂住嘴，生怕吵醒床上不太安分的娇花。
见秋霜叶没被吵醒，莫北宸才壮起胆子，垫着脚尖放缓步子，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看她。
像，真的很像。一模一样。
睁眼醒来他也担心过一切会不会是灯火阑珊下的幻影，害怕又是自己的黄粱一梦，不过还好，还好……
莫北宸看着熟睡的秋霜叶，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要触碰，却在此时想起她昨天颤抖害怕的模样，又按下心中的冲动收回了手。
他起身，贴心的为秋霜叶掖了掖被角，放下床边的帷帐为她遮住晨光。正要出门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拿起梳妆台上的簪子，稳了稳心神将手指刺破，用力挤出一滴血珠滴到帕子上，又将帕子揉搓一番装作一夜奋战的样子扔到床边。做完这一切后环顾四周，确认没别的不妥之处才轻声推开房门走出去。那簪子他本想带走，却犹豫再三还是放回了原处，堂堂皇帝总不能做些个偷鸡摸狗的事。
“皇……”莫北宸眼疾手快抬手捂住汪喜正要出声的嘴，将他的话生按在口中。另一只手晃了晃，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一行人静悄悄推出栖梧宫。
行至宫门口时还不忘嘱咐守夜是月菊和兰心：“不必叫她，等她睡醒再去给皇后请安。”
皇上有命，月菊和兰心便只是俯首答是，莫北宸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嘱咐：“你们煮点粥在火上慢慢熬，等她醒来若饿了正好端来。”交代完一切才奔回自己寝宫换上朝服准备早朝。
秋霜叶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生，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切都没有变，没有凶杀，没有穿越，她还是洛瑛和男友站在一棵桃花树下。
桃树开着大片大片的花，清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随风飘落，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男友站在树下，她却随着花瓣被风越吹越远，她迎着风拼命地跑，向男友的方向伸出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她不想被风吹走，不想随风漂泊。想要抗争着逆风而行却终究只是徒劳无功，她眼睁睁看着男友的身影越来越小，看着男友的身影越来越远，在风的作用下她同漫天花瓣一起飘飘落落，不知何处停止。
风什么时候停止？她什么时候能回去？为什么不伸手拉住她，你为什么这次没有伸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秋霜叶挣扎着痛苦地睁开眼，没什么桃树，没什么花瓣，入眼仍是陌生的寝宫，一切都没有变。
是梦？是啊，是梦。
秋霜叶擦擦额上的汗坐起身，下床穿鞋时突然注意到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块被□□的不成样子的帕子，上面有红色的一小块痕迹，似乎是血迹。
这是什么意思？封建糟粕？
秋霜叶回忆着昨晚，昨晚似乎……迷迷瞪瞪自己就睡着了，应该没发生什么。那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他……
“小姐你醒了？”秋霜叶正想着，兰心却在此时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传膳的小宫女，“奴婢猜小姐这时候也该起了。”
秋霜叶手里拿着帕子，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若被兰心这么发现了还是有些尴尬的，于是她悄悄的将帕子塞到被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到桌前。之后整理床铺的宫女若是发现，自然会交给宫中负责的人，那时就无需她操心了。
