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深宫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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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神女的轿子将秋霜叶抬至宫门处就不便再向前进了，之后的路需换乘后宫妃嫔专门的步辇，由负责引路的太监领着她完成诸多繁琐的祈福礼仪，到达寝宫时已是巳时。
“娘娘，这儿就是您日后的寝宫，没别的事奴才告退了。”引路太监领着秋霜叶到寝宫门口道。
“多谢公公。”兰心素来伶俐，一边道谢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塞到太监手中。
秋秋霜叶站在寝宫门口，抬头望了望天空，最后视线落回到寝宫的匾额上——栖梧宫。
凤凰栖梧桐，她不是凤凰，却不知道会不会困于梧桐。不过还好，至少目前看来，宫内的天空与宫外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迈步进入宫中，宫内院子里跪了一众宫女太监齐刷刷的向秋霜叶行礼问安，这阵仗倒叫秋霜叶吓了一跳。她承认自己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么多人跪在自己面前行礼她原先可是想也没想过，撑死也就在电视剧里见过罢了。
兰心见秋霜叶愣在原地俨然一副被惊到了的样子，心下道小姐毕竟还是个孩子。秋霜叶迟迟不出声，却也不让宫人们一直跪着，兰心便替秋霜叶回道：“你们的心意娘娘领了，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领头一个穿着打扮略有不同的宫女走上前单独行礼，向秋霜叶道：“奴婢月菊，是调派来协助娘娘管理宫内事务的。”
“月菊……”秋霜叶在口中品味着这个名字，“日后在宫中还要劳烦您多提点。”
“娘娘客气了。”月菊福了福身，态度不卑不亢，她领着秋霜叶走进寝宫屋内，又安排好宫人们的事务，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秋霜叶走进屋内打量四周，屋内陈设贵而不俗，摆件大多精致典雅，分外别致。她用手抚上房内雕花暗文的桌子，有意思。宫中生活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好，远离了丞相，远离了相府虽然伤感，但也至少不需要谨言慎行担心身份暴露了，还好还好……一切都还好，比想象中好。
“娘娘初入宫中，见过皇后娘娘了吗？”月菊为秋霜叶斟了杯茶问道。
“不曾。”秋霜叶摇摇头。
“娘娘是祈福神女，想来礼节繁琐还未来得及向皇后娘娘见礼。”月菊笑道，“无妨，皇后娘娘为人宽和，倒也不会计较这些，娘娘用过午膳去拜会了就好。”
“好，多谢。”秋霜叶初来乍到与月菊不熟，也不便再过多询问，点点头算是谢下她的这番好意。
月菊看秋霜叶语气淡淡也不在意，毕竟主仆尊卑也轮不到她如何，只需做好分内事等熬到出宫便好了，宫女嘛，大多如此。想到如此，她不由自主的向外望去。
宫外的天又高又蓝，还要这样好的日头……正想得出神，月菊猛然想起宫中新来的主子还在场，连忙出言问道：“奴婢看时辰差不多了，娘娘可要传膳？”以此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
秋霜叶本不觉得，但月菊这样一问倒确实有些饿了：“也好。兰心，你陪月菊一起去吧，也好熟悉下宫中。”
秋霜叶向兰心使了个眼色，兰心见状心下了然，应答之后随月菊一道出去。
深宫之中她谁也不认识，虽然相府种种她对兰心也存有戒备，但好歹是相府出来，与这深宫之中人心险恶相比总归更值得依靠些。
兰心是聪明人，出门后不远看四下无人便快走几步上前拉住月菊，摆出她惯用的亲和模样叫道：“月菊姐姐！”
月菊不明所以的停下看她问：“怎么啦？”
“奴婢兰心，随娘娘从相府来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得姐姐多多费心才是！”兰心边说边亲昵地拉过月菊的手，从自己手上取下一只玉镯戴到月菊手上，“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一只镯子姐姐当玩意儿戴着玩吧，也算我的一些心意。”
“诶！这可使不得！”月菊匆忙想将镯子取下，倒不是她看不懂兰心什么意思，只是她只想做好自己分内事情，旁的勾心斗角，权谋算计她一概不想沾染。
“姐姐！”兰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月菊收下，“我宫内宫外都没亲人，如今见到姐姐倍感亲近，如此姐姐也要拒我于千里之吗？”
“这……”月菊看兰心这态度有些为难，在心中反复思量。若收下，日后有什么事情她便不好推辞；若不收，如此情形之下又当如何拒绝？罢了，如今栖梧宫当差，外人眼中早已与新主子归于一派，拒绝又能说明什么呢，日后本分做事便是，“好吧，那多谢妹妹了。”
