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赔礼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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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大学明德楼304教室，历史系30名大一新生正在上专业课。根据高一良制定的培养方案，一年级并不分班，统一学习基础学科。
“请同学们记住，中历史学的四把钥匙——年代学、地理学、目录学、职官学。今天我们主要学习了史部典籍概述，并且选读了《四库全书总目》中的《史部总序》，然后梳理了古典目录学从起源到确立，逐渐形成与发展，最后熟悉了现代图书馆藏书目录的分布。”
华敏之展示完最后一张学科ppt，“那我们今天的课差不多就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举手，“期末考试怎么考？”因她太过年轻，便有些不受学生尊重。
她点开一份新的word文件，“期末考核分为两部分——平时成绩和期末成绩，各占百分之五十。平时成绩主要是随堂作业和课堂表现，不迟到早退无故缺席的话一般不会扣课堂分。期末考试形式是笔试，总共四大题，满分一百分。题型包括繁简字转换、古文默写、名词解释和句读、翻译。内容就在这本书上。“她举起教材——总共671页，不轻。
讲台下传来一阵“唰唰”声。高一良规定历史学大一新生上课不允许用电子产品拍摄课件，必须手写。
华敏之静等，环顾所有人基本抄写完毕，补充道：“中国历史文选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课本所讲乃是典型与规范所在，希望大家课后能多加练习与实践。这是我所列出来的十五本参考书，学校图书馆里均有实体书和电子版本，大家可以自由借阅。学委帮我发一下。”
新生学委是个矮个子的女孩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额头敞亮，是长辈说的聪明相。
“今天的作业是抄写书本选文《史部目录》三遍，并且背诵第一自然段。最好能预习下一课。周五检查。”
话音刚落，铃声响了。“好，我们下次再见，下课吧，祝大家新学期愉快。”
教室里响起哐哐当当桌椅移动的声音。
“老师再见~”
“再见~”扑棱棱人如鸟雀散。
“老师，你还有给我们上其他课吗？”
“没有，我只教你们历史文选。怎么了？”
“没有，就觉得你讲得好好哦~”
她开心地笑了，“是吗？谢谢~”学生的褒奖是对她的职业最大的肯定。
“老师，你好漂亮~”围过来几个女孩子，嗤嗤笑了起来。
“老师，你有开选修课吗？崔老师说我们除了上专业课，还要选选修课的。”
“有的，你们到时候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学院网站下面看看简介。”
和几个善谈的孩子聊了几分钟，华敏之也收拾书本准备下楼。晚上还有讲座，她还不能离校。不过她本来也不想回天河，家里总觉得有个人在监视她，她不舒服。在京都一个朋友也没有，不如就在学校里呆着吧。
在食堂吃完饭，她也不打伞，顶着日头就往回走，九月了，京都依旧无比炎热，
半路上郁城打来电话，“下课了吗？”
“嗯，怎么了？”
“上次和你说过下个月有场应酬，有时间的话，今天要去试一下衣服。”
“现在？”
“约的是一整天。你有空随时都可以。”
华敏之一想，晚上的事不能耽误，“那就现在吧，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叮——”郁城发过来一个地址。
“那——你会去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对不起，今天比较忙，我可能去不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没事没事，我自己去，没关系。”她巴不得他不去呢。
车子停在一幢灰白色的别墅外，周围种着不高不矮的芭蕉树，宽大的叶片层层叠叠，一点儿果实也看不到，有个又高又胖的黑人妇女盘坐在门口抽水烟。看见门口停的车，那女人也懒得动，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和华敏之打招呼，“是来找吴小姐的吗？”
“是的，吴小姐在吗？”
“有预约吗？”
“有。”
“你得等，下一个就是你。”
“我要等多久呢？”