“皇上早朝前吩咐膳房熬的粥，奴婢估摸着小姐这个时辰该醒了，就命人端来伺候小姐起床梳洗。”兰心似乎没有注意到秋霜叶的小动作，自顾自的将食物端到桌上。
秋霜叶一口一口吃着膳房精心准备的清粥小菜，心道：皇帝倒是体贴，为神女之谈做到如此地步，某种角度讲，他倒也算得上是个好皇帝，只是不知自己又能用这个身份避得了几时。
“娘娘一会儿用罢早膳，记得要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月菊见秋霜叶吃得差不多了才适时开口提醒道。
皇后？哦对，自己进宫这么久，还未去拜见过皇后娘娘，昨日是皇后主动谅解，今日若再不去就未免有些不合适了。皇后，皇后，拜见完皇后恐怕还要拜见太后，之后妃嫔聚会闲谈也是少不了的。越想越远，秋霜叶不由得生出一丝疲惫，在这宫中怎得每天像上班一样累，真真是可恶。
步辇抬着秋霜叶向皇后宫中走，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要怎么解释今日请安来迟，却不想皇后直接告诉她道：“今早皇上已经差人向告诉本宫了，是皇上吩咐妹妹可以晚些来的，不怪妹妹。”
“多谢皇后娘娘。”秋霜叶像模像样的行礼。
主位上的皇后娘娘看上去岁数不大，说话做事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秋霜叶对她并不反感，她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温和气息，像这冬日里的暖阳，若不在这深宫，想必也会是一朵明艳的娇花，只可惜……也许对皇后娘娘来说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吧。
“听闻妹妹是神女，本宫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赠与妹妹的，前阵子宫中新得一只鹦鹉，本宫差人□□了一番，如今略通几句人言。想来妹妹初入宫中没什么熟人，不如将这鹦鹉带回去，也好配妹妹解解闷儿，还望妹妹入得了眼才好。”皇后娘娘招手，身后立马有小宫女拎来鹦鹉递到月菊手中。
“娘娘说笑了，能送到皇后娘娘宫中的必然是好东西，臣妾感激还来不及，怎得会入不了眼呢。”秋霜叶挂着营业式微笑同皇后客套。
“对了，本宫差点忘了告诉妹妹，太后娘娘久居佛堂，不喜外人打扰，若无传召妹妹就不必去叨扰太后了。”
“是，谢皇后娘娘提点。”秋霜叶起身行礼，自己未说，皇后却已先提醒她之后，想来皇后娘娘应当是想逐客了。她虽不才，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她本就无意逗留，便颇有眼色的行礼跪安，“臣妾叨扰娘娘多时，也该告退了。”
皇后见此果然满意的点点头，允她退下。
秋霜叶从皇后处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皇后虽温和，却终究是皇后，与她说话间偶尔的虚与委蛇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但如此只会让她倍感疲惫。
“月菊，太后娘娘她……”秋霜叶想起皇后方才的提醒，未免有些奇怪。
“太后娘娘久居佛堂，不喜后宫琐事叨扰，既然皇后娘娘说了，您不去请安也是无妨的。”月菊解释道。
秋霜叶点点头。如此便好，通过和月菊的多番相处，至少可以确信月菊此人倒是没什么花花心肠，至于宫中其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后娘娘……还好是稍微提防着点儿好。她无意争宠，只要在这深宫不祸及家人便好。
“皇上，神女已拜会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赏了些珠宝首饰，还有些云锦、绸缎，哦对，娘娘还将前阵子刚训的鹦鹉赠与了神女。”汪喜推开书房的门，向莫北宸报告道。
莫北宸从繁杂的奏折中抬起头，想了想问道：“她去见太后了吗？”
“回皇上，没有。”汪喜答道，“出去前皇后娘娘已提醒她太后娘娘喜静，不必前去叨扰。神女本分，从皇后宫中出来后便回栖梧宫了。”