用罢午膳，秋霜叶本想要去拜见皇后，但皇后宫中差人来传话，说是恰逢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又想着神女初入宫中忙活了一天，想必也倍感劳累，便免了今日的觐见。如此，入宫第一日便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是夜，秋霜叶打发了众人让他们忙完便早早休息去，独自一人坐在寝宫的院子里，抬头望着满天星辰。
今日的星空可真美啊！不知相府的夜空可是如此，不知前世的夜空是否也是如此，更不知他眼中的夜空又是否也是繁星点点。
秋霜叶甩甩头，将脑袋里的伤感全部甩出去。走过了奈何桥，前世她应该是再也回不去了，至于前世那个人今生恐怕也是再无缘相见了。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世竟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人了？嫁的还是当朝皇帝。
说到皇帝……今日一整天他都未曾出现过，不过若能一直这样不出现也好，如此她便能一直闲散下去。莫名其妙嫁给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若说心无芥蒂那是假的，但若说反抗……如何反抗？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不怕，但拉上整个丞相府为了她一个人的所谓“自由”一起死，她觉得不值……她不值得。
“小姐在想什么？”兰心拿着毯子披在秋霜叶身上。
“没什么。”秋霜叶笑笑，心里的秘密不打算说。
“娘娘。”月菊远远的看到主仆二人在院中谈心，本不想打扰，但算算时辰又不得不上前提醒，“今日皇上可能回来，娘娘早些准备下吧。”
“准备？”秋霜叶一愣，男欢女爱，这事儿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就是……就是……”月菊以为秋霜叶是不懂这些，但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一面为难一面心道：怎么丞相府内也没有嬷嬷教过吗？
栖梧宫中在等着皇帝，而皇帝这方却在犹豫。
“皇上，今日神女进宫，夜深了皇上要去吗？”老太监汪喜问道。
“再等等。”莫北宸看着手中的奏折道，奏折的内容也不知真正看进去了多少。
“这……”汪喜有些为难，但皇上勤于政事，做奴才的却也不好说什么。
莫北宸犹豫片刻，放下手中奏折起身整理衣冠正准备去，忽然看到袖口处沾染了一小片墨迹，思索之下觉得不妥，于是向汪喜吩咐道：“汪喜，朕这身衣服有些旧了，去拿件新的来，花纹不用太繁琐，看上去日常一点的就行。”
汪喜不解，却也只能答是，随后吩咐人去拿来。汪喜看着自家又换衣服又梳头的皇帝，思索良久一拍脑门豁然开朗：皇上必定是怕怠慢了神女，所以才如此兴师动众的精心打扮以敬上苍。
如此一番折腾，到达栖梧宫时夜已深，秋霜叶早已困得上下眼皮止不住的打架。月菊想着今日皇上肯定要来，未免失了规矩接连给秋霜叶讲着故事，拉着她天南地北的聊天才让秋霜叶强打起精神等到了现在。
莫北宸刚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传来爽朗的笑声，他下意识的止住脚步，抬手想推门却又不忍打破此刻的美好。
屋内是他多年来魂牵梦绕的人，几度梦回他都盼望着终有一日能够再相见，却在睁眼时一切成空。如今站在屋外，他竟有些近乡情怯了。
“皇上？”汪喜见莫北宸站在屋外不动，疑惑的唤他回神，莫北宸连忙抬手制止，无奈此时屋内笑声戛然而止，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声响。
莫北宸颇为嫌弃的瞪了汪喜一眼，整理了衣衫，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进去。
秋霜叶本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如今莫北宸推门而入倒叫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愣在原地竟忘了行礼。
莫北宸也愣在原地。
来之前他曾在脑中想象过无数遍，那日青云观隔着面纱，他原以为只是眉眼相像，本来也做好了又一次美梦成空的打算，如今见到，却不想竟是一模一样！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魂牵梦萦，每一晚每一夜，反反复复。
月菊见状，识趣的拉着兰心等人默默退出屋内，带上了房门。屋内只留他们两人独处。
秋霜叶见莫北宸怔怔的看着自己，猛地回过神起身便要行礼。
莫北宸身体快脑子一步先行反应，快步上前扶住了秋霜叶：“不必。”
秋霜叶不解，在他搀扶中起身，抬头看到莫北宸从未移开的视线。他的眼睛很深，眼中有惊有喜，有浓重的化不开的黑，像泥沼，像旋涡将她往更深处吸入。
像！一模一样！
记忆中的那抹倩影和眼前人渐渐重叠，烛火摇曳，晃得人心也跟着荡漾。