“我不知道，如果也是定做衣服的话，可能不会太快。你可以晚上再来。”
“麻烦你和吴小姐说一声，我赶时间。”
“所有人都在赶时间。”
知道为难她也没有用，华敏之只好又给郁城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白色的拱门打开了，里面走出穿着荧光绿色套装的女人，从头绿到脚，把她吓了一跳。
“华小姐是吗？跟我来。”柳叶眉，吊梢眼，此人颇傲慢。
这是一间敞亮的大房子，里外几乎全部打通成一间。东西多，空间大，有些乱糟糟的，但很干净。空调开得很低，空气中有一股机油的味道，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那女人领着她踩着木楼梯吱嘎吱嘎上了二楼，大理石瓷砖地上散落着细小的线头，有三个人背对她坐在黄色的沙发上。
“你好，华小姐，有失远迎。”一个瘦高个的女人转过身来，她扭着细长的脖子，角度特别怪异，像一只蜷发的海妖。
“你好。”
沙发上另外两人闻声也转过身来，不是别人，正是颜筝母女。
“郁太太，巧了呀！吴小姐，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起过的——郁城的新婚妻子，你们还没见过面吧。”颜太太堆出一脸笑容，她用轻蔑的视线把华敏之和吴颖连接起来。
“是的，郁城和我说过了，今天华小姐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你。”吴颖是个短头发干净利落的女人，看起来比华敏之要大几岁，瘦美，皮肤白皙，一双凤眼锐利种带有万种风情。
“坐吧，别站着。”
华敏之坐在单人沙发上，朝颜筝点头微笑。
“华太太，对不起哦，我和筝筝今儿过来改衣服的，没想到和你撞上了。你放心，我们就做一些修改，很快的。”颜太太笑着说，“要是待会儿有空的话，我们还能再顺便吃个饭呢。”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干的缺德事。
听到“吃饭”两个字，华敏之心中咯噔一下，气愤犹存。但对面两个人一点异样也无，熟络的笑容反而让她有些怀疑自己。她沉住气，把挑衅的话堵在了耳朵外。
“我先走了。”颜筝朝她挥挥手。曾经喜欢的人的前任和前任都杵在跟前，烦都烦死了。
吴颖从架子上拿下七八本画册，“华小姐，我们先看一下款式，郁城说你至少得换两套衣服……”
虽说不爱凑热闹，但哪个女人能抵抗流光溢彩的华服的诱惑呢？华敏之饶有兴趣地和吴颖一边交谈一边挑选。她的设计很新颖，又颇大胆的创新，也有经典的致敬。翻着翻着，她忽然觉得logo有些眼熟。
“吴小姐，你设计过婚纱吗？”
“有的。不过很少。”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吴颖又笑着从后头抽出另一本画册打开给她看，“你们婚礼上有一套婚纱就是我设计的。”
“那件鱼尾婚纱？”
“是的。你喜欢吗？我听说你最后选择了穿那件进教堂，也只穿着它拍了照。她们都说你是最懒的新娘，多换身衣服都不肯。我还设计了五套礼服，你都没动过。”她笑着说。
“真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设计的。也不是懒啦，就是觉得麻烦。”华敏之耸耸肩，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其他礼服，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如果你知道是我做的就会穿了吗？早知道我就和郁城打声招呼，叫你来给我们当几天模特。”
“你可太会开玩笑了。”他们这么熟吗？华敏之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可不是开玩笑哦，跟着你们一起去的朗万先生回来跟我们对你大夸特夸，我也看到你们的婚纱照了，很高兴我的作品找到了适合的主人！”
吴颖在笑，她的脸很小，嘴唇偏薄，眼睛很亮。
“也谢谢你，那件婚纱真的很漂亮。那另外一件呢？我记得两件风格很不一样。”
吴颖的笑收了几分，“那是郁妈妈在日本定制的，特地找人在婚礼前一周送了过来。”
郁妈妈？郁城的妈妈？记得郁城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
“是吗？也很美。吴小姐，能再给我看看第一本吗？”
“好。这里。”
两人商定着，绿西装女人又上楼来，“老板，客人请你下楼一趟。”
吴颖朝华敏之做了个俏皮鬼脸以示无奈，跟着绿西装女人小跑下楼。半个小时后，她又跑上来，屁股没坐热，再次被叫了下去，过了五六分钟又上来，和华敏之敲定了款式去看布料，中途又被叫走了。
