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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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意外而已,犬子也并非有意,毕竟他一向视元娘为母,情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她的。”赵勤轻叹一声,道,“我之所以不愿此事声张,也是不希望他会因此而内疚不安。”
原来,昨晚赵勤曾让言郎中替赵夫人和元娘诊脉并开了一剂滋养身体的药方,其中元娘的药方里有大戟,甘草与大戟相冲,原本是要避开同时食用的,而言郎中也正是如此吩咐膳堂的。可是元娘却饮用了含有甘草的凉茶,故而才出现了中毒症状。
“言郎中在第一时间便诊断出她中毒了,而后他又瞧见桌子上有茶水,并闻到里面有甘草的味道,便断定这是两物相冲的结果,随后他对犬子旁敲侧击,听说凉茶是他带过去的,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只告知了我一人。”赵勤解释道,“好在她中毒并不深,没有大碍,否则宣明他只怕会追悔莫及。”
所以说,言郎中并非刻意隐瞒,而是出于好心了。
“元娘虽只做了宣明十年的养母,但他一向待她如同亲生母亲,孝顺恭敬,绝对不会有害她之心,而言郎中心细如发,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选择将此事隐瞒,”赵勤问他道,“贤侄,此事既与言郎中无关,也并非犬子刻意害人,不知……”
安川明白他的意思,顺势道:“既然这件事的确与凶案无关,那便由伯父做主吧,毕竟此乃家事。”
“多谢贤侄体谅犬子的孝心。”赵勤叹了一声,道,“其实这些年元娘一直身体不适,宣明他因此向来小心,若是他知道了难免自责,只愿元娘尽快醒来,也好让他放心。”
在他们离开时,赵夫人的贴身丫鬟明烛来找赵勤,问的是何时搬到驿站去。
“宣明担心元娘的伤势,不愿让她冒险挪动,告诉夫人再等两日吧。”
门内传来了赵勤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即便金源客栈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伤人案件,赵勤也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看来赵家的确待元娘不薄,处处皆为她着想。
因着要留在金源客栈,安川搬进了云向迎昨夜曾住过的房间,正在她与陈中泽房间的对面。
入夜后,陈中泽找她聊天,皱眉道:“我今天早上才听说昨夜云向迎住在了对面,可奇怪的是,我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睡得也太未免沉了些。对了,你昨夜知道这件事吗?”
昨晚云向迎出现得太过突然,她顾不得其他,但此时想来,陈中泽即便再困,也不该一丝动静都没听见,八成是云向迎派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他睡得很沉。
她含糊地否认道:“我也睡得很早。”
“如今可真是多事之秋,彭家大婚在即,要娶的是咱们县令大人的女人,这边凶徒伤人,云家那边又险些闹出人命,真是处处都是麻烦。”他长叹一声,磕了个瓜子,“真是流年不利,你没来之前,咱们衙门可比如今清闲多了。”
她闷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个扫把星?”
“是倒好了。”陈中泽哼了一声,“我也算认得个神仙。”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陈中泽对新鲜事向来机敏异常,立刻跳了起来,跑到门口去看,等看清后惊讶道:“咦,可真是稀客,咱们柳县令竟然亲自来查案了……”
说着,他边跑边跳地到了院子里,嚎着嗓子哭:“青天大老爷,冤枉啊,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带路的皂班吕班头拿着剑柄抵住了他的胸膛,喝道:“刁民,滚蛋!”
“行了,胡闹什么,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柳宸白了他一眼,嫌弃道,“我找你们老大,滚回你自己屋子里去。”
陈中泽觉得无趣,想要回去继续找许长恒发牢骚,却发现她早就将门给关紧,连灯都熄了,只好郁郁地回了自己屋子。
留着吕班头在外面守着,柳宸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见安川正在写着什么,凑过去瞧:“忙什么呢?”
他头也不抬:“给你爹的信。”
柳宸似是被雷击一般,登时向后跳了两步,再也不愿看一眼:“你找我家老爷子做什么?”