莫北宸不自觉的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秋霜叶下意识的向后躲，想到相府，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控制住了没有动，但身体却在本能的止不住颤抖。
莫北宸感受到手中轻微的颤抖，温柔的问她：“你怕？”
“是。”秋霜叶盯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的回答。
她可以为了相府满门入宫，可以为了家人恭维，但有些事却说不了慌。她的确害怕。
明明很多事已经想清楚了，不过是一具身子，一副皮囊，本就不是她自己的交于谁又有什么所谓。但事到临头她怕了，再多的宽慰，再多的想开也没用，真真正正感受面对的始终是她自己。她害怕，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害怕。
她脑子里闪过许多前世看到的新闻，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不愿意的，与面前是谁，相貌如何，家世如何都没有关系。她不愿意，因为无法反抗，因为一切来得莫名其妙。
她想要推开，想要挣扎但是她不可以。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拼命挣扎着抱紧水中浮木，可这一刻她却连挣扎的权利也没有，只能无助的任由身体被冰冷的海水淹没，渐渐地下沉、坠落，慢慢被黑暗包裹、吞噬。
“别怕。”
是谁？谁再说话？
黑暗中似乎有光亮照进来，划开了包裹住她的黑暗，周围的海水渐渐回温，身体似乎也在上浮。
“别怕。”莫北宸待她站稳，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向后退开一小步，“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画面在秋霜叶眼前渐渐聚集，慢慢的眼前的光有了形状，周围仍是烛火摇曳。
“臣妾失仪。”秋霜叶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请罪道。
“没有，是我唐突。”见秋霜叶恢复平静，莫北宸才在桌子边坐下。
“可以陪我说说话吗？”莫北宸问道。
他在和我说话吗？秋霜叶想，一国之君，有什么需要自己陪的呢。
“神女住得习惯吗？饭菜可合胃口？”
秋霜叶听他这样关切的嘘寒问暖，心中大概猜出了些什么。
自己入宫是以神女身份，皇上用得是为天下祈福的由头，如今种种举动应是在乎悠悠众口，担心触犯天威吧。
“多谢皇上关心，一切都还习惯。”想到此，秋霜叶微微放心，稳住声音答道。
“那便好。”莫北宸笑笑，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有些尴尬。
“昔日青云观中偶遇神女，一面之缘已心驰神往，还未问过神女可愿入宫？”莫北宸说完只想给自己一个嘴巴。这叫什么问题，如今愿不愿意也已经被接入宫了，这会儿再问颇有杀鸡问且之意。想及此处莫北宸一阵懊恼，平时自己也算得上伶牙俐齿，怎得如今见了她，竟像毛头小子一般羞羞答答了。
这话落在秋霜叶耳中，果然变了味道。
登徒浪子。秋霜叶颇为不满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奈何他是皇帝只能稳妥答道：“臣妾既得苍天感念，当为百姓谋福，为百姓祈福入宫，臣妾无悔。”
话至此处，莫北宸自知失言，却也不知该如何弥补。
时间随着烛泪的滴落，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悄然而过。秋霜叶本就困倦，如今两人相顾无言的安静气氛更是让她再难抵抗困意。
秋霜叶忍不住打瞌睡的样子将困意也传染给了莫北宸。明日还有早朝，还有大批的公文奏折要处理，想想时辰，他也确实该睡了，总不能就这样跟她熬一晚上吧？古人云秀色可餐，却从没说过秀色能够抵困啊。
“神女不如就寝？”
莫北宸此话一出，吓得本已昏昏欲睡的秋霜叶霎时间困意全无，脑内警铃大作。果然还是避不过吗？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认命了。
秋霜叶心一横点点头走到床边，自己乖乖的在床上闭眼。心里默默宽慰自己说和打针一样，一闭眼就过去了很快的。饶是如此想着，手却还是默默地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莫北宸见她如此也不恼怒，秋相爱女人尽皆知，初入宫闱害怕倒也是正常，更何况……自己于她而言终归还是个陌生人。不急，不急，来日方长。莫北宸想着，不知不觉间手支脑袋竟在桌边睡着了。
秋霜叶闭眼在床上准备“慷慨就义”，见身边迟迟没有动静，想要睁眼看看。可床总是有这样的魔力，拉扯着困倦的她不许起身，眼皮也不听话的迟迟不肯打开。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意识也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中她也就此睡着了……
栖梧宫的烛光就这样在深宫的静夜中亮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