来来回回直到下午四点钟，吴颖还在楼下忙碌，华敏之有些着急。讲座六点半开始，作为主办校方，她最晚也要提前半小时到场，开车回去也至少要半个小时，可千万不能误事。她起身下楼。
“华小姐，怎么了？”
“吴小姐呢？”
绿衣服女人面露难色，“老板还有些事，麻烦您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可是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一整天的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其他事呢？”
“这个，客人中途可能会改变需求，我们是不能拒绝的，这都是正常情况，您别担心，马上就好，再耐心等十五分钟。”
她又坐了两个十五分钟，依然不见吴颖。再等必定要迟到。若说刚才是不耐烦，那现在她是有些生气了，把自己晾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她决定去问个清楚，然后赶回学校。
“哎，华小姐，客人服装在正式场合之前是不允许透露的，您不能往那边去。”
华敏之被拦在外面，看看表已经四点四十了，再不走就晚了。
“麻烦和你们老板说一声，我晚上还有事情，先走了。”她提起包，一脸不悦。这简直是把她当猴耍！每回和这些人打交道都要受一肚子气，太憋屈了！
“哎呦呦呦呦，郁太太，对不起呀，让你久等了。来来来来来来，我们把吴小姐还给你。”身后传来颜太太欢天喜地的声音，跟在她身后的颜筝则是一脸不耐烦。
“真对不起呀华小姐，让你等这么久。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当作赔礼道歉，我们晚上继续。”吴颖笑着向她道歉。
“吴小姐这个主意好，我来做东。今儿是我们不好，也请你多多体谅。我们是吴小姐者这儿的常客，眼光被她养刁了，有时候难免有些挑剔，你啊以后就知道了。”
这话听着叫人好不舒服。她们一唱一和，倒显得华敏之小心眼。她已是见过了颜太太的嘴脸，也不想和她多理论，只简略说明了情况，转头就走。
“哎，这人，不就等了一小会儿嘛，怎么还生气了？”
吴颖看着颜太太幸灾乐祸的样子，想刺她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张嘴可没少给她惹祸过。
回到学校居然才五点二十，路过食堂门口见到了老教授们，徐院长也陪在旁边，却不见高老师的身影。
老师去哪儿了？
潭州大学的陈教授是是近代史学泰斗陈师易的次子，述作宏富，合中西新旧各种学问统论，七十多岁依旧笔耕不辍，是近现代史学大家之一。老先生头发花白，大夏天依旧穿着暗纹长袖长裤，看起来精神抖擞，很健谈。一群弟子和徒孙围绕着他，大家畅谈古今，针砭时弊，师门之内畅所欲言，无有对错之分。
华敏之以高一良学生的身份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认真听着，半个身体勉强挤在室内，并不敢积极插话。虽说也是“正统”出身，但在各位师兄师姐面前，她学历偏低，治史经验更是得可怜。听到酣处，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悄悄地离开人群，去门外接电话。
“你在哪里？”是郁城。
“在学校，怎么了？”
“你生气了吗？”
“什么？”
“她确实不该让你等那么久，但是事出有因，颜家的面子，她不能不给。”
“哦，是这个呀。我没有生气，你放心，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等！你，转身。”
郁城正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目光相遇，他的眼眸中夹杂欢喜与歉意。
“你！？”
他挂掉电话朝她走来，“刚好下班。还说没有生气？一脸的不高兴。”
“没有。”
“对不起，是我没把时间安排好。”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回去吧，我真的没放在心上。”
周围有学生陆续入场，好几个人朝他俩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等你。”
他今天似乎格外温柔，华敏之有些不解。“还要很久，你先回去吧。”她催促道。
“我今天刚好有空，能让我进去吗？”郁城指了指立在旁边的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