“不是我,是你。”他边写边道,“赵侍郎在这里出了事,云家也是暗潮涌动,你总要给他报个信。”
“何必多此一举。”柳宸无奈道,“纵然你仿得再好,他也是能看出来那不是我的笔迹。”
“你们心知肚明,只要彼此不说破,又有何妨。”安川放下了手中的笔,将信又重新检阅了一遍,道,“盖上你的印章,便是你写的。”
等他将信放进信封后,柳宸接过,问道:“今天的事呢,你是怎么告诉我爹的?”
他平静问道:“查到了什么?”
“正如你所说的,我派人守在去往旭阳山的路上,轻而易举地便抓到了三个歹人,还没怎么用刑便全都招了。”思及此事,柳宸仍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和传言一样,他们自称是旭阳山山贼,因为要报复云家又缺钱少粮便绑了云念清,原本的计划是要带他去旭阳山,然后以此威胁云向迎拿钱赎人的。而消息也是他们自愿提前放出的,目的是要引云家上山,毕竟连当地的官府都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故而他们并无顾忌。”
“但是,我总觉得太过蹊跷了,先不提抓他们也太过容易了,单听宋仵作说,那些人看起来宁愿闷死云念清,也不想让其他人认出他。”言罢,他又疑惑道,“可是,旭阳山的那些山贼不就是云家的人吗,他们为何又要绑架云念清?难道当年是我们出了差错?”
当初安川查到云家暗中涉猎过火药,顺藤摸瓜剥丝抽茧地历经近半年之久才查到了京郊的百旺山,发现那里的山贼私藏火器目的不明。而他们原本的目的是想要借此机会挖出躲在其后的云家,奈何京城急功近利者众,事态远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有人迫不及待便要剿灭百旺山,最后还是打草惊蛇,被那些得了消息的山贼先行一步提前逃到了旭阳山。
“之前的事情我们已经查得很清楚,绝对不会冤枉了云向迎,那些山贼的确是受他差遣。不过,也许有一点我们的确疏忽了。”安川沉吟道,“我们原本以为,云向迎的人便是云相国的人,可其实,那些人很可能只是云向迎的人。”
柳宸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问道:“你的意思是,云向迎竟然瞒着云相国在京城外私养家兵?”
他点头道:“南和云家与京城云家本就互相依靠又彼此猜忌,云向迎又处于劣势,他为了自保也极有可能会那么做,毕竟若是他只要进了京城,便犹如板上鱼肉,只能任由云相国宰割,若是未雨绸缪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合情合理。”
柳宸却愈发不困惑了:“可是,这更不对了,既然那些山贼真的是云向迎的人,他为何还要派他们去害云念清?难道绑人的歹人并非来自旭阳山,而是另有他人冒用其名号?”
“旭阳山的山贼的确没有理由谋害云念清,而且倘若他们当真这么做了,也不会这么容易便落在了咱们手中。”安川思索道,“上个月京城来信,说相国府计划对南和云家动手,只是一直不得详情,当时我们以为他们要危及的人是云向迎,可也许相国府谋划的其实是这件事,而这很有可能是云相国的一箭双雕。”
其一,倘若能带走云念清为质,云相国手中便又多了一个牵制云向迎的棋子,若是云念清中途殒命也不无不可,毕竟南和云家没了长孙于相国府而言也并非什么坏事,毕竟他们有意让云渠取云向迎代之。其二,无论犯事的贼匪是否会落网,他们的罪名都会被安在旭阳山的山贼身上,而南和云家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看来,百旺山一事很可能引起了云相国的猜疑,他想查证云向迎是否与那些山贼勾结,也有意借刀杀人。”他推测道,“他派人绑架云念清,让那些人落入咱们手里,坐实他们是百旺山山贼的身份,那他们便算是得罪了南和云家。而云向迎向来睚眦必报,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深仇大恨,照理来说不该坐视不理,云相国要的便是他处理的结果。”
柳宸终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倘若百旺山与云向迎没有勾结,那云向迎去报仇便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云相国便有机会趁虚而入。而若是那些山贼的确是云向迎的人,那他去了,便是自断臂膀,不去,便是承认了他与山贼确是一家。总之,无论云向迎怎么处理,都在云相国的算计之内,这老狐狸,还当真是狡猾,竟还利用了咱们。”
“是以,你也不必再在那三个歹人身上下功夫了,他们应该是相国府的死士,除了已经招认的供词外,至死都不会再说什么。”他仍有些困惑道,“只是,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毕竟以云家的防卫,照理说不该被一个刚入府一年的下人那么轻易地带出去才是。”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们云家内斗,咱们只管看热闹便是。”柳宸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担心云家会借此大做文章,没想到他们还没有报案,咱们便如此轻松地抓到了人,还能坐山观虎斗,也算是一件大喜事。”
“凡事还是要小心,”他提议道,“如今我最为担心的还是云家的那个将云念清拐出来的下人,若是云家先找到他,只怕他性命难保。”
“我已经派人去四处打听了,若是他命好,会先落在咱们手里的。”柳宸问他道,“对了,子睿说那个言郎中的嫌疑被排除了?”