“回栖梧宫了……”怎么不在宫中转转，莫北宸皱眉想着有些委屈。偌大的皇宫，她怎也不想四处转转，不想看看日后生活的地方，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吗？
莫北宸难过地向窗外望去，窗外不知何时又零零落落飘起了雪花。哦也对，下雪日子天寒地冻的，不到处乱跑也好，不急不急，来日方长。
秋霜叶从皇后宫中出来后确实直奔栖梧宫，倒不是因为天寒怕冷，而是皇后娘娘新赏赐了鹦鹉，她也没养过这玩意儿，如今天冷，她担心路上鹦鹉冻死这才不过多逗留，直愣愣的奔回栖梧宫。进门后还不忘吩咐小宫女多燃些炭火，屋内慢慢暖起来后，才揭开鸟笼上用于保暖的厚布。
“皇后娘娘怕咱们娘娘闷，特意赐了鹦鹉给娘娘。”月菊向兰心解释道。
“鹦鹉？”兰心好奇的上前一同看。兰心这人平时虽然沉稳老成，但终究是个小姑娘，对新鲜事物难免还是好奇，“这鹦鹉会说话吗？”
“皇后娘娘说是训练了的。”月菊回答道。
“那会说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娘娘逗逗它试试？”月菊挠挠头，将难题抛给了秋霜叶。
秋霜叶看着这笼中的小玩意儿，试探性的叫了几句，“你好”“谢谢”“参见皇上”都说了个遍，奈何这鹦鹉祖宗就是不开口。
“这鹦鹉根本就还不会说话呢吧？”兰心兴趣骤减，跑到一旁边勾炭火边奚落道。
“别胡说！”月菊听闻，有些微怒的斥道，“皇后娘娘赏的，可不能这样胡说，传出去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许是不想说吧。”秋霜叶有些失落的收回手，她本以为真得了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呢。
“妹妹宫中，连鹦鹉都好生傲气啊。”屋内三人正说着，屋外却忽然有说话声传来。声音低回婉转，千娇百媚，如同夜莺歌唱，如同环佩玎珰。
门外似有花香传来，艳而不俗，不光是香气，人也如此。
许琯瑢迈步进屋，随意打量了下屋内，最后将视线落到秋霜叶身上。秋霜叶，秋霜叶，果然人如其名。
与此同时秋霜叶也在打量对方，此人身着桃红的衫裙，外面套的是狐皮的斗篷，发间珠环玉翠，璀璨夺目，此等俗物在她身上只觉美艳不可方物，饶是秋霜叶也被她惊艳。
“神女妹妹真是好规矩，见到本宫也不行礼吗？”许琯瑢微抬下巴道。
秋霜叶这才回过神伏身行礼，却不知她是哪宫的娘娘，一时间尴尬的愣在原地。许琯瑢也不急，自顾自地走到桌旁坐下，就在此等她自己想起来。
一旁的月菊好心扯了扯秋霜叶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辉山堂的琼贵妃。”
“臣妾不知琼贵妃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免礼吧。”许琯瑢理理衣袖却不看她，“听闻妹妹刚从皇后那里回来？”
“是。”秋霜叶答道，眼前这人明显不是好惹的主儿，多说无益。
“妹妹心里记挂皇后，本宫心里记挂妹妹，自然就自己来了。”许琯瑢略带挑衅道，“妹妹不会不欢迎吧。”
“不敢。”秋霜叶不想与她争执，只想着赶紧敷衍着请走这尊大佛。
许琯瑢也不在意，冷哼着翻了个白眼，恰巧瞥到一旁的鹦鹉，计上心头道：“哟，这不是皇后新训的鹦鹉吗，前阵子去皇后那听它叫的可欢了，怎得一到妹妹这儿竟叫也不叫了？”
“许是天儿冷，一路上冻着了。”
“啧啧啧，妹妹可得小心啊。”许琯瑢边说边走到鸟笼旁边，伸手摸着笼门道，“这可是皇后赏的鹦鹉，饿了死了或者是……放跑了，都是对皇后不敬啊。”说完，许琯瑢试探性的要将笼门缓缓拉开。
“娘娘！”秋霜叶不急，月菊反倒急忙跪倒在地。
许琯瑢将笼门关好，一双杏眼不看月菊反倒盯着一眼不发的秋霜叶。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秋霜叶当然不急，她知道许琯瑢不会打开，又或者她更期望她打开。皇后娘娘赏赐的鹦鹉啊……
“所以啊，妹妹可得保重，这鹦鹉哪怕死也只能老死在笼子里。”许琯瑢最后这句是贴着秋霜叶耳边说的，说完她便如来时般莫名其妙的走了。
哪怕死，也只能死在笼子里吗……
秋霜叶看着笼中的鹦鹉，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