“更准确地说,是排除了他对元娘下毒的嫌疑,因为他的确吩咐了后厨她该如何忌口,可却没想到元娘喝了与补药相冲的茶水。”他沉吟道,“不过,关于那去火茶,赵伯父却有所隐瞒。”
因为元娘所饮用的去火茶虽是赵宣明给她的,但那去火茶原本的主人却是赵夫人。
赵夫人虽与赵勤年岁相当,但据说她驻颜有术,相貌看起来比她的真实年龄要至少年轻十余岁,有个传言说她之所以会永驻青春,其实是得益于她常喝的一种茶,名唤白玉。
她崇信佛教,每个月都会去京郊的源缘寺祈福还愿,而她常饮的茶便是亲手从源缘寺所在福庐山上采摘回来的,配方也是请郎中特意调配的,配料大多名贵,便是白玉茶。
“你是说,赵夫人给了赵宣明一些白玉茶,可他却转送给了元娘。”柳宸回味道,“这个赵公子,还当真如传言所说,孝大于天啊。”
他赞同道:“我想,这也是赵伯父替他隐瞒的一个原因,毕竟,那茶是赵夫人送给他的,而他却给了元娘,赵夫人若是知晓了定然会心生不悦。”
“没错,我听说侯府有个丫鬟只是偷喝了一口她的白玉茶,结果便被送到了尼姑庵出家了,因为她认为白玉茶是佛祖赐她的缘分,不可被旁人玷污。”柳宸感叹道,“这种人,也不知是当真信佛还是拿着个为由头随心所欲。”
“无论如何,真凶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起了什么,道,“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他取出了白日里发现的帕子:“赵伯父看见这个棉帕时的样子很奇怪,先是惊愕,后又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过多久便平静下来,否认见过这帕子。”
柳宸敷衍地拿眼睛瞥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嘛。”
见他刻意回避,安川无奈道:“你看得倒仔细。”
“你也知道,我见不得这些见血的东西,影响我做饭的心情。”柳宸毫不掩饰地道,“赶紧收起来,你自己处理便是。”
安川只好收起来,见他打了个哈欠,道:“既然困了,便快回吧。”
柳宸却努力睁了睁疲惫的双眼,摇头道:“不困不困,我再陪你说会儿话。”
“我没什么要与你说的了。”他瞧出了端倪,催促道,“我也该睡了。”
“你睡你的。”柳宸伸了伸腰,精神抖擞般道,“我还精神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待会儿再走。”
“待会儿?”安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我睡觉,你待在这儿做什么?”
他很快便决定道:“这里如此安静,正适合看书。”
安川却道:“我没带书来。”
柳宸却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卷来,朝他晃了晃:“无妨,我带了。”
他无奈道:“我看你不是想看书,而是想躲人吧。怎么,还不知道如何面对洛姑娘吗?”
刚漫不经心打开了书卷的柳宸白了他一眼:“什么洛姑娘,她是你嫂子。”
安川不以为然地反问他道:“你都不将她当做你的妻子,如何便是我嫂子了?”
柳宸无言以对,只好假装没听见。
安川也不再打趣他,翻身上了床:“柜子里的铺盖够你打地铺用了,还有,别忘了让吕捕头回家睡觉,你要拿彻夜查案做不回家的借口,也不能连累他白守一夜。”